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十八 同盟

  宗室王爵和掌兵权的国柱上将之间向来保持着距离,即使姻亲也多会避嫌,不在人前表示亲近。

  但临江王终究是帝室血脉,他这么没有半点遮掩地大张旗鼓、摆明车马到了门外,张伯谦哪怕当了元帅也没有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当宗王最高规格的座驾在街道中央停下,这边也做好了迎接准备,院门大开,所有战士列队两侧,出来迎客的是战平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正规军团编制拥有高级军衔的那些被张伯谦扔在边境,私军里具张氏高级执事身份的又被扔在温泉。战平江在外界名声不显,可好歹也算张氏执事名册上有的人物。至于张伯谦本人,都劳动了临江王亲临“探病”,病人自然是伤重起不得身。

  临江王是镇边藩王,又是先帝最宠爱幺弟,他的三卫人数在诸王中最多,重装带甲十万加上两个整编浮空艇舰队。而能带进帝都的仪卫也居诸王之冠,一千九百人轻装编队。

  看到出来迎接的人,临江王身边几名军官和文士神情都有刹那微妙,反而临江王本人毫无异色,不等众人行礼,把所有随从全部留在门外,独自一人走进小院,神态亲近、随和、自然,就像世家子弟之间寻常走访。

  战平江看着临江王那无可挑剔的风姿,再想到三楼在“养伤”没有挪动的世子,不由感觉有点胃疼,他没让任何人引路或跟从,一个人把临江王迎进了主楼。

  临江王面色如常地走了三层楼梯,俊美脸庞上春风拂面般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看不出半点不满。

  这种统一营造的小楼格局极为单调,都是走廊和单侧房间的营房模式。为了适合随时能该各种用途,所有房间一般大小,方方正正。

  一踏上三楼,就正对着这样一个房间,里面一件家具都没有,张伯谦席地而坐正在煎茶,红泥小炉和整套茶具就直接摆在地板上。

  张伯谦天赋过人,四岁开武蒙,十四岁正式上战场,之后的岁月几乎都在征战中度过。但他出身五姓世家,落地即封爵,世家子弟该会的他也都会。

  现在他着深衣箕踞而坐,没有丝毫局促之态,清水、杯盏在掌上流动,茶烟袅袅,细香暗浮,汤色一点点漾开,意态优雅悠闲,如处华堂盛会。

  楼梯响动,张伯谦却像没有听见似的,头都不抬,目光全都落在浅碧色的茶盏中。

  临江王直接走到张伯谦面前,盘膝坐下,道:“红泥炉当醅新酒。”指尖一点银光弹向张伯谦。

  那点银光飞到张伯谦面前,在半空中一顿,是一个巴掌大小细长镀银铜瓶。

  此时,清茶从壶嘴中倾斜地注入最后一个杯子里,张伯谦抬手一抹,小瓶落在红泥小炉的铁网上,瓶塞弹开,一股酒香立刻弥漫开来,和着茶香。两股各自都极鲜明的香气,一经混合竟隐约有了渺渺之意。

  张伯谦抬眼看了看临江王,道:“谢殿下。”

  随后室内寂静,红泥炉里火星剥啄都清晰可闻。

  时间一点点流逝,临江王眼底闪过晦涩不明的流光,忽然他舒展双腿,不再端着姿态,眉宇间笑意也褪去礼贤下士的温文,染上邪肆,“丹国公世子,可愿与本王一起对付共同的敌人?”

  张伯谦静静注视他,道:“可。”

  临江王慵懒肆意的笑容有瞬间一凝,不曾预料会得到如此轻易的回答。

  众所周知,张伯谦和林熙棠从天启军校即开始针锋相对,而临江王和林熙棠结怨的事情就几乎没有传闻,但在帝室勋贵的核心人物中也不是秘密,只因为其中牵涉到先帝和大位,无人敢明着提起。

  肃帝晚年,诸子争储,引发掖庭之乱,未央宫封宫整整十天。在这场大劫中,成年皇子或死、或废、或囚,最后竟然只剩下当今皓帝和几个才四、五岁的小皇子。肃帝当时身体已经很差,一度曾有兄终弟及的流言甚嚣尘上。

  这个兄终弟及指的就是临江王。

  他是肃帝最小的弟弟,出生后不久,身为嫡长子的肃帝即登基。他对帝位毫无威胁,比肃帝排行居长的几名庶子年纪还要小,差不多被当儿子养大,得宠程度远超后宫中那几个母家出身不好又被忽视的皇子。

  而勋贵大臣对此事也在两可之间,剩下的皇子中,年龄太小的主幼国疑,皓帝的亲生母亲身份又太上不了台面,他本人也没有任何帝宠,不说储君教育,就连皇子教育能得几分都成问题。

  最后肃帝仍禅位于皓帝,又以太上皇身份主政三年,彻底平息了掖庭之乱的动荡。

  然而一年前,皇太弟之事不但再次暗地流传,还多了一个说法,据称当年促成先帝最后下决心传位皓帝的人正是林熙棠。先帝求决于天机术,并选择了林熙棠“大衍天机诀”的推衍结果。

  临江王和新帝年龄差不多,一个是先帝宠爱的幼弟,一个是后宫透明到登基的皇子,本就面和心不和,传闻出来后,勋贵宗亲们观察那涉事几人大都觉得未必没有端倪。

  只不过,皇太弟的说法当初一直是传言,不曾拿到大朝会上廷议,皓帝的帝冠又由肃帝亲自加冕,若还不想谋反,就不会有人将此事宣诸于口。

  这是关乎家族的大事,以张伯谦世子身份,以及在张氏继承人候选者中的排序,再不理俗务,也会有幕僚提醒,他为何回答得这么干脆利落?

  临江王此时忍不住怀疑,张伯谦是否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临江王脸上异色仅仅一闪而过,之前预备好的说辞显然全部报废,饶是他素有捷才,也顿了一顿才道:“世子现在可以告知本王,温泉那边情况究竟如何了吧?”

  张伯谦点点头,简洁明了地说了四句话。他讲到一半,饶是以临江王的城府都有点绷不住脸色。

  张伯谦等如是把他一抵达帝都就交去未央宫的报告内容读了一遍,据说那半页纸,四行字,是国柱上将本人亲笔所写,未由幕僚副官捉刀,包括时间、地点、参战人员、伤亡,经典得可以放进教科书的战报。

  这种报告说是直接提交帝王,但有点办法的人如临江王,再如文件传递程序中涉及的部司大员,实际上都可能在帝王之前看到内容。

  在张伯谦住进“将军坊”,摆出如此明显闭门谢客姿态后,还想尽办法来拜访的人中,不知有多少是看了这份报告,想抢在皓帝召见丹国公世子前做点什么。只不过没人像临江王这么大胆,敢于全然不顾未央宫里那位至尊的目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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