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质的餐刀划过牛排,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就将其分成适宜的大小。卡卡特在正式巫师阶位呆了近二百年,巫师的礼仪早就融入了骨子里。如今餐厅里虽然只有他自己,但一丝不苟的用餐礼仪绝对是如同教课书一样的标准。
在餐叉的帮助下,细小的牛肉块被放入口中,香嫩的口感刺激着味蕾,给大脑传递了它的享受。“嗯?”卡卡特轻皱了眉头,左手拿起餐巾擦拭着嘴角,右手摇起了餐桌上的铃铛。
“先生,有什么吩咐。”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换厨子了?”卡卡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没……没啊,怎么……”管家不知道自家主人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小事来了,还问些奇怪的问题,比尔都干了几十年了,好好的换他干嘛。
“行了,去把比尔叫来。”
“是。”
突然召见自家的家庭厨师,并不是卡卡特心血来潮。昨天的梦太奇怪了,如果不是伴生兽没有什么反应,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中了诅咒了。既然不是诅咒,那么就是自己在不经意间被人下了什么致幻药物。就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候,自家厨师做的牛排的口味突然提升了一节,他当然要探个究竟。
“先生(除了使魔和召唤物以外,巫师更愿意被称为先生、大人,而不是主人),您找我?”一个八十多公分的类人生物小心翼翼的向卡卡特行礼。
半身人,巫师世界天生的美食家,几乎把一生都献给研究食物的他们和精怪一样都是巫师们常见的随从。
“今天的牛排是怎么回事,比尔。你又有什么新配方研发出来了吗?”卡卡特直截了当的问道,他并不怀疑是比尔有什么问题,而是猜测有人在中间环节动了手脚。比尔跟随他接近百年了,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很抱歉让您失望了,先生。事实上它和您以前吃的在烹饪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奥,好的,”在卡卡特的示意下,比尔用随身带的餐刀轻轻的切下一些牛排的碎屑,放在嘴里品尝起来,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是的先生,比尔用自己的姓氏发誓,它没有丝毫问题,它的所有都属于比尔出品,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添加。”
半身人的舌头是十分发达的,他们能精准的品尝出食物的用料、配比和是否添加了其他的东西(如药物)。巫师世界流传着一个关于半身人的冷笑话,就很好的体现了这一点。
说:有一个半身人被卓尔抓住了,给他服下了极为复杂的混合毒药,危胁他写下自己自创的食物配方,否则不给他解药。半身人没有屈服,却在弥留之际写满了三大张纸,那是毒药的用料和改进建议。
“没有问题,可是味道和以前的大不相同了。”卡卡特对比尔的解释并不满意。
“您是说这个?”除了研究料理以外很少费脑思考的半身人,此时才明白自己被叫来的原因。
“这是原材料的缘故,”比尔眉飞色舞的解释着,“今天是个例外,您知道的,牛排所用的肉越嫩越好。科尔罗牛几乎是浮空城最好的选择,而母科尔罗牛更是其中的精品。”
卡卡特耐心的听着,没有出言打断,“美食”是半身人的信仰,“尊重”是巫师的礼节。
“今天真是幸运,”比尔继续着他的高谈阔论:“我在处理今天凌晨送来的母科尔罗牛的时候,您猜我发现了什么?”比尔卖了个关子,不过他并没有让卡卡特猜测的打算,而是紧接着说道:“对,一个牛犊。哈哈,真是意外之喜,一个没出生的牛犊,不过您放心,绝对新鲜,我将它取出时它还会叫呢……”
比尔后来说了什么卡卡特没有听到,他记不得自己是何时挥手示意比尔离开的,也没注意到比尔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就这么呆呆的坐着,耳边环绕着:“它的肚子里有个小牛犊……我将它取出时它还会叫呢……”
半响,卡卡特紧握着胸前的挂饰,那是一个蔚蓝色的宝石,里面封印着薇妮儿的灵魂碎片。碎片太过破碎了,已经没有了什么神智,只能当作她曾经存在过的标志。比尔面色苍白的喃喃着:“是你回来了吗,亲爱的,还是我们的小淘气要来找我这个混蛋父亲复仇呢……”
薇妮儿是不可能回来的,卡卡特的理智告诉他:薇妮儿已经魂飞魄散了,只剩一丝残魂被储藏在他脖子上的宝石里,这些事情和她无关,应该是敌对巫师的手段,也许……是孩子的恶灵回来报复……
卡卡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他的午餐只吃了一口,不过他并没有感到饥饿,只有压抑不住的恶心。今天他本打算去庄园布置的,可他现在不想离开了。让该死的默德尔克滚吧,他只想呆在这等着,等着幕后黑手的出现,胜负已经不太重要了,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过孩子。
萧瑟的身影缓缓的离开了餐厅,在卡卡特的眼神深处,浑黯和淡然的神色一闪而过。塔夏巫师也拥有过这样的眼神,那时他放弃了研究替代“女妖之泪”的药剂,选择了给那位令他骄傲的学生写下了最后一封信。
这一刻,卡卡特已经看淡了生死。
可能,他很快又会振作起来,发现诸多疑点,完成自我拯救。但是,谈何容易,蚊虫已经落网,野兽深陷泥潭,想要挣扎脱身,显然不会那么简单。
……
“沙沙——沙沙沙——”精致的羽毛笔摩擦着羊皮纸,留下一连串的字迹。距离神秘事件开始已经过去三天了,卡卡特还是每天做噩梦,但已经不那么消沉了。如今,他振奋了精神开始了自己的研究,理智渐渐回到了脑海。
“你要乖呦~”清朗的女声传入了他的脑海,羽毛笔猛然一顿,在纸上留下了一大片污迹。笔锋只是略微的停滞,就继续写了下去,卡卡特没有抬头,装作没有听见。身为三级初阶的正式巫师,卡卡特的经验十分丰富。虽然一开始他表现的手足无措,但那只是关心则乱,如今理智重新回到了脑海,他自然对这一系列的事情有了判断,对当下的这种情况,应对的最好办法就是视而不见。不过,右手暴起的青筋和紧握在手中、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掰断的羽毛笔显示,他并没有自己表现或想象的那么坦然。
“又踢我,真是个小混蛋,小心以后爸爸不要你。好好,要,要。我还没告诉他呢,没办法呀,妈妈也见不到他,他正进行实验研究呢,等他出来。”声音继续钻入卡卡特的脑海,这时,他已经无法当做听不见了。
“碰——”卡卡特将手中的笔重重的拍在桌上,猛地抬头,目光正对上衣镜里那张熟悉的面孔。张了张嘴,卡卡特还是没有喊出声来,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理智了,可当再次见到这张被压在心底的面孔时,什么理智与判断都抛在了一端。
他不敢叫喊,害怕打破这种梦幻。
巫师是向往真实,窥破虚妄的一群人。卡卡特曾经以为自己也是一样的,可如今他却不想这样选择。心里默默的宽慰着自己:我就软弱这一次,就这一次就好。软弱是不可取的,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它所需要的代价会变成你的生命,也许当下,也许未来。
卡卡特倒是没有思考代价的问题,如今的他只想静静的端详着她,一如往常。
镜子里的画面变换的很快,好似时间的快速回演。
薇妮儿和其他学徒一样被默德尔克带走了,原因很简单,她一直对外说自己是卡卡特巫师的学生而不是妻子,她害怕给卡卡特丢人。默德尔克也不知道真实情况,虽然早就明白她和其他的不同,但还是拿她当学徒处理了,学徒而以,不是吗?
卡卡特死死的捂着嘴,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过往:
薇妮儿是他的侍女,从他还是一个落魄的男爵之子的时候就是。失地贵族的生活非常苦涩,甚至连农夫都不如。平民借助耕地还能温饱,有时领主慈悲还会攒下些钱改善生活,可落魄贵族则不然,他们时常需要忍受饥饿,只为了省下钱去修缮马车、准备礼服。这是门面,也是做派,是如果不想被贵族圈排斥而必须的行为。
“给您吧少爷,薇妮儿不需要。”这是薇妮儿常说的一句话,而伴随着这句话的响起,薇妮儿都会把自己的食物递给年纪比她小几岁的卡卡特。
所幸“真理之主”(无特殊含义,类似“老天爷”之类的称呼)垂怜,他们二人被检测出来拥有巫师天赋,从而来到了巫师大陆。在这里,卡卡特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个跟随他母亲回到了侯爵府邸,连姓氏都改为母姓的亲弟弟。
当然,两人只见了一面,就分别了,那时默德尔克已经是巫师了。虽然默德尔克并没有故意疏远,反而对于血浓于水的关系十分看重。但学徒和巫师天堑般的差距横在那里,而且卡卡特还是哥哥,自然很快断了联系。直到卡卡特进阶成巫师,才重新有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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