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一门下末进弟子,拜见前辈。”年轻人郑重的下拜行大礼,不多起伏的语气,却怀着极大的崇敬。其实他心中真正想说的是:拜见师叔祖。
年轻人所行礼的对象——星霜白首却不见衰容的年老道人,似未曾察觉年轻人所怀的复杂心理,颔首道:“起来吧。你的事情我大致都知道一些,自小入门修行,难得是不曾闭门造车,根骨心性具是上佳,正一派这一代有你也算后继有人,传承无忧。”
“前辈谬赞了,小子惶恐不已。”
道装老者微笑,道:“无需拘谨,坐下说话吧。”
“谢前辈。”年轻人在下首坐下,神色愈显谦顺,非是拘谨,实发乎于心,无论是双方刻意回避的渊源,还是作为修行路上远远超越自己的先行人,又或是年轻人所知道的这位的传说,他在现今夏国术界格局成型中的意义,对于这名俗名陈玄的年老道者,年轻人发自心底折服,推崇备至。
虽则世间的评议对老人贬多于褒,将之斥为禁忌,灾祸,在“正道”公开立场人人与其划清界限唯恐牵扯,然如年轻人一般于心底偷偷崇拜者也从来不少,术界对这名老者的感情远比表面复杂得多。
“你师父,近来还好吧。”老人发问,和悦道。
“是,多劳前辈挂怀,家师一切安好,只是近来道盟事务繁多,常需他奔走各地。门内这些年修养回复了些元气,只是毕竟衰落日久有些青黄不接——门徒并不容易收,而今愿意做道童的人不多了,师父常为此发愁。”年轻人依然抱拳为礼,将自己门派本不该与外人言的事,坦然告知。
老人闭眼刹那,方才道:“这些年确实辛苦了你师父,时局如此,他已做的足够好。倒叫老夫惭愧不已。”
道装老人又问了些问题,年轻人一一作答,知无不言,让老人频有笑意,这片刻如真正平凡不过的长辈和难有会面的子侄间的谈天。
然而年轻人此行,冒风险来此为的可不止是探访长辈。“竭尽所能辅助那一位的行动。”不仅是师父的嘱咐,也是自己,一名道士术者做的抉择:这也许已是道门最后的机会。
“请前辈吩咐。”年轻人再此跪下。
情报,内应,暗杀什么都可以,觉悟早已有了,即便是身背骂名,即便万劫不复也绝不后悔,为那件大事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献上的,也没有什么是不能抛弃的,这是自己的“大义”。
年轻人内心平定,低着头面目间平淡中透出坚决,等待着指令。
“你回去罢。”
如此答案。
“…前辈。”无法理解的答复,年轻人抬头,异于常人的灰色眼眸中满是疑问。
老人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依然用温和的口吻,道:“什么都不需要你做,老夫今日找你只是在最后之前想见你一面,和你说说话。已经足够了。”
“哪怕只是我所知的情报,多一分,对那件事的顺利也是好的吧。”修行所学第一件事就是静心,泛起的波澜被马上压下,年轻人冷静的提出疑问。
老者看着他的表现,面露赞许,淡淡笑道:“你师父并没有告诉你事情的全部,为保险这本就是该由我亲口告诉你为好。”
察觉了自己本不该有的浮躁,年轻人将心沉下再次坐好。
“你觉得今时之术者与古时差距何来?”
年轻人听懂了老人话中含义,却没有马上作答。
如今的术士与故时修真可谓天壤之别。人言古时修士有大能为,朝游北海暮可苍梧,驱山填海几近无所不能,这是曾经属于术士的辉煌——当代很多术士自己心底其实都在怀疑,这是否系古人臆创。毕竟近几百年连修至金丹境界的人都一个没有,如此境地又怎叫人相信术士真的如此强大过?古籍中记载的强大仙人,那些还在金丹之上的传说境界,这些……真的存在?
身为传承不绝的大派子弟,门中典籍秘藏不缺,灰瞳的年轻人可以肯定答复:是真的,仙人是真的,境界是真的,衰败也是真的,唯有个中缘却含糊不清,也无人能解释制约术士更近一步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可是‘灵气’?”年轻人思索片刻,说出来自己较为认可的一个可能,这也是现今修行界最多人认可的一个说法。
老人摇摇头,不多卖关子,“制约术士更进一步的力量是什么?灵气吗?不,如今天地灵气虽然稀薄,但从来不是不可修炼:布置聚灵法阵,借用天成灵物,截取龙脉地气,日月星力甚至生气精魄……区区灵气匮乏绝不至将一代代高人苦困于金丹之下,抱憾而终。”
“是道书遗失,缺了突破关窍?也不是,你在门中有见过那些留传至今,却又无法读懂的天书吧。”
“并非资源,信息的缺失,更勿言什么今人就是不如古人的无稽之谈!无法突破,无法进一步修行的原因……”
老人停顿了一下,重重道:“是天!”
“天?怎可能。”年轻人忍不住失声。
苍苍白发的老人缓缓道出了术法界最上层的秘辛。
“是天啊。真正在限制我们的,就是我们生存的这片天地,无论再怎么精才绝绝之人,再如何去堆砌资源,甚至无法让一人获得突破,原因在此:天地的法则不再适于修士,前面没有路可以走了。”
老人苦笑道:“为天地所不容,千年以前修士就是成为了这样的存在,强大的消失——离开或是死于天怒,传承者因为天地封锁再无法修炼至高深境界,道,法,术,式,无以悟道,无以修法,只剩下一代代单纯在使用法术的术士罢了。”
“现在我可以来告诉你,这个筹备多年的截天换日之阵,所为究竟为何:我们将用这件注定震惊世人的大事,祭告天下,向天地再此宣告‘我们’的存在,以血将法理写入天地。在这之后天地会转变,针对我们的千年压制不再,术士拿回该得的力量,由暗转明终于能和世人存于一片阳光下。”
“并世。这才是一切最后的最大的目的,与现有的秩序(科学)同存并立,不是依附,不被同化和吞噬,可以自由求‘道’的未来。”老人最后解释道:“此乃世势之争,相比之一人一时的强大与否则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无可无不可。”
“不,并非阴丹有假,汇百万生魂奉一人所用,如此手笔即便是在天地封锁的时代也足以无视一切规则,突破限制强到匪夷所思,一步登天足可以媲美古之仙人——若非而今末法之世,此等作为必招天罚,绝无成功可能。这份大礼最后若为老夫所得自然是好,即便旁人得了也无所谓,无论他是如何态度其本身已是一杆锦旗,再次便是最后阴丹无法练成也不打紧,阵立成的一刻起天地法则将向我们有利的一面发展,这点绝无改变,春风化雨终有所成。”
“如此你明白了吧,X市之人并非非死不可,只要能顺利发动法阵既是我们的胜利,以目前形势论之,已快打慢此局胜算九成。”
在此之上的一切都不过锦上添花。年轻人完全明白了,这确实是最大的瞒天过海,筹措天时地利,这样的机会也不会再有第二次。
“你回去,做你‘现在’身份该做的事:和他们一起,竭尽全力,杀了我。”老人平淡的说着。恶由恶来背负即可,无论事成与否正道都必须是正道。
年轻人再一次跪倒,久久俯首,这一次不再有任何疑问。
“是,前辈。”
年轻人抬起头,起身,灰色眼瞳中倒映着老者的从容。
“晚辈告退。”
年轻人最后一次躬身行礼,就此转身离去。
老人端坐云床,没有看年轻人离开的背影,低头喃喃而道,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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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咱认真反省了,只将头埋在沙子里当做看不见算是怎么回事?既然恢复不能那就重新上传啊,半死不活的实在太难看了!
摆正态度,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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