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一整天的第三营、第五营上船体整,第四营从小米河往北收拢,继续承担警戒、备敌任务,第一营与工辎营辅兵清扫战场。
小泊头寨烧了个彻底,到后半夜火势才渐熄,从南寨门进去,在巷道就有大量给烟薰火炙窒息而亡的虏兵,烧塌的残墙断壁处处都是,偶尔一阵风吹来,火星蓬飞,还有残火未尽的炙热。大部分马匹从马厩挣扎而出,在寨子里前冲后突挣扎给薰死、烧死,也是这些不受控制的惊马扰敌寨中虏兵的后阵,使得黄昏之后的虏兵突围变得后继无力,不然第三营的伤亡还要多。
草木俱毁、粮肉成灰,但是砖瓦金银铜铁却烧不毁。
刀剑、枪矛头、铁甲以及鳞甲、组甲的钢甲片及其他各种铁器,都是工辎营辅兵要回收的战略物资。
反扑沧南的虏敌携带一部分辎重、粮草而行,大部分都烧毁掉,虏敌也没有跟地方交易的意思,辎重里的金银极少,林梦得搜索过虏敌辎重残墟,只现三四百斤给烧融成砣块的金银。
上面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虏兵随身携带的金银。
东虏破边入寇以来,每破一城,除了府仓及几个重点大户人家由王帐派兵接管掠抢财货作为军资外,都会纵兵大掠三日或七日,作为对攻城有功将卒的奖赏。
反扑沧南的虏敌军营辎重里金银财货很少,虏兵身上私携的却多少有些;甚至可能从虏兵身上私携金银财货的多寡来判断这些虏兵在燕南造下的罪孽严重程度。
沧南大捷围歼那颜部杀虏敌一千余人,搜得金银财货折银近万两。
这个数字并不多,所得马匹才是上回最大的收获,但这个数字少有少的缘由。
沧南大捷被歼那颜部多为王帐兵与收拢来的哨骑组成,破边入寇以来,几乎就没有直接参与过攻城战,破城大掠,往往是在最后喝些残羹冷炙,所得自然不多。
这次纵火烧寨,马匹不是给烧死就是给闷死,但是那赫雄祁部破边入寇以来曾参与攻五城,其部下虏兵数次入城池大肆搜捡金银。
林梦得担心军资消耗过大、补充不足,待组织百余名辅兵进寨搜捡虏兵尸体,才知道这火烧得值得,不然放走一人就会一笔不少的损失。
军中诸将各担其职,周普、敖沧海、宁则臣、赵青山、曹子昂等人心思放在带兵作战上,林梦得则要重点考虑后勤补给,给江东左军提供持续不断的战斗力支撑。
这么多人里,林梦得不直接领兵作战,肩上所承担的压力却不比其他人轻半分。
程余谦率领江宁勤王师主力龟缩回济宁,仅依靠江宁出时的拨银,就能维持军养。
江东左军锐志进击,平日的训练以及行军消耗就倍于驻守之军,每一场战斗除了人员伤亡外,兵甲物资以及马匹的消耗也是巨量的。
包括安家银子在内,才三个月的时间过去,江东左军所花费的军资折银就达到十二万两之巨。江东左军能在今日的战绩,有很多因素,但是如此高额的投入,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
除了江宁拨银以及在德州捣腾战略物资赚了一笔银子外,集云社也补贴出四万两银子出来。这场战争要是多持续几个月,战时又没有足够的收缴跟补充,集云社就要先撑不住垮了。
林梦得最重视战场搜缴,战场搜缴自然也是他的职责。小泊头寨火势稍小,他就请敖沧海派一哨士卒给他将小泊头寨封锁住,避免下面的普通士卒手脚不干净,他亲自组织工辎营辅兵进入小泊头寨搜缴战场。
林缚坐在火堆旁喝着当夜宵的小米稀粥,吴齐将前哨放到阳信以南,并没有现虏骑主力有返回的迹象,留给他们的时间还是充足的,喝小米稀粥是嚼干饼要舒服多了。
林梦得喜滋滋的走来,林缚问道:“收缴如何?”
“你随我来看看便知……”林梦得说道。
林缚拉了拉大氅,跟林梦得跑过去看收缴成果。他对军资的补足重视程度不会比林梦得低,一支强军的保障就是强大的后勤支撑。
不过看到那些从虏骑尸体身上收缴来的财货,林缚顿时就没有了好心情。这些给大火烧得都有些变形的金银制手镯、长命锁、项链、钗环等物品,看到便能想象出虏兵大掠城池、为恶作孽的情形。
这边的收缴越多,无疑说明这些虏兵在燕南造下的罪孽越深重。
“登册入账吧……”林缚挥了挥手,意兴不高的说道,要亲卫将周普、宁则臣、赵青山、敖沧海以及下边的哨将都喊过来,这一场战事结束,要总结,接下来要怎么走,也要讨论。
林缚走回营火边,继续喝他的小米稀粥。
吴齐先走过来,说道:“听工辎营那边说,这次收缴颇多,特别是虏兵身上的财货,六七万银子也是有的。东虏这次入寇的骑兵,差不多有五六万人都参与直接攻城、掠城,私掠财货要都是这个水平,这些龟孙子在燕南造的这些孽真是深重、不可饶恕……”
燕南三府位于燕冀平原的腹心地带,毗邻京畿,地处富沃、风调雨顺年景多,少有灾害,治安又好过其他地方,民间财力较为充裕也是正常。说什么不可饶恕,也要朝廷争气,有这个资格才行,中枢怕是还在打议和的主意,除了给抢走这么多,还打算再拱手送一笔出去。
林缚招手让吴齐坐下,苦笑说道:“不说这个,等会儿要讨论接下来怎么打……”
“……在龙口河、小米河一线布防,以逸待劳,打他娘的劳师疲军!”赵青山、宁则臣、周普等人相继走过来,赵青山声音高亢的说道。
“……”林缚笑了起来,看来大家的士气是彻底的振奋起来的,信心也有了,换作以前,根本就不会有以少搏多的想法,说道:“曹子昂能不能及时赶回来还难说,除了这次的伤亡,这边能得的人手还有两千人,有海船为依仗,沿海堤、小米河、龙口河之间三角区域布阵以逸待劳阻击那赫雄祁来回奔波的疲军,倒也不失一策……其他人什么意见?”
“布阵拦截是可以,关键是我们要达到怎样的意图?”宁则臣问道。
“嗯,这个问题很好……”林缚点点头,宁则臣的成长是非常迅的,及时打了胜战人很兴奋,有求战的欲/望跟冲/动,但还是能想到无明确意图的战斗是多余的、不必要的,他们冒险在龙口河、小米一线拦截那赫雄祁部返回主力,以少搏多,很难取得像样的战果,很可能会打成比拼消耗的粘着战,即使有海船可依托,不担心后路被堵,但是比拼消耗的战斗没有必要……
“这接下来,目标难寻啊……”周普是员勇将,但是前半生的坎坷经历使他没有赵青山这般的热血冲动。
“消灭小泊头寨守兵,就是要那赫雄祁部主力来回疲于奔命,这个目标已经达到了,那赫雄祁势必会率部反扑,这时不打疲军,我们以后也找不到机会让他分兵了……”赵青山还是想求战,说道,“总不能找座岛体整一个月半个月等东虏自行退兵吧?”
他们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身后的海船,沿海岸线机动,是他们最大的优势,自然不能放弃这个优势穿插内6去扰敌后。
“这个问题先放下来,还是先总结这一战的得失吧,”林缚招呼大家围着火堆坐下来,说道,“我江东左军的得失,你们等会儿总结,先总结敌军的得失,看看有什么值得我们吸取教训的……你们谁来谈谈小泊头寨留后虏兵犯下哪些致命错误?”
“对东虏来说,入寇以来,仗打得太顺风了,”敖沧海坐在旁闷声了半天,这时候才开口说道,“那赫雄祁的留后部署并没有大错,他留下一千虏骑,应是防着我江东左军藏身海岛偷袭。便是中规中矩的驻营,留后虏骑也应有一部驻扎在寨外才是。但是留后虏骑悉数入寨,即使没有其他的错误,给我江东左军南北寨门一堵,也是瓮中捉鳖、关门打狗的结局。陈芝虎在东闽负责筑诏武等城封锁奢家时,李卓就提出筑城要多留明暗门、城外要筑寨、使进退便宜、展开容易的原则,不能筑城时关想着拒敌于外,还要想到反击时如何将兵力展开的问题。寨子比城池还难守,更要注意给包圆困守,东虏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守城寨的经验,说到底还是骄纵轻敌。这个问题反过来看,我们连番获胜,也应该使东虏对我军重视起来,就很难再利用其他轻敌之心态设计对付……”
林缚点点头,江东左军离精锐之师还有些距离,不过敖沧海、周普、曹子昂诸将却要远比寻常的镇府军将领出色得多。
林缚见宁则臣眉头皱着,问道:“以黄昏时夺南寨门一战的激烈程度,要是这千余虏骑移驻寨外,你需要多少兵力才能将他们包圆了……”
“……”宁则臣摇了摇头说道,“要防备南面的虏骑主力随时反扑,就算有充足的兵力,也不该将其包圆,击溃、勿使相聚才是上策……”
林缚点点头,说道:“野外围歼,敌在内圈,要合围之,在接触面上要做到兵力密集程度相当的部署,外围就要比内圈多一倍的兵力。所谓‘十则围之’,平地遭遇战,要有绝对的优势兵力才会考虑到围歼的可能,不然就不要轻易冒险。困敌于城、锁敌于寨就相当的容易,城门与寨门的展开面相当的狭小,即使有十万八万的兵马藏在城中,无法展开也是无用,说到底还是‘强兵未展开即不能称强’的原则……这些经验教训,你们回去,跟下面的都卒长、旗头都要说透,我跟你们讨论野战攻守与城寨守防的战术问题,倒不是扳着脸要教训你们,我只是想知道杨照麒部在高阳县东与东虏野战被围歼,到底是不是就全军覆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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