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本来热烈的气氛搞冷搞僵,也是一门技术活。==
恰到好处的切入时机,直击要害的无心之语,再加上知机识趣的旁观者,诸多因素巧妙配合,才能营造出一个完美的冷场案例。
比如,此时。
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费妮最为烦扰的一件事,就是与达维德的婚约。塔戈尔老公爵本想活跃一下气氛,可心烦意乱的少女,哪有回应的心情,闻言只是闷闷的“嗯”了一声,就垂下头去,再不言语。
再加上,老公爵是点名道姓的与费妮说话,因此其他人也不好意思插嘴,本来谈笑风生的诸人,骤然陷入了沉默之中,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反差,这种前热后冷之间的巨大反差,才是“冷场学”的终极奥义。
当然,若是因此就否定塔戈尔公爵的交际能力,那也实在有些片面了。像他这种老谋深算的权臣,平日行事为人,皆滴水不漏,鲜少会出现这种失误。究其原因,不重视而已,他地位既高,势力亦大,哪里愿意设身处地,以卿卿我我的小女儿心态考虑问题。
在他想来,王室子弟,与军方重臣的孙女,可是一桩再合适不过的政治联姻,双方都应该乐意之至才对。至于是否郎情妾意……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又能换来多少利益呢?
不值一晒。
不巧,德弗莱丝夫人,也拥有同样的思维方式。她率先反应过来,习惯性的娇笑道,“是啊,我也听说了。费妮,再过不久,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她是某位已故亲王的遗孀,按辈分讲,还是纳奇尼王的叔母。当然,没有谁会不识时务的提及这一点。但德弗莱丝夫人手段高明,早已经亲王府牢牢掌握在了手中,加上其母系家族作为后盾,也算是贵族阵营内部,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难道就没有人,在意我的想法吗,费妮心中更是苦闷,可在场者大多数都是其长辈,她只能强自忍耐。将翻涌的厌恶,死死憋在心里。
达尔尼昂五感敏锐,视线一转,就察觉到,少女的眼角,已然隐隐泛出了泪光。原来她垂下头去,不言不语,并非是因为娇羞。而是委屈难过?
可纵使发现内情又如何,场中哪有他插话的份。达尔尼昂唯有报以同情的目光。然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与费妮的接触并不多,事先也不知道婚约之事,但眼前这个温婉可人的少女,却要嫁给达维德那厮,真是白白糟蹋了。
另一边,见少女依旧闷葫芦般不吱声。德弗莱丝夫人粉嫩的脸上,不愉之色一闪即逝。旁边的沃莱登侯爵暗道不妙,他总归是东道主,此时无法继续装傻,便温声问道。
“费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去休息一下,免得让公爵大人和夫人,徒自担心。”
他这句话极为高明,巧妙的避开了雷区,又隐晦的点出了费妮的疏漏。听到他关切的问询,低垂着头的少女,眼角蕴藏的泪水,差点难以抑制,一涌而出。
“可能是这大厅里……有些热,”经他这么一提醒,费妮立即明白过来,不能得罪这些权贵,所幸沃莱登侯爵为其铺好了台阶,便顺势致歉道,“不好意思,公爵大人,夫人,我失态了。”
“这可得怨你了,侯爵大人,”少女开口,皆大欢喜,德弗莱丝夫人笑着转过头去,佯装责备道,“夏天都快到了,你这宴会厅,为何还是如此温热,简直要把人熏出汗来。”
她慵懒的挥着手,做了副扇风纳凉的表情,旁边的塔戈尔公爵,也好奇的问道,“到底是何秘法,你这厅中,也没有壁炉之类的供暖设施啊。”
达尔尼昂闻言,迅速扫视了一圈,果然没发现任何生火的痕迹,但是周围,融融的暖意却无处不在,应是别有关窍。
“这可是我的独门设计,你们千万要保密,”沃莱登侯爵指了指两侧的穹柱,神秘兮兮的解释道,“这些石柱内部,皆是铜铸的空腔,下人们可以通过底层隔间的机关,将烧红的木炭推入其中,一日数换,自然温煦如春……”
“真是好手段,我回去也得试试。”老公爵恍然大悟,不由抚掌赞叹。
“若是盛夏酷暑,可从冰窖中取冰块置于其内,”沃莱登侯爵倒也不是藏私之人,随即笑着补充道,满脸自得之色,“如此施为,即可冬暖夏凉,所谓一举两得,不外如是。”
简单的表象下,却隐藏着如此玄机,达尔尼昂有些惊叹的观察着周围的石柱,果然感受到,其中潜藏着一股股隐约的热意。经过石质外壳的削弱,木炭的热度恰到好处,让人如沐春风,但为此消耗的人力财力,恐怕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斯诺顿国力强盛,但底层民众的生活水平,却一直赶不上南方诸国,从这些林林总总的截面中,或可见其一斑。
恰在此时,大厅门口,传来一阵喧闹的声浪。
众多贵族子弟,纷纷向达维德围拢过去,阿谀奉迎之词不绝于耳,其中混杂着一句句“恭喜”,显然,他们都得知了王上提亲之事,并且笃定的认为,子爵大人迎娶费妮,只剩下了时间问题。
“好说,好说,”达维德洋洋得意的拱了一圈手,嚷嚷道,“到时候,大家可一定要来捧场啊,谁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
“哪……能呢,”一名脸颊瘦削的贵族公子,结结巴巴的响应道,“子爵大……大,人退出风月场,那我们的机……会可就来了,大伙说,是不是?”
“谁和你说,我要退出了?”闻听此言,达维德一瞪眼,很不满意。
这几天,他被禁足在府里,纳奇尼王塞了不少兵书,让他好好念。子爵大人囫囵吞枣,勉强看了几页,此时便全数倒了出来,
“家里是家里,外面是外面,这叫开辟第二战场,你们懂吗?”
这番话遥遥传来,德弗莱丝夫人掩口,笑的花枝乱颤。塔戈尔公爵与沃莱登侯爵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诸位大人,头有些晕,我去休息一会。”费妮满心烦恶,再也听不下去,她轻声解释了一句,便站起身,匆匆向大厅西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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