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真的有这这样的力量吗?他是一名强大的战士洛维安并不否定,然而为何他却可以构造出那样声势浩大的冰雪结界和这里参天造化般的精神幻象?他向着答案所在的王座前走去,终于,他又看到了那名人类。仅仅是第一个瞬间,他就确定了,坐在王座中的那个人类,便是这精神幻象中唯一的异数——他是真实存在的。
须发如火,五官如冰刀削凿一般冷硬锋利。双目中如烈焰升腾,燃烧着不尽的烈焰和战意。身材高大魁梧,极为壮硕,五指如钢龙虬曲微弯扶与王座之侧。身披暗银色鱼鳞板甲,背后披风如火焰般闪烁出金红之色。背后的王座高大冰冷,由一整块硕大的刚玉切削而成。刚玉质地极硬极沉,从其上仍留有的刀剑痕迹可以猜测,这沉岩王座乃是由王者本人亲自戮力为己之王威选材削凿而成。
沉岩王座之上,一颗硕大的狮头昂首怒吼,粗犷的雕工更显其傲世的霸气。班.雷昂斜身依靠与冰冷的王座之上,左手肆意放于座手位,右手持一斛烈酒。王座之侧未有权杖,但那立于南地之王座畔的七尺紫金重剑便是无尚的王权所在。
洛维安抬手拂去兜帽,如血长发优雅地垂落。魔族血月之裔是掌控水之力量的民族,不若南国之王的冷硬沉重,却有冰的精粹孤傲和水的坚韧妖柔。
无论何时,他都绝不会向任何一名人族弯腰。尽管王座的位置在他之上,但他轻一跺脚。土元素在他的呼唤下应声而起,将他托起于班.雷昂共等的高度上。
雷昂如火双目无声地望着魔族至尊的黄晶色眼眸。旋即,他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信手将华贵的水晶镶丝杯丢向了面前的人群。
一切镜花水月的幻景随着酒杯的破碎一同消失。余下的,或是已成为碎片的惊惧石雕,或是尚算完整的向着王座跪倒祈求的臣子将士。王殿之际,鎏金彩饰蒙尘许久,但时间仍旧掩不去其异彩华光。洛维安猛然发现,片刻前殿中奢丽喷泉流水,此刻已化为炽热的熔岩流淌。灰绿色的地砖缝隙透出了阴沉的红光,那是流淌在大地之下的高温熔流。
南国之王,黑暗军团第六军团长班.雷昂从王座中站起。低沉的声音震颤着周围的空间。
“许久未见,既然你以大毅力穿过了结界,那么,我就再见你一面。”
“屠戮我族,你有什么感言。”洛维安未放松自己手中的末日权杖,从面前之人虚空一般的力量感知中,他得知这位南国狮王实力仍远在现在的他之上。
“既已为过去之事,你又何必在意呢。我自得也好,悔恨也罢。又能更迭得了多少历史。”班.雷昂缓缓地说道,“论是你,却一直在命运的暗流涌动中挣扎。倾尽全力恢复自己的力量,重整属于自己的军队。不就是为了‘复仇’二字而已么?什么天下大义、浮世苍生,你又何曾顾过?只为未来手刃血仇,搏己一笑。后遂随波逐流,放荡一生——这样的你。又岂能和过去的你相比?曾几何时,你尚为魔族大计睥睨天下、俯瞰苍生。论浮世微华于过眼云烟……那时的你,心中也有两字——‘大任’。而今如何?舍大任而取仇恨,弃自我而择**。你应该扪心自审,而非寻我苛问这神创天下,与你的复仇益损。”
洛维安如落雷贯顶,悚立当场。
自己活着为了仇恨?
难道说自己自从五百年的封冻中醒来,就再也没有了复兴魔族的希望了么?难道说自己和马斯特玛一起为魔族做出的努力本质上都是为了自己的复仇吗?
扩张自己的魔族势力,复兴魔族也许确实在自己的目标计划书中,但那也许只不过是一个额外指标而已。也许那样能够让自己高兴,但是绝不会让自己满足。他对黑魔法师的仇恨,完全就是因为自己那个小小的家的破灭——
曾经逆乱天下的自己,原来一切的根基都在于家啊……
这不是自己第一次意识到这样,但是在班.雷昂的质问中,这句话变得尤为现实和冷酷。自己曾为天下枭雄,而今沦落为了一个只会复仇的疯狂魔族而已。自己的思考、努力、一切战斗的意义,在极端情绪中化为白发的自己——这都是为了复仇这个终极目标而做出的努力!
就像……就像随便一个普通人那样……
不过——
洛维安散开的瞳孔猛然一凝,刀锋般的气势再度汇拢凝聚在他的身体之中。面对面前的班.雷昂山岳一般的气势,锐利的冰刃刺入山体,然后崩开碎石,在自己面前铺开了一条尘土飞扬的长路。
“你不过就是在嘲笑我——”他冷笑道,“——从一个枭雄堕落成了一介凡夫么?那我就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想过当什么‘枭雄’。”
正要坐回沉岩王座的班.雷昂动作凝滞了片刻,再次挺直了自己的腰身。
“你说什么?”
“你这连自己的家都守护不了的人,我或许还不会低估你。因为,我自己也没有做到这点。但是,连想守护自己的家的愿望都没有的人,空有一身力量,又能何干?你只不过是连个凡人都不如的弱者罢了,身体再强大,心却死了,活着又有什么作用。若不是我来这里,你会永远地沉醉在你那杯酒里面吧?看来我打扰你的好梦了,告辞。”
说罢洛维安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沉迷于自己的幻想和记忆中的人,甚至连斗志都没有了的人,连人这个词都担当不起。我虽然不再是像以往那样,但是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吧。
我从来都不想做一名英雄。自己的过去,只不过是自己的血统和命运所趋罢了。我一直想要的生活。不就是在暗城那和玛菲平凡的几个月,在黑色之翼与弗朗西斯和雪沫生活的那加起来不到一年的生活吗?自己的仇恨。甚至在其中都被冲淡了许多呢……过去的日子真的像是玛菲无数次地劝我那样让他们就那样就此别过,像与自己同样经历甚至犹有甚之的马斯特玛一样放弃了过去的悲惨记忆。带着和那更早的过去一样的微笑看待着生活的每一件小事。
仇恨是心中的一块阴影和伤疤,触及的时候会有着让自己失去理智的剧痛。但是更多的时间,是用自己的理智去思考,自己又重生在这个世界的原因是什么。这不应该是让自己忍受更多的苦痛,而是怀抱着自己作为当今魔族唯一一道至尊血脉的责任,将分散在世界各处的魔族团结起来,让他们开始一样的新生活。远离了赎罪之地埃德尔斯坦,那样魔族的未来一定充满希望。
这又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以自己剩余的寿命来看。完成这项任务并不困难。其余的时间,就是思考如何在有可能再度陷入乱世漩涡的奥西利亚里带领着魔族明哲保身罢了。
铠甲的铿锵声响起,狮子王走下了王座,握住了手中沉重的剑之权杖。
“你为何说我是弱者。”班.雷昂的声音如雷声回荡在厅堂。
洛维安戴上了自己防寒服的罩帽,侧身对他说道:“你当初为何加入黑暗军团。身为人类的一份子,你为何要与异族结盟屠杀自己的同胞呢?”
“……你!——”
“我当然知道原因。”洛维安冷酷无情地将真相在此呈现出来,“最早期的反抗同盟要求你加入他们,但是你们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力量而甘居这片暂时和平的土地,就像当年的精灵族一样。于是他们借口说你已经加入黑暗军团。趁着你不在皇城,杀死了你的妻子和孩子,试图希望用这种极端的手段使你丧失斗志。但是你反而加入了黑暗军团,借助阿卡伊勒的魔法给自己麾下最强大的战士们洗脑。大肆屠戮自己的人族同类和走投无路的魔族平民。
“在你的妻子和孩子死去的时候,你的心就已经死了。你一切的战斗**都是为了复仇,但是复仇的决心也因为黑魔法师的被封印和同盟军的胜利而熄灭。现在。这里只不过是徘徊着无尽冤魂和死亡的一座空城而已。得到了永生卷轴的你永远地在这座死城里陶醉于过去,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中。这样的你即便实力强大。又能够改变什么呢?所以我说你是弱者。”
轰隆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那是班.雷昂抬起的长剑落到地面上的声音。
“你想知道什么。”他的声音中带了一丝颓然。
“黑魔法师行将破印而出的消息。你不会不知情吧。”
背后没有回答。
“那么,我问你。如果黑暗军团重组的话,你选择哪一方?还是你继续蜗居在这里?……哦,我想我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无论是为你构造出如此庞大的冰雪法阵和精神法阵——甚至是可以循环时间使烛火灯光永不熄灭的时间魔法的阿卡伊勒、还是最近开始活跃起来的死灵法师希拉,甚至幻影都可以比我更早地问出这个问题。现在,你只需要再重复一遍就可以了。”
“我为我所做的一切而悔恨万分。”班.雷昂抽剑回鞘,低着自己的头颅,声音在低沉中带着麻木的沙哑,“我正如你所说,是连仇恨都不愿拾起的弱者。我现在只求用回忆,或是战斗去麻痹自己。我仍旧会听命于我曾经听命于的人,因为我已经累了,早就累了。”
洛维安的心脏微微紧缩,虽然他挑战杀死自己的威胁已经消失,但是这样的消息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你,仍旧要听命于黑魔法师……”洛维安沉声道,“你确切地知道黑魔法师的复活时间?”
“不,我得到的一切消息是阿卡伊勒告诉我的。”班.雷昂转身向自己的王座走去,途中弯腰拾起了一个破碎的酒杯,“他隐藏在时间的空隙里。而不是空间中的某个角落。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他的确切情况。”
洛维安推开陈旧的宫门。背后虚假而明亮的歌舞声再次响起,班雷昂坐在了自己的王座上。身边是美丽的王妃,下方是自己活泼的孩子们。杯中的酒一如既往的甘冽清醇,一切与记忆无异。
“布拉迪缪恩。”
“哦。”
“你是第一个正面说我是弱者,并得到我承认的人。我收回我的话,我和你不在同一个世界。再过数天,我会亲率禁锢在石像中的军队,拔剑北上。”
洛维安闭目深思,几秒钟后,他未着一言。快步离开了王宫,展开双翼向皇城之外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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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色凄迷的舞池中,一个舞姿完美无瑕的贵族青年优雅地松开了舞伴的手,落回了自己的位置。
即便是遮挡住他容貌的渡鸦喙型的奇型帽,也无法分毫掩盖他烙印在灵魂中的贵族气质。背后华丽的蓝金色披风和一尘不染的白手套丝毫不与周围衣着光鲜奢华的贵族们产生半点违和感。
但在班.雷昂的眼中,这就是一切的区别。
“您说亲率卫队?这世界上,还不是那么多五级出世的时候呢……班.雷昂陛下?”背后的南国王城瞬息间消失在无尽的冰雪风暴中,白色的龙卷与山峦的冰川掩映成了一片,与灰白色的天空相接。化作了一片冰冷的幕景。
他没有刻意用力,双翼包裹着自己的身体,在风暴狂暴的力量中顺风疾行,几乎是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被带出了冰雪结界。夹杂着冰块与雪花的空气顿时变得清晰而冰冷,这时间他才看到了身下绵延千里的南国高原。这是一片虬曲着无数山脉平均海拔在三千米之上的极南冰寒之地。在将近四千米的高空中,这一幕变得尤为震撼。
空中的疾风令洛维安无须震动双翼。顺风滑行片刻,他就已经向北跃进了数千米之遥。在背后的苍茫天幕间。有一条灰色的细线尤为引人注目。它垂直于地面断层的山脉,笔直向上。消失在平流层的快云中。
那是通往仙灵一族的圣地,天空之城的古老通路。这座名为通天塔的数千米高的高塔当然不可能仅仅凭借着它的砖石材料抵抗住狂风暴雪和自身的重量。那自然是天生对魔法极为敏锐的精灵族仙灵一支蓄积在天空之城中向通天塔千百年如一日的魔法加固。
有生之年亲身前往天空之城一次,去领略一下异族的美学哲学和艺术结晶,似乎也是活过这一生的一件必备的事吧。
“趁着在战火有可能将她烧毁之前……”洛维安低声自语道,背后双翼收拢,收复为尖锐的梭型。顿时,他的速度陡然增加,甚至在半空中的加速到达极致时,他身影掠过的速度能够超过离弦的箭矢。
他首先在中南山脉以北之处找到了奥西利亚交通运输公司设立在最南方的那个小小的火车站。虽然说他当然可以再花上连续不断的两个小时沿着山脉向西赶回自己和艾安她们约定的位置,但是几乎这两天都没有合眼的他虽说体能尚算完好,但精神也早就到了极限了。不分昼夜地顶着风雪爬上两千米的陡峭岩壁,与那名实力足可以轻易杀死现在的自己的班.雷昂针锋相对,都需要他紧绷神经容不得一刻放松。
到现在为止,也不只过了四天而已。离约定的一星期时限还有三天的时间,从这里到格里华南站的的火车发车时间还有四个小时,再加上火车上的四个小时,他终于有了八个小时放松的时间。
只有三节车厢的火车中几乎没有乘客,除了他本人以外大多是来这里的探险者、登山者和科考队。总之,独来独往的他显得尤为特别,因为来到这种严苛环境中没有团队几乎无法**生存。
不过靠在暖炉旁边睡觉的洛维安才没有想这些,火车开动他也不知道,直到到站后查厢的疲惫乘务员费力好大一番力气把他叫醒。
在大地神殿前来剿杀格里华帝国残余民众之前,南黑色之翼已经尽可能地将自己的战斗设施和人员穿过已经混乱不堪的格里华帝国旧址,部署在了北方的几座尚有人烟的破落城市。格里华帝国虽然分崩离析,但是仍旧千万民众,想要剿灭如此人口的格里华帝国残余,没有绝对强大的军队根本没有可能。
而在大地之主的神谕下,大地神殿根本不会有任何转寰的余地。关于信仰者对神明的疯狂执着,那是一股当世间最为可怕的力量。以宗教为口号的战争从来没有仁慈。
班.雷昂要在这时有所动作,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是敌人,如果瑟米雷娅或是艾安在这里的话,她们会为我证明。潘姆先生……应该也可以。”
洛维安伸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虽说如此,但站在隐蔽的伪装色帐篷前的卫兵们丝毫没有放下自己手中闪烁着魔法光泽长枪的意思。只要他们向魔法阵中注入一丝激活魔力,存储在枪芯中的激发魔法就会释放出强烈的剪切力场。如果自己没有一点提防的话,即便是四级实力强化的身体也会被切出一个巨大的伤口。
这本应该隐藏在伪装魔法之中的营地被洛维安看出来这件事情本身就意味着他是一个具有威胁的目标。在获得他的身份认证前,对他任何可疑的举动进行自卫式攻击都是有必要的。
“啊,洛维安先生回来了!”
就在他胳膊举得都要麻了的时候,艾安的声音适时地在帐篷中响起。对着他举着长枪的卫兵们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洛维安也如释重负地放下了手。
“这不才第五天吗?我以为你要在第七天才能回来呢!”
洛维安左右看了看,“埃文……他在不在?我有挺重要的事情要和他仔细说说。”
“那你要去西边的另一座帐篷,上面插着一扇小旗的那个……算了,我带着你去吧。不然又得来这一套。”蹲在艾安肩膀上的金色器灵说道,然后指了指那个方向。
“雪沫呢?”
“她也在那里。”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只不过是来遛弯……”艾安纯净的大眼睛中看不到一丝作假的成分,“这几天别人都在忙事情——我很无聊的说!”
洛维安跟在飘飘忽忽的摩诃身后,小跑着往西边的营帐走去:“现在你只好陪着我无聊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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