乌萨2

  这也是艾雷恩离开亚伦的理由。尽管格特拉斯很喜欢他也想招他入赘,但格特拉斯的夫人并不喜欢他——确切地说是不喜欢他的母亲,以及他的出身。艾雷恩的父亲从来都不是西庇图阿家族的座上客,甚至从来没有踏入过西庇图阿家族的领地。他只是一个跟随维基亚使团来到杰尔喀拉的小军官,遇上了正在杰尔喀拉旅行的亚伦的西庇图阿家的小姐,并种下了爱情的种子,结出了苦涩的果子。自小艾雷恩就便受尽了西庇图阿家族几乎每一个人的冷眼。除了他的母亲,只有他的舅舅格拉格斯和小他五岁表妹喜欢他并照顾他,格拉格斯也想让他以招赘女婿的身份正式进入西庇图阿家族。然而。执政也好,族长也罢,任何男人都无法左右十五岁以前的儿女的婚姻,而女子到了十二岁便是可以出嫁的年龄。格拉格斯夫人极好地利用了这个特权,早早地便定下了养女的婚事。

  与其等待着侮辱,不如早早地离开。抱着这种想法的艾雷恩正好接到了父亲的来信,他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亚伦,回到了父亲的身边,开始了一个军人的生涯。

  手臂上传来的疼痛令艾雷恩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他偏过头看着身边的雅米拉,只见她眉头紧皱,注意力完全投在了竞技场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因为紧张自己的手正用力地抓艾雷恩的胳膊。艾雷恩无奈地笑着,把目光重新放回竞技场。

  此时的竞技场上只剩下了两个人。邦克照样挥舞着巨剑向着前方攻击,然而他的对手并没有像先前那样一击便溃,而是沉着的以剑对剑,见招拆招。邦克现在的这个对手无论从体型还是用剑的方式上都与他很相似,但更加年轻,力量也更足。经过了长时间战斗的邦克体力明显不如他,更老道的战斗经验还是使他不落下风,但要取胜已经不那么容易。

  艾雷恩仔细观察着现在的这个挑战者。他身高八尺,身着罩着纹章袍的无袖板甲,并没有戴头盔,他的头发是深棕色的,皮肤比一般的罗多克人更白。而他的家纹更是奇特:那是一只前肢中箭的奔狼。

  “他是维基亚人。”弗兰西斯托特似乎知道艾雷恩在想什么,他回过头,对艾雷恩说。艾雷恩微笑着向他点点头,并轻轻地拍打着有点惊慌失措的雅米拉的手,示意他并不在意刚才雅米拉的无礼举动。

  中箭奔狼。这是维基亚的传奇家族史塔克家族的家纹。这个家族以强悍的个人武力闻名于维基亚,出过许多传奇英雄。但在二十年前,这个家族的最后一个人已经死在了禅达,此后奔狼便在维基亚的雪原上绝迹。不想在这罗多克的高地上,竟然看到了雪原的奔狼再次对抗诺德人。

  真是个奇妙的巧合。

  观众席中忽然发出一阵惊呼。只见高大的维基亚人利用邦克的空挡,忽然近身,伸出左手牢牢地抓住了邦克持剑的右手,顺势一贯,把邦克狠狠地摔在地上。

  邦克望着面前的敌手,恍惚中有很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很多年前,他便有了这个结局。

  是的,那是在禅达。那个维基亚治安官,那个差点砍下自己头颅的治安官。今天的这个对手无论从身形还是外貌上和当时的治安官都很像。这或许就是一种命运,一个早已被预言的结局:终将死于故人之子的剑下。

  “可惜我不能完成誓言了。”邦克惨淡地微笑着,对着他的对手说。只见他的对手高高地举起了剑。

  尽管靠近火堆,寒风还是透过层层厚衣,狠狠地在乌萨的心口剜了一刀。从踏入维基亚雪原的那一刻起,乌萨便在心底诅咒了这个地方一千遍,顺便诅咒了塞弗村的村长给他找的这个“好差事”和非要雇用他的商队队长。

  三年前亚伦的那场角斗之后,乌萨在亚伦浪荡了一年多,从为一般的商人看家护院到为贵族议员们看家护院,他几乎在亚伦每一个雇得起护院的家族的院子里呆过。商人的院子总是奢华无比,他们拥有了金钱就喜欢将它们投在房产上,并把这些房子收拾得像一个财富的展示厅。乌萨曾经在一户商人家见过纯金打造的门,也见过镶满钻石的墙壁;相比之下,贵族的家要朴素得多,院墙要矮得多:他们更希望展示出他们家族的荣誉和对民主的孜孜不倦的追求,以换取更多的选票。贵人耀史,商人炫富,这恐怕是亚伦最有城市特色的景观了。

  乌萨在亚伦最后一个效力的主人是举办了那次角斗赛并获得了巨额金钱的弗兰西斯.托特。在扣除了层层的税收和“外国财产流入费”之后,这名奴隶贩子和角斗老板总共获得了四万第纳尔的收入。而斩杀了海布瑞克.邦克的琼恩.奈塔克最后仅仅得到了一万第纳尔的赏金,和一个准爵的头衔。虽然只得了传说中的邦克赏金的十分之一,但这位强壮的维基亚人并不以为意。

  据说他在亚伦买了一块地,建了一座小庄园,过上了一个小贵族的生活。赚得盆满钵满的托特则在德瑞弗斯港边上又兴建了另一个角斗士基地,准备把它作为“海战角斗”的竞技场。乌萨就是被雇佣到这个工地上来为这个亚伦城最成功的商人的工地保驾护航的。

  三个月后这个竞技场主体修建完毕,乌萨再一次失去了工作。早已将工钱送到酒馆的乌萨再一次走投无路,他也厌倦了在亚伦单一的生活,却又想不出该去哪儿。回家自然是个不可能的选项。

  在饥肠辘辘了几天之后,乌萨遇到了几个他在塞弗村做教练时教过的农民,他们告诉乌萨,塞弗村的人靠着乌萨的训练,居然打败了河盗。整个塞弗村上下都很感谢乌萨,不管任何时候都欢迎乌萨回去,接受塞弗村的酬谢。跟随这些人回到塞弗村的乌萨受到了英雄般的款待,在人们的赞誉中乌萨被冲昏了头脑。他主动提议村民们建立一支护商队,由他自己出任队长。这个令乌萨后悔不已的提议当时便获得了通过。

  当第二天早晨乌萨醒来,看到一群拿着极其简陋的弓箭和长矛,穿着更加简陋的棉衣的塞弗村“护商队”时,他有种想把自己的嘴给撕了的冲动。

  塞弗村人的疯狂超出了乌萨的想象,这些人无所畏惧,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在护商的过程中他们总是能爆发出惊人的作战能力,哪怕面对多于他们一倍的盗贼他们也敢作战,而且往往能获得胜利。在这些时候乌萨会对自己的教导能力沾沾自喜,在他看来,这些人全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但塞弗村的老村长不这么想。他认为这是塞弗村的传统所造就的结果,乌萨不过是让这个果实结的更快一些罢了。而且塞弗村的护商队是塞弗村的财产,这个库吉特人却毫无廉耻地在公共场合多次宣称这是他组建的护商队是他的功劳。这是不能容于塞弗村的民主传统的。所以,在乌萨再次来到塞弗村的一年之后,老村长再一次施计让他离开了这个村子,踏上了跨国护商的路。

  乌萨望着火堆中跳跃的火苗,露出苦涩的笑容。这一趟活乌萨只身一人,雇佣他的商队队长并不信任塞弗村这种小村的护商队,却对乌萨很赞赏有加。十个第纳尔的雇佣金更是令人无法拒绝,无论是想把乌萨逐出塞弗村的村长,还是乌萨本人。

  乌萨很快就后悔了这个决定。尽管四个第纳尔足够他享受一段时间,但这并不足以让他受苦两个月。这个商队越过罗多克山地,经过斯瓦迪亚平原,踏入维基亚雪原,这两个月里走过的地方比他过去一年走的地方还要多。

  这也是乌萨见过的最奇怪的商队。它从不在任何地方停留超过两天,它从不留太多的佣兵,往往是在前一个地方雇佣几个,到了另一个地方便解雇其中的几个,又另外雇佣差不多的人数。直到德赫瑞姆之前,在这个商队里只有乌萨和另一个老头算是全程陪同的。

  “你见过这么有钱的商队么?”老头一边笼着火,一边问着乌萨:“我从业三十年了,见过的商队无数,但是从来没有一支商队雇得起一个拥有五套板甲的骑士团。”说着他向围在山洞靠里的火堆的武装骑士们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那些甲胄全买下来最少也要五百个第纳尔。雇佣这些人一天起码也得用五十个第纳尔。”老头说着,把目光移向山洞的的边缘,那里坐在二十余个身着各种破烂皮甲甚至是布甲的雇佣兵。“那些钱够雇佣两百个这样的。”

  “人太多又不是什么好事。”乌萨用手边的短刀拨了拨火堆。在里面的骑士团有十五个人,他们均身着甲胄,红色的罩袍上绣着一只白色的夜莺。这是乌克斯豪尔的特里家的标志。在乌萨不算长的佣兵生涯里,曾经听说过在斯瓦迪亚,一些小贵族的次子或者没有继承权的儿子们会以家族的名义组织一些人做佣兵的活计。他们中间有些人成功地积累了财富,买下了荒凉的土地,筑起了自己的小城堡,从此靠敲诈过往商队和对领地农民收税过活,另一些人则永远地失去了一切。而更多的人则夹在两者之间,朝前者努力,远离后者。

  而在另外一边,那群衣冠不整、蓬头垢面、价值低廉的佣兵们正围着火堆,用维基亚语大声地交谈着,不时地爆发出笑声。他们偶尔会向山洞的里面投去不屑的目光。

  佣兵之间从来都只有竞争,在不同阶层的佣兵之间尤其明显。乌萨这么想着,望向山洞的最深处。那里的火堆烧得很旺,恰到好处的旺。既可以取暖,又不会暴露他藏在斗篷下的面孔。他的身边坐着那个白发苍苍却身形矫健的管家。

  乌萨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去探究这个奇怪的雇主的身世。尽管每到一处他都会听到佣兵们在议论这个奇怪的雇主,但乌萨从不参与他们。一如那个远在库吉特的老师教给他的:雇主的职责是给佣兵钱,佣兵的职责是帮助雇主做事,其余的都不重要。

  “你先睡一会。”老头提议。他提着长矛,缓身起立:“今晚总感觉到要发生点什么,我过会叫你站第二班。”老头望望洞口,外面依然雪雾迷茫。他又像自语,又像提醒乌萨:“但愿我们能活过这两天。”

  乌萨并没有理会老头的低语。他整了整身下的毛皮,紧紧地握住弓和匕首,缓缓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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