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斯的人一定会拦着,事已至此,唯有诛。”
薄凉冷酷的语气,比夜色还要浓。
秦暖奕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那抹背身而站的身影,犹疑了一下,问道:“他可是跟在云晟身边的人。”
“我的眼中,只有云晟。”段千笙缓缓道。
秦暖奕失笑,白发轻拂,蓦地,他声音一冷,语气多了一分质问,“公子你可曾想过以后,你在踏入万劫不复之地,你可知云晟的身份很有可能是云坞国的……旎”
旋转的扇子猛地夹杂着戾风而去,生生将他冰霜赛雪的脸庞划出一道伤痕。
他眼神深沉的注视着不曾回过头的人,“公子,你让人心寒。鞅”
他一个转身,大步从琴坊走了出去。
落地的扇子沾满了灰尘,却不曾有人再理会。
……
云小欣以为自己虽然是呆在皇宫,白天担惊受怕可以理解,晚上大家都各回各窝了,一定可以睡个踏实的安心觉。
没想到,郭寿竟然带着一队提着灯笼的太监宫婢过来,奉了夜天斯的令,想让她过去看他和林奇樊下棋。
大晚上不让人睡觉,去看下棋?
云小欣头一个想的就是,好你个林奇樊,大晚上你不睡觉,还有心情和人家下棋,等会我就看着你连连打着哈欠,还不得不忍着,和人家皇帝下棋是个什么模样。
云小欣心里怨念的不断腹诽,跟着人一路向勤安殿的方向走去。
勤安殿里,林奇樊是有苦说不出,本来想着先去和皇上下棋,结果皇上见大臣,没时间见他。
他就想着,既然如此,那他先去见太后她老人家吧,不然,等会儿也是要过去的,没想到的事,太后她老人家竟然和他天南地北的唠家常,直到出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晚了。
他想着皇上那边必定是知道怎么回事,就打算先回自己的宫殿,结果,人家郭寿正等着呢。
天已经这么晚了,他困啊。
林奇樊强忍着没有打出哈欠,下一刻,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他也困得懒得没有回头。
“云晟见过皇上。”
林奇樊手中的棋子一下子掉下,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那个人,“云晟?”他讶然。
“平身吧。”夜天斯一身常服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执着棋子,墨发垂在身边,比棋子还要黝黑发亮。
云小欣站起身。
夜天斯道:“朕今日有些睡不着,二位就和朕一起下棋吧。”
云小欣心里七上八下,下棋,她不会咋办?
林奇樊一听云晟也要和皇上一起下棋,这盘棋又是这么个模样,一下子站起身,说道:“皇上,这盘棋奇樊输定了,不如就让云晟和皇上下另一盘如何?”
夜天斯慵懒的挑眉,漫不经心的说道:“也好。”
云小欣不由冷汗涔涔,眼睛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就要犯晕。
她战战兢兢的坐下,脸上的笑实在是有几分颤抖的模样。
林奇樊在那边寻了个位子坐下,隔了一会儿就开始打起了盹。
“云晟,你这变戏法的本事是从何处学来?”边下棋,夜天斯边问道。
云小欣道:“自幼跟随师父在街头卖艺学会的。”她聚精会神的答道,感觉自己一点也不困了。
“朕看你只会变戏法,到不怎么会下棋。”夜天斯随意的落了一子。
云小欣看着棋盘上的棋子,真是哭笑不得。
自己不会下棋,他走哪里她就跟着,结果倒好,这是什么图案,旋转了一圈又一圈的迷宫吗?
云小欣也不知道自己这下子该怎么落子了,她看了看夜天斯那双邪魅的双眸,说道:“皇上,草民确实不会下棋。”
“不但如此,还不曾用心。不然岂会发现不了一盘棋竟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云小欣头上冒了冒冷汗,夜天斯故意将棋子走成这样,就是想看她是否心情平静如水,全神贯注只为棋。
可惜可惜,她高度集中的注意力,都在他这个人的表情上。
“哪需皇上亲自动手捡起棋子?草民来就是。”她讨好着,笑着说道。
“不必,去叫醒奇樊。”夜天斯吩咐道。
云小欣立刻站起身,向林奇樊大步走了过去,“醒醒!”她对着林奇樊语气不善的说道。
林奇樊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默默的看着她,说道:“该我了吗?”
他刚站起身,那边夜天斯说道:“都和朕出去走走。”
已经是这么晚的时候了,也不知道夜天斯要出去走走干什么,夜天斯这是要打算熬通宵吗?
云小欣觉得夜天斯今天反常的有问题,他不像是简单的要和他们下棋出去散步,毕竟,他是君临天下的皇上,每日上朝处理奏折,就已经让他失去了很多休息的时间。
云小欣努力让自己精神一些,蓦地,一道黑影飞速而来。
那抹黑影来的快速,转眼一身银白色的盔甲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云小欣一看见他,下意识的就觉得,果然,危险在靠近自己。
夜天斯看着来人,慵懒的问道:“刘将军,如何了?”
“启禀皇上,微臣和众人不敌,惨败回来。”刘赫昀单膝跪地,神色颓然的说道。
夜天斯的脸色一下子阴沉到了最低点,所有的慵懒与悠哉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狷狂凌厉的气息,压抑的蔓延开。
他锁住狭长的眸子,凛冽着唇角问道:“你说什么?”
林奇樊在一边稍微移动脚步,拉着云小欣的衣袖一拽,让她向后退开了半步。
他已眼神示意云小欣,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出声,不然,他们都危险。
刘赫昀眉峰紧绷,说道:“皇上,何流已被诛。”
夜天斯的眸色一挑,余光微瞄向身后站着的云小欣,她脸上那抹平静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
难道从云坞国余孽里来到睢泱城的这个人,并不是来寻她的?
那他要寻的人,是谁?
自己的暗卫各个武功高强,怎会被云坞国那帮余孽发现,看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脑海里转过流颜此人,苍北,你们这是为仇?还是故意?
云小欣听到何流的名字,还没有回过神,何流死了?不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会定格在何流的身上。
她想着那日飞鸽传书而来的信,一心要自己回去,被她一个不字拒绝的信,难道,何流是因为来带自己回去,才回到睢泱城的?
深深的痛苦在她心头不断的乱颤,要不是夜天斯的气场太过强大,她怕她在这一刻就要崩溃。
是谁,是谁害的何流?
从她穿越过来开始,何流就一直跟在她的身边,那个时常冷面严肃的侍卫,却忠心耿耿的保护着自己,为她吃了不少的苦头。
他也很聪明,总是用各种办法让她脱离险境。
一路来到睢泱城的路上,她饿了,他就为她打野兔,抓大鱼。
她累了,他永远会第一时间找到最好的休息地方让她休息。
逃命的时候,他总是垫后,落了满身的伤痕,也闷不吭声。
眼泪涌入眼眶,她紧紧的抠着自己,逼自己必须咽回去。
“皇上,何流此人,微臣已经带回。”刘赫昀的一句话,一下子将云小欣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夜天斯神色深沉的道:“扔出去。”
刘赫昀应是,起身,快步离去。
夜天斯似被扰了上等的散步好心情,不愉着脸色,看着身后的二人道:“你们回去吧。”
林奇樊和云小欣立刻告退。
云小欣一直绷着自己的情绪,因为之前林奇樊曾和自己说过,皇宫里,夜天斯不知有多少的暗卫,时刻注意着一切。
夜天斯对自己已有怀疑,事已至此,她不能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
可心中的内疚,简直让她钻心刺骨。
她让自己尽量表现的平静,可是出了夜天使的视线,她的眼眶直接泛红。
林奇樊察觉到她竟然要哭,十分诧异的问:“你怎么了?不会是被皇上吓哭了吧?”他语气有着几分打趣。
云小欣哽咽着喉咙,实在是没有心情回答他这个他觉得很可笑的问题。
一整晚,阴沉沉的漆黑南殿,云小欣念着佛经,一遍又一遍,她捂着双眼呜呜的哭了起来,紧紧咬着唇。
……
勤安殿的灯火一直亮着,夜天斯并没有就寝,直到天色放亮,刘赫昀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的走了进来。
“皇上,皇上所设的引君入瓮,无人前去。”
夜天斯负手而立,面色疏冷,问道:“这一晚,南殿如何?琴坊又如何?”
刘赫昀道:“南殿里寂静无声,琴坊那里,段千笙早早就寝。”
“刘将军,你以为他们哪个是云坞国的皇子?”夜天斯忽然问出一声。
刘赫昀道:“皇上,当初果真有漏网之鱼?”他有几分疑惑,总觉得皇上这个想法好像空**来风。
“你以为没有?”夜天斯嗤笑了一声,月白色长袍,称着他清魅的眼眸。
刘赫昀皱着眉头。
夜天斯道:“朕的暗卫听闻此事也有数月,段千笙进到皇宫也有数月。若说哪个真以为是真的皇子,段千笙到该排在第一。”
那个一眼看去温润如月,整个人却深不可测滴水不漏的男人,最有可能。
刘赫昀道:“皇上,若是如此,那云晟?”
夜天斯摆手说道:“云晟倒是有趣,古灵精怪的可爱。”
刘赫昀嘴角抽了抽,
云晟确实是个有趣的人,可是他一到皇上面前还不是战战兢兢的,他从哪里看出人家有趣了。
之前一直和云晟说话聊天凑热胡闹的似乎都是自己不是?
“你也不必再瞧他了,朕到不愿这么个有趣的人,见朕畏惧。像孟倾城,朕尚可册封其为妃嫔,何况他一个云坞国的小小草民。对了,昨日云晟写的诗,给朕拿来瞧瞧。”
夜天斯蓦然想起云晟说自己才疏学浅的话。
郭寿在一边说道:“皇上,那些诗如今正在太傅那里,若现在去取,怕会耽搁皇上早朝。”
夜天斯嗯了一声,“那便等朕早朝回来,再看。”
郭寿应是,令宫婢前去准备,伺候夜天斯洗漱上朝。
……
云小欣红着一双眼睛,不知道自己现在看着有几分憔悴的模样要怎样去见皇后。
正愁着,便听外面一声接着一声的脚步,她趴着窗子,远远向殿外看去,一队队的宫女太监都奔着一个方向跑去。
这是出什么事了?
她大步迈了出来,从着高高的台阶向远处望去,一会儿的功夫,林奇樊一身蟒袍的大步向她走了过来,脸上的神色很难看。
“出什么事了?”云小欣大步的跑了过去,气喘吁吁的问。
“皇后娘娘突然病情加重,怕是要,怕是要……”林奇樊的眼眶一红。
云小欣眼角的泪一下子落了下来,皇后那么好的一个女人,怎么这么可怜。
“皇上直接从早朝奔去了潇玉殿,如今皇宫的太医,秦院长,还有那么宫外的大夫皆在,也不知,还能否有力回天。”
“跟过去。”云小欣说着,就要向那边跑去。
林奇樊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极为严肃的说道:“这个时候皇上可不是一般的盛怒,自来皇上的脾气就极为冷酷乖戾,你至今见到皇上,皆是皇上脾气甚好的时候。你想想昨日晚上,皇上那是隐怒未发是何等神情,便知他发怒如何?”
云小欣哽咽了一声,想着之前千笙和自己说的,皇后有今日,也许是因为中毒的缘故,不知道是这偌大后宫中的哪一个嫔妃的缘故。
“咱们在潇玉殿附近瞧瞧,怎么样?”她开口,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
林奇樊看着她伤心的模样,点了点头。
潇玉殿外,已经站了不少的人,宫里的嫔妃几乎都已过来,长街上,扑鼻的香气不断。
云小欣稍稍打量了一下,孟倾城不在。
早听闻孟倾城一直照顾生病的皇宫,简直到了衣不解带,看来,她人在里面。
云小欣不由有些替她担心,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宇哥哥不知该如何自责内疚,伤心欲绝。
“等在这里。”云小欣被林奇樊一拽,向前走着的脚步猛地一停,她的目光看着潇玉殿的殿门,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形。
听不见里面一句半句说话发怒的声音,这种煎熬,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郭寿匆匆的出来,一眼就瞧见了云小欣,他赞了一声自己的好眼力,立刻奔着她而来。
“云晟,皇后娘娘要见你。”
云小欣立刻抬步,直接向台阶上冲了过去,丝毫不顾林奇樊之前提醒,夜天斯发怒是如何如何的可怕。
云小欣一只脚刚迈进门槛,便见一个身着太医朝服被两个太监直接拽了出去,另一只脚刚迈进门槛,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太医和大夫都被人直接拽了出去。
她冷汗涔涔的终于算是迈进了潇玉殿中,不想刚远远看见夜天斯那抹绯红暗黑的身影,一身暗紫色衣袍的便被人直接拽了过来。
那人脸色泛白,神情紧绷,冰凉如水的双眸不起一丝涟漪。
云小欣看到他的一刹那,外面,哀嚎的叫声和板子声不觉于耳。
她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展开手臂,拦住他们的脚步。
“秦院长,你怎么样?”她目光关切的看着他。
秦暖奕眼神深邃的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云小欣上前,想要撵退旁边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说道:“你干什么?违逆皇上的圣旨吗?”
云小欣怒瞪着他道:“我岂敢违逆皇上的圣旨,皇后从来和善待人,若要他们这些尽心侍奉的人挨板子受伤,怕是会于心不忍!皇上此举分明是逼皇后娘娘气急攻心,死不瞑目!”
最后四个字,让潇玉殿一下子寂静无声到了极点,一股冰冷入骨的寒意从远处远远传来,让人不寒而栗。
秦暖奕神情中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人,曾经为了公子,为了苍北,他恨死了云坞国所有的人,当知道公子对眼前这个女子心生怜惜不舍,他更是用尽手段要让她香消玉殒。
可是这一刻,她果断的忘掉自己的身份有多么的在大雁皇帝眼中犹如刺,这么坦然无畏的说出这些话,却只是为了他。
感动的情绪从压抑在冰封下的心中缓缓的
蔓延,那抹暖意如此的柔和,让他从来冰冷的目光,多了一分浅淡的温柔。
“云晟!”夜天斯沉着暴风雨的脸色,狭长的眸子里凌厉的冰霜犹如锋利的箭矢,低沉戾气的声音沉稳的让人仿佛一下子坠入深渊之中。
事已至此,云小欣冷静了眸光,直直的看着他,更大步向他直接走了过去。
“皇上,你错的很离谱。”
倒吸冷气的声音,在四周轻微响起,这一刻,无人不瞪着眼睛看着他们,不敢有一丝的声响,怕被连累。
“朕错?”夜天斯眼中怒气泛滥。
“是,云晟和皇后娘娘相识这么久,娘娘心地最善良,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比过她。可你呢,你却一副如此狠戾的模样在她的潇玉殿,更让她在病榻上还要听挨板子的哀叫声,你这是逼着她伤心难过!”
“你!”夜天斯喝了一声,一下子扼住她的下颚。
云小欣怒瞪着他道:“皇后娘娘是你的妻子,妻子病重,你的伤心可以理解,但这也只应该是你自己的事情。”
夜天斯的眼神紧紧的凝着她,那抹冷酷的神情让人直想钻进地缝。
云小欣觉得这种目光逼得她冷汗都不知道落下了多少。
夜天斯的手一松,他负手背在身后,目光狷狂冷厉,说道:“云晟,皇后要见你,进去,待出来,赏他一百杖责!”
话音一落,满室更是连掉下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云小欣煞白了脸色,开什么玩笑,一百杖责?不行,她要趁着皇后尚且还在,赶快进里面求封懿旨,保住小命。
她多余的一句话都来不及说,蹭的一声,似风一般的直接冲进了潇玉殿的后殿去。
夜天斯的目光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忍不住一抖,竟有几分怒极反笑。
他落座,说道:“让外面的板子停下。”
众人一时惊疑,皇上怎么改变注意了,按理说,已经下了圣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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