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淮东与儋罗联军,将北麓营寨往西扩建,以便更好的扼守西归浦南下济州城的通道。
林缚倒是故弄玄虚似的,没有跟麾下诸将悉数解释啄木岛啄虫之术的喻意,几乎将全部的步卒、骑兵,都调到日出山以北来,欲与高丽人在日出山的北麓进行决战。
高丽水军约一百艘战船在莞岛附近完成集结,而在莞岛北部的千礁浅海内线,则集结了更多数量的民船。与靖海水营配备专门的运兵海船不同,高丽水军本身就没有几艘大型海船,运送援军的重任,自然是由征用的民船与船夫来完全。
即使从莞岛出发,到西归浦城外的滩头,仅有一百三十多里水路,高丽人仍然担心渡海援军会在半道遭到靖海水营战船的拦截,而高丽水军的护卫能力有限。
高丽人最终选择在十九日夜间,借着盛吹的北风,第一拨援军渡海南下,从西归浦城北门外的滩头登上儋罗岛。
海阳郡外围是数以千计的礁岛,淮东军在海上的哨船无法准确及时的摸清楚高丽军队的集结情况,一直到高丽人的船队大规模的驶出千礁浅海,才向儋罗岛发出警讯。
淮东军的哨船是特制的子母船,发现敌情时,点燃母船上的烽火,发出警讯,使子船与母船脱离,斥候、哨探则可以坐子船迅速逃离。
靖海水营主力要从济州城出港北上,再东进,才能拦截渡海而来的高丽水军,先顶风后逆流。葛存信轻率水营主力快速集结,等赶到济州岛西北海域,已经是破晓时分。
日出山北麓这时候开始第二次燃起烽火,示意高丽援军已经开始从西归浦城北滩登陆。
不比海阳郡西南的千礁浅海复杂水势地形,济州岛北海岸要平直得多,而且靖海水营对济州岛北海岸的水文地理要比高丽人熟悉得多。
林缚没有想过要将高丽援军拦截在来路上进行歼灭,但即使高丽援军已经开始登陆,一次数千人规模的登陆,也非短时间就能完全。靖海水营依然有机会从背后接近,发动袭击,迫使护航的高丽水军出来会战。
葛存信率第二水营主力调整方向,欲往奔袭西归浦北滩,这时候海上起了雾气。逆流大雾是海战大忌。没有到紧要关头,葛存信自然不会为了歼灭一部分高丽水军,使第二水营冒险进入多礁的浅海区域进行作战。
葛存信临时改变计划,率第二水营在济州岛西北角的海口子上驻泊。高丽水军与渡船要返回海阳郡运送第二拨援军过来,西北角的海口子,是他们很可能会走的一条航线,葛存信当前最佳选择就是在起雾区的边缘守株待兔,亦抑等雾气散去,再往西归浦北滩海域进击。
由于还有四千多海阳郡兵还控制着西归浦城以西、以北到滩头的狭地,高丽援军的登陆,在夜里虽说慌乱、错杂,倒也迅速。
林缚人在东滩营寨,站在山石上,眺望西边的滩头。虽说起了薄雾,但那那片灯火错杂,在篝火的映照下,人影幢幢,能看个大概,只是一时也看不出这一趟到底有多少高丽援兵过来。
在得知高丽援军渡海之后,东滩营寨迅速组织了甲卒,欲从西归浦城与北岸滩头之间的狭道插入,去攻打登陆的高丽援军。
事先得知援兵会来的海阳郡兵,提前利用黑夜的掩护,在西归浦的东北角上,设了拦截阵地,封住淮东军强袭北岸滩头的通道。接战不利,海边又起了薄雾,林缚便让赵虎放弃这次强袭。
在雾气将散的清晨,在第一拨援军登陆后,在统制使催权臣的指挥下,高丽水军与渡海船队放弃编队阵形,分散从西归浦返回北边的海阳郡。
靖海第二水营主力,虽说最终俘获了近二十艘高丽人的渡海船只,但多为高丽人征用的民船,歼灭高丽水军才百余人。
二十一日夜,高丽人再次从海阳郡派出第二拨援军,刚出海就遇到北风改东北风,风势甚大,而济州岛北的海流也是从东往西流向,整个渡海船队往西偏移了三四十里,待调整方向,驶往西归浦北滩头,耽搁了近两个时辰。
海流、风力还是不利,但多出两个时辰,靖海水营这次在西归浦北滩海域捕捉到有利战机。葛存信先是派数艘艨艟战船,冲入内线,冲击滩头的渡海兵船,滞延高丽援军的登陆速度,又将主力船队分梯度向西归浦北滩海域进逼。
为了保护第二拨三千余援军不葬身鱼腹,催权臣即使明知有诸多不利,也被迫率高丽水军以密集阵形,与靖海第二水营在西归浦北滩海域进行激战。
惨烈的战事持续了两个时辰,在第二拨援军完成登陆之后,高丽水军才以分散阵形逃撤。这一战,葛存信率第二水营主力,击毁、俘获高丽水军战船三十余艘、运兵渡海船近七十艘,击毙、俘获高丽水军及船夫共一千二百余人。靖海第二水营的伤亡还不到高丽人的十一,可以算是淮东军渡海东征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然而这仅仅是日出山会战的前奏。
二十五日,高丽人以五百人、二十艘船的代价,再次将第三拔援兵送上儋罗岛,日出山会战也到了一触即发的阶段。
“甄督,这已经是背水一战了!子檀不敢失言,特来与甄督共存亡。”秦子檀盘腿坐在蒲团上,慢条理丝的说道。
要不是国相左靖在海阳亲自坐镇,不计伤亡的渡海运来万余援兵,甄封才不信秦子檀会上儋罗岛陪自己送死!
甄封在西归浦城里被困近两个月,犹能保持良好的风度,捋着颔下的美须,微眯着眼,似笑,似故意将秦子檀的话晃过去,不理会。
甄封虽然后悔当初给秦子檀说动心,对济州岛用兵,将高丽拖入这场看不到头的战事里,但是这时候高丽已经在东胡使臣的胁迫下,与奢家秘密结盟,他倒不能对秦子檀太无礼。
另外,奢家使臣奢飞虎与东胡使臣都在海阳郡,陪同国相左靖督看战事的发展。
除了秦子檀代表奢家过来,东胡副使那赫阿济格也率五百东胡武士渡海过来相援,表示东胡对高丽与淮东的战事不会袖手旁观。
东胡以骑兵闻名,但战马渡海所占的空间是人的十倍还不止,五百东胡精锐武士在儋罗岛也只能下马改步战了。
秦子檀倒是只身而来,不过他与淮东敌对多年,数次交锋,也曾让淮东在他手里吃过亏。与淮东开战,甄封便是心里对秦子檀有怨,也不得不借鉴他的经验。
就甄封内心来说,他当初听信了秦子檀的劝说,小看了淮东军在海上的力量,才起了用兵进占儋罗的心思,以免济州的变数继续扩大,使儋罗人脱离控制,但在看到淮东军有能力组织万余人跨海而来,甄封就意识到,高丽不应该再无限制的扩大跟淮东的战事规模,儋罗岛反而成了可有可无的次要因素。
甄封虽贵为海阳郡督,但还无法左右国政,眼下也更无法阻止跟淮东的战事扩大、深化下去。
如秦子檀所言,眼下只是背水一战了。
西归浦是儋罗人的王城,由于儋罗王李建的优柔寡断,在撤出西归浦时,没有放一把火,甄封得了一座完城。此外,城里还储存了大量的粮食,使他率四千海阳郡兵困守了近两个月,不用为粮草的问题发愁。
万余援兵陆岸,西归浦里的兵马增至一万五千人,城里的粮草就只能再支持大半个月。
海路给靖海水营封锁,跨海运送粮食的代价惊人。
每运送一次粮食,就要损失数百上千兵卒、数十艘船,多厚的家底也经不住这样败家。
在靖海水营的眼鼻子底下,又不能消除陆上干扰,一万五千兵马,想要从海路完整无缺的撤回海阳郡,绝无可能。
只有将淮东军及儋罗人在岛上的陆地军队消灭掉,攻占济州城,占领淮东军在儋罗岛的港口与补给基地,迫使靖海水营暂时从海东地区撤走,眼前的危机才能暂时的得到缓解。
虽然不知道淮东军的水营何时会回来复仇,解除眼下的危机,甄封倒有信心。
援兵没来之前,甄封手里仅有四千海阳郡兵,而淮东与儋罗联军在陆上的兵力将近万人,所以给困在西归浦城里不得动弹。
援兵过来,甄封手里却有了一万五千兵马,而淮东与儋罗联军的兵力没有增加,兵力上的优势,已经是十分的明显。
即使淮东像彗星一样崛起,旗下兵马以善战闻名,但其步军司中军新编才大半年,再强也有限度。再说淮东军在岛上的兵力加起来也就五千人左右,而且儋罗王军的战力很不够看。儋罗丁口也就三万余,王军强行扩编到四千多兵马,又能有什么意义?
相比较野战可能会失利,甄封更担心淮东与儋罗联军退守济州城。那时海路补给线又给靖海水营截断,他们将被迫去强攻防御体系相对完善的济州城,那要头疼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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