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偏师这块大板子高高举起,怎么看都象是准备要打长清,可是突然落下时,板子却打到了济南的屁股上!
莫名其妙的挨了这一板后,最悲愤也最后悔的其实并不是极力主张补强长清守军的清军名将傅振邦,而是刚到山东上任还不到一个月的——巡抚宝鋆!以至于在收到了这一消息后,宝鋆气得直接当场口中就喷出了白沫,捶胸顿足的懊恼大吼……
“苍天啊!大地啊!老夫是被猪油蒙了心啊,该听维屏的时候听了仲华,该听仲华的时候,我怎么又信了维屏?两次赌对错,老夫怎么就全都赌错了?!老天啊,你让我那怕赌对一次,济南的局面也至于到这一步啊!”
也多亏了有心腹荣禄极力劝慰,还有山东布政使文谦和山东团练大臣杜乔羽等山东文武帮忙劝说,后悔得肠子发绿的宝鋆才没有当场气晕过去。而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宝鋆当然是赶紧向众人问道:“各位大人,吴贼奸诈,用计调开了傅提台的麾下强兵,现在济南城里只有七千大清军队守卫,城外团练也只有四千多人可以动用,接下来该如何御敌,各位大人可有什么高招?”
“只能是凭城坚守了。”团练大臣杜乔羽最先回答,又无比懊恼的说道:“只可惜前年骆抚台拒绝了下官的提议,没答应在济南城外修筑一道外城,补强防御。不然的话,我们现在就有两道城墙可守,繁华富庶的城下町也不至于直接暴露在吴贼刀下。”
“汉升兄,行了吧。”骆秉章留给宝鋆的幕僚长刘蓉开口,十分不满的说道:“你提议修筑那道外城,城墙只有四尺厚,仅容两三人错身而行,就算修筑出来,又怎么可能挡得住吴逆贼军的洋枪洋炮?相反的,我们还得浪费大量兵力守卫你那道外城,给吴贼在外城大量杀伤我们大清将士的机会。”
“起码可以多挡住吴贼一段时间,怎么都比让主城直接受敌强。”杜乔羽马上反击——当初为了修这道外城城墙,杜乔羽可就是和骆秉章的心腹刘蓉吵过架的。
“行了,别争了。”宝鋆痛苦的呻吟,恨恨说道:“如果有后悔药可以吃的话,老夫当初就应该听维屏的,把兵力集中在崮山驿抵挡吴贼,后来又该听仲华,别管长清的死活,集中兵力守济南。”
杜乔羽和刘蓉终于闭上嘴巴,荣禄也这才说道:“抚台大人,下官认为应该立即疏散百姓,让城外百姓赶紧带着粮食细软离开城外街道,不给吴贼劫粮自给的机会。”
“对对,是应该这么办。”宝鋆赶紧点头,又赶紧派历城知县朱镕下去操办此事,接着又向荣禄问道:“仲华,那接下来呢?”
“调整城外团练的驻防,把团练一分为二,把青壮多的一半团练收回城中参与守城,另一半叫他们去青龙山驻守。”
旗人新星荣禄也的确有两把刷子,马上就拿定了运用地方团练的策略,然后又解释道:“把一半的团练安置到青龙山,可以起到几个作用,一是引诱吴贼分兵攻打,拔掉我们在城外这个钉子,青龙山那边山高林密,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吴贼绝不可能轻易拿下,他们如果去打青龙山,青龙山那边的团练就可以给我们争取到应变时间。”
“如果吴贼不去理会青龙山,那我们的青龙山团练就可以起到另外两个作用,一是在吴贼攻城时牵制贼军侧翼,让吴贼不敢全力攻城,二是在必要时出击接应傅振邦将军的军队,掩护傅提台的麾下精锐返回济南增援。”
“对对对,是应该在青龙山留下一支军队牵制吴贼,方便接应维屏回援济南。汉升,你是团练大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宝鋆再次连连点头,想都不想就采纳了荣禄的提议,接着又赶紧问道:“仲华,那再接下来呢?”
“再接下来当然是全力准备守城了。”荣禄苦笑回答,又安慰道:“抚台大人,不用急,济南是千年名城,城高壕深,守城工事完善,粮草也十分的丰足,可以和吴贼长期抗衡,只要我们万众一心,齐力守城,长时间守住济南绝对没有多少问题。”
宝鋆又一次点头,神情却并不是十分的自信。还好,刘蓉及时站了出来,向宝鋆拱手说道:“抚台大人请放心,学生虽然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杀敌,却先随曾国藩,后随骆儒斋,经历过无数阵仗,对于行军布阵、区划防具和守城御敌都十分熟悉。只要抚台大人信得过学生,让学生帮着调派兵力,安排具体的防御详细,那么学生就敢保证,济南城在大人你的手中就一定会变得固若金汤,让吴逆贼军无机可乘。”
“那太好了。”宝鋆大喜,说道:“不过孟容先生你的话也有些过分,本官什么时候信不过你了?本官如果信不过你,怎么会让你继续统领抚台衙门的幕府?就这么办,从现在开始,孟容先生你只要是觉得对的应该的,可以先斩后奏,先安排实行了再告诉老夫。”
刘蓉赶紧道谢,心里却哼道:“信得过我?如果信得过我的话,守崮山驿的事,还有是不是应该分兵补强长清的事,你就问一下我的意见!”
腹诽归腹诽,但因为拿着宝鋆俸禄银子的缘故,还有极度不喜欢吴超越性格为人的原因,真正意义上的湘军老人刘蓉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帮着荣禄一起给宝鋆出谋划策,操办各项具体防务,布置守城兵力和安排预备队,调运各种各样的守城物资上城备战,赶造简单实用的守城器械,出榜安民鼓励百姓参与守城,用自己的丰富军事经验帮助初上战场的宝鋆和荣禄少走了无数弯路,也很快就把济南城防布置得井井有条,毫无遗漏。
除此之外,和骆秉章一起收集研究过吴军战术习惯的刘蓉还因地制宜,早早就建议宝鋆派遣士兵用沙包土石堵死了最容易受敌的东门齐川门和南门历山门,不给吴军直接炸开城门进城的机会,又在北门会波门和西门泺源门内部准备了足够的沙包,随时可以彻底堵塞城门。同时为了谨慎起见,刘蓉还又建议宝鋆派人在西北两门的瓮城之中埋设地雷,以此防范吴军突破瓮城外门,直接威胁到内门安全,给清军士兵堵塞内门甬道争取足够时间。
吴军的攻城战术只有一个让刘蓉比较头疼,就是直接在城墙上凿洞埋药引爆,因为此前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和亲身体会过这种战术的缘故,刘蓉是打破脑袋就想不明白吴军怎么能在短时间内在坚硬的城墙上,挖出大小足够的爆洞,埋进动辄数百斤上千斤的火药直接炸塌城墙?所以对此毫无经验的刘蓉自然也就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和手段,有力的防范和克制吴军的这一战术。
还好,刘蓉还有个得力的帮手叫荣禄,在和荣禄讨论到这件事时,荣禄没盘算多久就说道:“对于吴贼这一手,我们只能是用火攻,让城上的人加强防范,发现吴贼在城下挖墙,我们就马上扔泼过火油的柴草和火药烧,好在我们的火药十分充足,济南城里又全都是老房子,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挖屋基老墙砖熬硝,硝粉直接装进枪管里是打不远,可是用来引火也足够了。”
盘算了一下发现也只有这个办法,刘蓉便点了点头,说道:“也只能是这样了,好在济南城墙我们今年才修补过,吴贼想要直接挖出一个可以炸倒城墙的大洞,也不是那么容易。”
忙碌准备间,吴军偏师的前队和主力也已经先后赶到了济南城下,结果让老军务刘蓉十分诧异的是,吴军放着地势开阔又民房百姓众多的济南南郊不去搭理,竟然把营地选择在了济南的西门泺源门外,还是在泺源门西北面的五龙潭和趵突泉之间立营,并立即在那个位置的城墙近处加固地面,修筑防炮工事,象是要在那个位置建立火炮阵地,直接轰击济南城。
“吴贼怎么选择在趵突泉和五龙潭之间立营?还在那里修筑挡炮土墙?他们打算从那个位置直接发起攻城?”第一次上阵的荣禄也看出不对,惊讶说道:“可那里地势不够开阔,难以展开兵力啊?还有,那里的护城河比较宽,又有五龙潭和趵突泉拦路,吴逆贼军的进兵路线宽度不够,只会让他们攻城时束手缚脚啊?”
“难道说,吴贼又想玩声东击西?佯攻泺源门北岸,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乘机又偷袭我们的城门?”
惊诧之下,荣禄和刘蓉还一度都生出这样的怀疑,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荣禄和刘蓉还是马上就建议宝鋆补强那里的防御,除了补强守军兵力之外,又匆匆给那个城段增设了十门远程重炮,架在城上正对吴军大营,时刻防范吴军出兵来攻。
…………
看看吴军这边的反应,虽然是在城下远处,然而清军搬运大炮上城,部署到自军准备发起进攻的墙段,这么大的动静仍然还是无法瞒过吴军斥候的眼睛。然而消息报告到了正在与何庆涵制定攻城战术的吴军偏师主将胡怀昭面前后,战场老麻雀胡怀昭却是不惧反喜,还哈哈大笑道:“搬运大炮上城?搬运大炮上城?宝鋆老儿,你真的嫌帮我的忙还不够多,还要再给我帮一个大忙啊!”
大笑之后,胡怀昭当场决定收下济南清军拱手送来的这份厚礼,马上派人传来了两个新兵营的营官,让他们各自率领几乎全部由新降士卒组成的本部营队立即着手准备夜战和一些必须之物,只等天色全黑后就轮流依计行事。
冬季昼段,还没等吴军的营地防御工事建立完毕,济南一带的天色就已经全黑,觉得吴军远来疲惫,不可能连夜发起攻城,济南城里没有当值的清军将士也安心的逐渐进入了梦乡。然而到了二更将至时,泺源门北城段的清军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密集枪声,还有铜锣声和呐喊声,值守这段城墙的清军副将衲苏肯赶紧一跃而起,举起望远镜细看,却见远处的旷野中火把寥寥,隐隐可以看到许多人影,衲苏肯也没敢犹豫,马上就吼道:“贼军来了,鸣锣报警,火炮准备!”
报警铜锣敲响之后,这个城段的清军立即进入了戒备状态,十门远程大炮和射程不远的劈山炮也纷纷装药填弹,安装引信,之前曾经有火把晃动的那个方向则很快再次出现火把,再次让清军看到了吴军士兵的密集人影。衲苏肯也不迟疑,又大吼道:“瞄准吴贼队列,开炮!”
轰隆!轰隆!十门能够打到那个位置的清军重炮先后开火,轰出十发炮弹猛轰吴军人影位置所在,那个位置也马上就传来了炮弹落地的弹跳声音。但是很可惜,吴军的几支火把却先后的迅速消失,让衲苏肯等清军将士无法看清楚炮击效果,
曾经在胶东鲁南一带与太平军、捻军多次交手,衲苏肯的战场经验也十分丰富,不敢过于的浪费弹药,仅仅只是让炮兵又打出了一轮炮弹就停止射击,然后继续等待吴军做出其他的反应,但是很可惜,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吴军都不再有任何的动静。相反倒是宝鋆派人来问情况,衲苏肯如实介绍,接着宝鋆的使者前脚刚走,城下又突然出现了几盏红色灯笼快速疾驰,又让衲苏肯和城上清军隐约看到了一些吴军士兵的人影,衲苏肯赶紧喝令开炮,十门早早就装好了弹药的清军火炮赶紧一起开火,再次轰击发现吴军的位置。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吴军的火把灯笼等照明物先后又出现了三次,分别在两个不同位置暴露了吴军的阵地所在,清军每一次都是开炮轰击,却始终没有等到吴军真正发起进攻。最后,还是在刘蓉和荣禄一起来到这个位置现场了解情况后,对这些年战史十分熟悉的刘蓉才醒悟过来,说道:“会不会是稻草人?长毛当初打江宁的时候,曾经在朝阳门外的狮子山上树立假人,诱骗大清军队开炮,骗得当时的江宁将军祥厚浪费了无数火药。”
“稻草人?”衲苏肯惊讶说道:“不可能啊?那些吴逆贼兵,出现位置不同啊……。”
话还没说完,衲苏肯就自己赏了自己一个嘴巴,懊恼道:“猪!我是猪!稻草人不会长脚,但吴逆贼兵有脚,把火把灯笼一灭,把轻飘飘的稻草人一搬就可以建立新的假阵地了。”
“看来吴贼是想玩疲兵战术啊。”荣禄得出正确结论,说道:“用假阵地骗我们开炮,既可以浪费我们的弹药,又可以消耗我们守军的体力和士气,还可以十假之中突来一真,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吴逆贼军能够横扫天下,所向披靡,不是没有原因啊。”刘蓉感叹了一句,然后才苦笑说道:“除非我们冒险出城野战,否则吴贼这个疲兵战术我们就只能挨着。还好,吴贼的粮草问题是他们的致命伤,我们只要轮换得当,及时让守城军队轮流休息,熬过这一关也不是太难。”
被刘蓉料中,是夜,两个营的吴军新兵轮流上阵,或是用稻草假人,或是以小股上前,或是鼓噪呐喊,敲锣打鼓,跑到护城河边上开枪袭扰,想尽各种办法惊扰城上清军,不给城上清军安心休息的机会,还多次逼得清军开炮轰击,压制吴军佯兵的猖獗势头。
不过也还好,吴军重点袭扰这个墙段不算太宽,清军方面又有地利在手,只用半个营睁大了眼睛监视城下就可以防范万一,剩下半个营照样可以安心休息。而坚持到了天色微明的时候,同样疲惫不堪的两个营吴军新兵也只能是结束佯攻,乖乖滚回营地睡觉,清军虽然十分的痛苦煎熬,却也安然度过了吴军兵临城下后的第一夜。
“狗日的吴贼,缺德短命,等你们攻城的时候,看老子们在城墙上怎么收拾你们!”
看到吴军佯兵灰溜溜撤去的背影,饱受疲惫折磨的清军将士纷纷破口大骂,无一不把吴军故意折磨人的缺德战术痛恨进了骨子里,可这些清军将领士卒谁也无法知道,也谁也无法用肉眼看到的是,他们脚下的城墙深处,已经悄悄的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而造成这一变化的,就是他们特意从城里辛辛苦苦拉来压制吴军进攻的十门俄式重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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