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朋友
黑、白。★
世上最接近死亡的颜色岂非是黑色和白色?
世上最令人恐惧的事情之一岂非也正是无边黑暗的降临?人类总是对未知的事物保持着畏惧,这一点只要是人都不例外的,现在天已经黑了下来,苍茫山仿佛有进入了蛮荒时代,只有猛兽嘶吼,巨猿嚎叫,苍鹰飞鸣。
在这种时候即使再有经验的猎手也不会选择停在苍茫山中的,可偏偏世上许多事情都是人难以预料得到的,至少现在苍茫山中就有一个人。
没有篝火,但有人,一个浑身都融入黑暗中的人,这个人穿着一袭黑色的劲装,如磐石一样立在一株古树上,他静静盘膝坐在地上,就连眼睛也闭上了,看上去身上仿佛没有一丁点的生机,如同一尊石雕,一个傀儡,而绝对不像一个人。
这个人倘若真是人又如何会先危机重重的丛林中燃上火把,驱走夜里的寒气,引来光明呢?这个看上去一点也不魁武也一点也不高大的人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株古树上。
树上有一条水桶般粗壮的蛇在弯弯曲曲的爬行,口中出那令人不安于躁动的嘶嘶声,仿佛在给四周的猎物一个死亡的信号,这是霸主的自负与骄傲,这头巨大的蟒蛇就如同丛林中的霸主一样,它是一点也不介意四周的生物听见他的存在,因为他有把握可以将它们吞下肚子。
在这一瞬间,黑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鲜血洒落在这片古老的密林中,现在这头巨大的蟒蛇似乎盯上了坐在大树下的那个人,那个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生机简直如同死人的人。
蛇一般是不吃人,这头蛇也和其他的蛇一样,他们是一般不会打人的主意的,只是这头蛇是不同的,它刚刚蜕皮成功,它实在已经太饿太饿了,此时此刻倘若出现了一个可口的猎物就在你的眼前,你岂非还会去想其他的事情吗?何况这头猎物看上去似乎一丁点也不危险,这头巨大的蟒蛇有什么理由不将这头猎物吞下了。
蛇是不懂得思考的,否则它是绝对不会打那头猎物的主意,否则他如何会想不到这山林中的黑豹,豺狼,猛虎这些比他还要可怕的猎食者们为什么没有一个打这头猎物的主意呢?
因为它是不懂得思考的,因为它是没有主意到这一点,因此它动了这个人的主意,因此它死了。
迅猛下扑,快缠绕,用力绷紧,扭断这头猎物的脖子。
这头已经有三四十个年头的蟒蛇捕猎的动作非常矫捷而正确,甚至有一种美感蕴含其中,只可惜它选错了对象,因此它死了。
当它张开嘴巴要咬向那个人的脖子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鲜血如同雨水洒落在这株古树下。
苍茫山中有了光,火光。
火光自然不是其他动物点的,而是人的点的。
这株古树上有了火,而且也有了肉,烧得非常香醇可口的肉,蛇肉,这头蛇原本不应当死的,只可惜他打了一个不应当打的主意,因此也只有去死了。
黑衣人依旧盘膝坐在地上,面上没有一丁点的表情,大口大口嚼着其实并不算太可口的蛇肉,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日了,因此也并不太厌烦。
其实现在他想离开苍茫山区寻几坛子美酒痛痛快快喝上一次,只是他知道他是不能的,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他现在只需要等,只需要将自身调整到最佳的状态,等待那一天的到来,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他实在耗费了太多的心血与时间了,因此在这之间他是绝对不能出现一丁点错误的,一点出现了任何错误,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就会得不出他想要的答案。
这一点是他绝对不允许的,因此在这段时间内任何阻碍他的人或其他生物,那结果就只有死。
杀人,他是不陌生的。
他杀了不知多少人了,他的手中也不知道染了多少鲜血了,这些他都已经不记得了,他已经太疲倦了,只是他不能停下的,有些人是一辈子都不能停下的,而他就是这种人。
他有时候在想或许他应该停下了,或许他应该和平常人一样好好坐下来喝上一杯茶或者喝上一口酒好好休息了,只是他知道他是不能的,至少现在不能,至少在七月十四这一天结束之前他是不能的。
或许七月十四这一天结束以后,他就能了,他就能真正好好休息一下了,可惜这一天还没有到来,因此他不能休息,而且他不能放下半点戒备,此时此刻他虽然在吃着烤肉,但心中已经有了戒备之意。
肉已经放在了地上,他的人依旧如磐石一般坐在原地,一双冷酷而没有任何情感的眸子已经睁开了,他的实现望向东方的黑暗,他已经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很凛冽,听到这一道声音的人都会感觉一种不寒而栗的意味。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也不该来这里。”
冷冽的声音在寒风中飘荡,却给予人一种比风还更冷的意味。
黑暗,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是黑暗的,黑暗之中没有一丁点动静,可已经有了声音,一道非常雄浑的声音:“是的,我的确不该出现在这里,但我来了,我想验证一件事情。”他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一步步想着黑衣劲装的男人走来,他一边走一边继续道:“我想知道那个人给我的消息是不是真的,燕十三是不是真在苍茫山。”
黑衣男人面庞仿佛如同岩石,没有一丁点变化,没有一丁点情绪,眼中也没有一丁点情绪,只有冷,一种无尽无穷的冷,他道:“你现在应当已经证实了你的答案,但你知不知道你要为你证实的答案付出什么代价?”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想知道。”那人步伐稳如山岳,一字一句淡淡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燕十三说:“什么事?”
一道雄伟至极的身躯出现在了火光下,出现在燕十三面前,这人的浑身散着邪异莫名的摄人气势,仿佛是暗中统治这片天地的神魔,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
他手中持着一根刻着一连串奇异文字的金色长矛,望着燕十三,说:“我想知道墨清池是不是在七月十四日这一天死在燕十三手中?”
燕十三的面上依旧没有一丁点表情,他望向这人,冷冷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得出了答案?”
男人摇头:“我得不出答案,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本事杀掉墨清池,不过我知道就算你不杀墨清池,墨清池也一定会死。”
燕十三问:“为什么?”
男人那碧蓝色如大海般的眸子中闪过一抹不带半点掩饰的仇恨神色,他道:“如果有一个人杀了你的儿子,你会不会放过那人?”
燕十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道:“你的意思是你会对付墨清池?因为墨清池杀掉了你的子嗣?”
男人语调很冷静:“就算墨清池没有杀掉我的儿子,我也会对付他。”他望着燕十三,眼中忽然流露出一种非常复杂的味道,他道:“倘若墨清池不死,那死得人一定是你,我毕玄一生纵横无敌,平生以来仅败在你燕十三的剑下,因此你燕十三若死,那我毕玄想证明自己岂非要杀掉墨清池?”
燕十三默然,这一点他也是不能不承认的。
他的神情依旧很冷冷,他冷冷道:“你是不是要对付墨清池,这一点和我没有一丁点关系,我现在只是想警告你一件事。”
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这么说话,即使突厥可汗也不敢,但燕十三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位,他道:“你说。”他很冷静,没有生气,也不想生气,对于他来说,这个战胜过他的男人即使以脏话骂他,他也不会生气,因为这本就是强者应当有的资格。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世间之事岂非正是这个道理?这也岂非正是他一直遵循的法则。
“七月十四之前,你不可以动他,七月十四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破坏这场决战,否则就只有死。”燕十三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很冷淡,仿佛如同教书先生念书一样不掺杂半点情感在里面,可毕玄已经听出了这句话绝对不是再开玩笑。
他是只见过燕十三一面的,不过他知道这个人的性格,这个人言出即行,言语就如出去的箭,不会有任何更改。
不过他并不害怕或敬畏,他淡淡道:“七月十四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碰墨清池一根汗毛的,在这中间无论有任何人碰燕十三一根汗毛我都会扭断那个人的脖子,而且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倘若七月十四墨清池可以从你的剑下活下来,那我可以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以后我会公平和他一战。”
燕十三的面色已经有了些微的变化,他的眼神比刚才明显扫了一份凌厉,他望着毕玄,看了半晌,说:“很好。”
他说完这句话就丢了一块肉给毕玄。
毕玄接过肉,楞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望着这位举手投足都与常人迥异的燕十三,道:“很好是什么意思?”
燕十三淡淡道:“很好就是谢谢的意思,我要谢谢你,代替墨清池谢谢你。”
“代替他?”毕玄眼中不可思议的神色更重了。
燕十三的眼中已经有了光,有了一种非常灿烂明亮的光,虽然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可那一瞬间却足矣令人目眩神迷。
燕十三以一种非常悠远而神秘的声音说:“七月十四我希望墨清池死在我的剑下,但他是我的朋友,是我此生以来唯一的朋友,因此我要谢谢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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