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或天帝元年,北燕攻津海城,用了一百八十九天;其战,津海守军战亡以及战后伤重不治而亡的将卒,共计有一万四千人,仅剩不到一万三千余将卒南撤,而北燕也为这次惨酷而漫长的攻防战付出逾四万人伤亡的代价。
时光转瞬,八年有如流水从指缝流泄——
二十七日,登海镇师第一旅李白刀所部从津海港北栈桥登陆,紧近着是登海镇师第三旅精锐,一起强攻以早年在涡口寨基础建筑的津海城主垒。
三十二斤级的重炮架设在涡水河口给打塌的哨墩废墟上,每一次发射都地动山摇。
主垒的城墙虽然是夯土版筑为芯、外覆砖石为表,墙基也是立在整块块的大青石上,但是这么坚固的城墙,给三十二斤级重炮在八百米左右距离的轰击下,每一次射击,就给直接崩开一个大缺口,城墙裂开来的枝状裂痕,仿佛给雷霆击中,而砖石碎片飞溅,威力不下流矢,叫城头的守军吃尽苦头。
淮东所铸火炮,膛管长,有中间没有高障碍物的条件下,以低平射角轰打三四丈高的城墙,有着极高的准确率,除去试炮的几下,之后几乎是十下有七八中,而擦城墙而过的实心铁弹,给主垒中的建筑物亦是有一击即塌的巨大破坏力。
低平射角发射的实心铁弹,对城墙的破坏力,要远高过把投石弩以抛掷方向、呈抛物线砸来的石弹。
津海城主垒这么坚固的城垒,若是用重型抛石弩,也许需要数十架重弩一字排开,连续数日持续不断的轰砸,才有可能将城墙砸塌。
在四门三十二斤级重炮的打击下,津海城主垒东门给一炮轰碎,门洞里填塞的碎砖石也崩溅横飞;东城墙,在连续给击中十数下,就开始大段垮塌——守军欲用木栅堵缺口,部署在重炮之前的数门八斤级轻炮对城墙豁口的平射,顿时将数丈宽的木栅打成碎片,连同将木栅之后的百余敌军也打得四分五裂、尸体纵横、血流成河、一片哀嚎。
敌军在主垒里大挖地窖,用厚木覆顶,将卒藏身其中以避炮击,待炮击过后再补防城墙——这确实是垒中守军在炮击时避免伤亡的有效策略,但他们面对的是攻防兼备、进攻战斗力傲称当世的淮东军精锐甲卒。
在津海城主垒出现足以用兵的断口之后,炮击一停,登海镇师数百敢死战卒,就强攻上城墙断口,将赶来补防的敌军强行压制下去,紧接着又将数门四斤级轻炮,直接拖上塌陷的城墙废墟上,在废墟上直接用火炮轰打塞垒守敌。
守军将卒再避到地窖躲避炮击,对付他们的则是淮东军传统的火油罐战术。
登海镇师第一、第三旅,主要由原津海军老卒抽调组成,在津海有着他们的骄傲,也有无数袍泽丧命此地的惨痛记忆,面对鸠占鹊巢的敌卒浑身着火的哀嚎着从藏身地窖窜出来,登海镇师将卒给他们的只有无情的快刀跟无情的利箭,绝没有半点余心不忍……
二十八日攻下整个主垒,登海镇师第一、第三旅伤亡四百人,尽歼敌守卒三千;甚至出现务求全歼敌卒而出不必要的伤亡。
负责津海前哨战事的指挥部葛存信、张苟、陈渍等将,在战前明确要求攻城将卒禁杀胡人fu孺——津海城里留在大量的守军将卒没有提前撤走,战事发展这么迅速,也没有足够的时给守军将fu孺撤走——虽有禁令,但出现将卒给胡人妻儿刺杀的恶例之后,禁令就不再给严格遵循,只要搜出身上藏刀械的胡虏fu孺,不问三七二十一,一切当场击毙。
此时,登海镇师第五旅以及凤离师第一镇师张苟所部第一、第二、第四旅以及海东行营军第三镇师第一旅贺宗亮所部,也已完成登陆,战线迅速往津海中垒、北垒延伸。
而同处涡水河口的南垒,则直接给特混舰队的舷炮轰打成废墟,两千守军在海东行营军第三旅登岸时,仅剩六七百人西逃王登台山。
津海城的中垒以及北垒,都在水师舷炮的射程范围之内。密集的炮火覆盖、重炮轰城配合精锐步旅强突战术,使敌守卒在想出对策来之前,中垒与北垒在二十九日告攻陷。
很显然,守军也认识到淮东军水师舷炮的数量及火力,要远远高过步旅携带的步战炮。
登海镇师已经登陆的三个旅,只有第一、第三旅编有战弩营,而且还是以机动性强的轻炮为主,轻炮对坚固城墙的破坏力远不如重炮可观。
西垒距海岸线有五里之遥,而津海给淮东军控制的沿岸,又没有能架设重炮、提高射程的高地。在西垒与海岸之间,则是主垒跟中垒的残墙断壁,相当程度上挡住了火炮的射角。此外,中垒、北垒与西垒相距太近,之间只有三五百步纵深,不宜直接架设火炮,容易给守军打反击强破——敌军显然看出这些特点,从二十九日起,就着重加强西垒的防守。
到二十九日,从济南出发的三万骑援,一万骑兵直接加强燕京的防御,两万骑兵随叶济多镝赶到津海城外围。
骑兵不擅于守城,两万骑兵主要部署在离海岸较远的王登台山以西、以北区域,欲以骑兵的锋芒压制淮东军从津海城南北两翼登陆、合围津海城。
叶济多镝并不指望着在战场能战胜此时强到逆天的淮东军,只希望将战事尽可能拖延下去。哪怕是这时弃都,要将燕京城十数万族人妻儿都随军迁走,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事情——在看到西垒可守的情况下,叶济多镝甚至从来援的骑兵里挑选三千死士,加强西垒的防守。
叫叶济多镝想不到的,淮东军这边随军的工辎营,有近千人是直接从各大矿区抽调的匠工。
淮东在过去数年时间里,使南方铁料产量突破一亿四千万斤,使煤产量突破六千万筐,同时也使铁矿石采掘量突破八百万筐,除了是冶炼技术突飞猛进之外,挖洞挖坑道的技术在当世也是一时无两。
军部在战前就周密考虑到在北方攻城掠地,特别是在重炮难以运及的山城、山寨,挖坑道填埋火药直接炸开城墙,是一个相当有可行性的战术。
这个战术就首先用在津海城西垒上。
八百矿工从中垒地下开挖,只用三天时间,就将坑道淮确的挖到西垒的东城墙下。
数千斤在林缚看来比记忆中黑火药威力还要强大的火药,直接埋到坑道的顶头,用药捻接出,除了药捻引出点留有空隙,其他都尽可能填实以增强爆炸威力。
传统的坑道战术,是直接挖过城墙,派奇兵走地道奇袭敌垒腹心——即使在城墙下挖大洞然后抽调支撑物,使城墙垮塌的战术,也需要城墙之下的地洞挖得有足够的大、足够的深才行,这显然都不是在短时间里能实施的战术。
往坑道里填火药炸城墙,是守军之前怎么都想不到的,在火药给引燃的那一刻,就看见津海西垒的东城墙在天崩地裂的爆炸中,在瞬间像喷射似的给抛向空中。
砖石泥块,又下雨似的纷纷坠落;爆炸之猛,叫主导炸城的登海镇师第三旅也措手不及,导致战阵上四名将卒受砖石所砸、无谓阵亡。
赶到阵前观战的陈渍也不防备给小半截城砖砸伤左臂,成为北伐战事到这时淮东军在战场负伤级别最高的将领——
敌守军在爆炸前就主要聚集在东城墙下,在爆炸点聚集的人数又格外的密集,那些给抛上半空的敌守卒在半空或死或晕或伤,随着砖石泥块纷纷坠落,有如下饺子——战后也无法清点到底有多少敌军在炸城时给直接炸死、或坠亡、或给落回地面的城墙残墟给活埋。
那些将将勉强适应重炮轰击的敌守军,直接给如此一次强烈的从地面上突发而起的爆炸打溃掉士气,落荒而逃——守卒要逃命,但他们在西垒之中并没有给他们逃出升天的出路。在淮东军将卒从豁口攻进来时,他们只是像无助的老鼠,无序的抱头窜逃,想投降,但进攻的淮东军无意在攻垒城还刚刚展开就收手杀戮,弓引盾击、刀劈枪刺,杀到手软就守住战线,换兄弟营旅接力往前突杀。
叶济多镝在西垒集结了近一万守军,除了少数守卒逃脱外,最后淮东军清点西垒战俘只有不到两千人。西垒之战,登海镇师第三旅、第五旅以及凤离军第一镇师第二旅,击毙守卒有七千八百余人,但过度杀敌不留俘,也使得淮东军在这一战的伤亡达到八百人。
除登海镇师第二、第四旅外,从海州登船的凤离军第三镇师楚铮部,中途不停歇的直接赶到津海登陆,截止到五月四日,在津海登陆的步旅,包括凤离军第一、第三镇师以及登州镇师及海东行营军两个超编旅,战卒达到五万五千人。
除水师包括第一、第二特混舰以及靖海第一镇师三万五千人外,工辎营还有五个旅近一万五千工辎兵在津海完成登陆。
而此时,在王登台以西,叶济多镝手里仅还掌握着两万残部,算上守燕京的燕敌总兵力也仅有五万人。
虽说叶济多镝在王登台山以西所掌握的残部,以骑兵精锐为主,但看到淮东军如此犀利的攻城势力态,看到近两万津海守军几乎没有挣扎的机会就覆灭在城垒之中,怎能叫他们军心不动摇?
就算是经历百战的血勇健卒,这一刻也会畏惧,也会有淮东军不能相撼的惊惶,更何况淮东军登陆进入津海的步旅精锐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他们!
林缚于五月五日与统帅本部诸人登上津海的土地,看着打成残墟的津海焦土,林缚与高宗庭、宋浮等人叹道:“十年不过弹指间啊!”
高宗庭心想:此时相距林缚崇观十一年冬潜来津海确定盐银保粮还不足十年,谁能想到十年间山河变化会如此的天翻地覆?
林缚看到高丽俘将崔赫也在人群之中,将他召到跟前来,问道:“你与你的父亲,会希望高丽战事以何种方式结束?”
从贺津岛被俘,给押解到海州,又作为俘将给罗文虎贴身陪同,随军观阅了登州海战以及夺岛战以及眼下的津海登陆战——崔赫只是看到曾经给高丽人视为天下莫能敌的燕胡精锐,仿佛婴儿一般,给淮东军摧枯拉朽的打垮、歼灭;面对如此逆天的淮东军,不要说他崔氏父子,全高丽人能有什么选择?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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