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城南妙高峰,此山拔地而起虽只有二十余丈,但于湘江东岸巍峨耸立,是为湘江东岸平原之上最高之地。南北数里,山林茂密,古树参生,高耸云表,江流环带,诸山屏列,乃长沙城南第一奇观。而于当今之时,长沙已无妙高峰之灵秀,亦不见当年日寇四次进攻长沙之战场硝烟,只余高楼广厦下的独路小巷。
重游此处萧云贵有些感慨万千,从前他有个女网友曾就读于湖南第一师范,他也曾今到过女友的学校游玩。女友和他说起过湖南第一师范的历史,湖南第一师范的前身便是这长沙城南书院,而**年青时候也就读于湖南第一师范。女友还说了许多城南书院的典故,但当时萧云贵只顾着美女在怀,根本没记住女友所说的细枝末节,但妙高峰、城南书院等地名还是记住了。
走在麻石板铺就的山路上,周身都是郁郁葱葱的美景,萧云贵感叹一声道:“此处当真是人杰地灵,左先生既然是重游旧地,此处妙景繁多,何不为本王解说一二?”
左宗棠却哼了一声,毫不客气的道:“西王出身草莽,也会有如此雅兴么?”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道:“城南书院在此处好大名气,本王在城中就曾听说过,它和湘左岳麓书院齐名,据说众多湘派文坛名士皆出于这两处书院,本王早就想来看看,今日得了机会,又有左先生这等熟知书院事之人在旁,当然要附庸风雅一回。”萧云贵倒不是真想听左宗棠念叨书院的历史,只是想让左宗棠能有夸耀的话出口,自己再随口赞颂几句,让左宗棠觉得大有面子。自古文人皆好颜面,萧云贵打算投其所好,有心再和左宗棠结交一番。
左宗棠闻言后,果然面有得色的笑了笑道:“难得西王推崇书院,那左某就说上一说。”当下左宗棠负手缓行,口中缓缓道:“这城南书院原是宋代大儒张栻之父张浚在潭州的居所,张栻和儒道大家朱熹曾在此讲学论道,因而声名远扬。当时的城南书院,名为书院,实为私家园林,张浚父子精心营造了城南十景。丽泽堂,书楼,养蒙轩,月榭,卷云亭。诗云:集楼台堂榭之胜,又月绿竹阴的琮争谷、高邱重叠的南阜,一池如碧的纳湖;纳湖中置所舫和采菱舟。”
萧云贵赞叹道:“想不到张浚此人还在此处留有如此美景。”
左宗棠笑了笑又道:“非也,宋淳熙间,张栻召为吏部员外朗,离开长沙,十景逐渐荒废。到元代,南阜上的苍然观改为高峰寺,但张浚手书城南书院四字匾额仍保留在寺内。明正德年间,湖广行省参议吴世忠,湖南提学道凤梧曾谋求在妙高峰恢复城南书院,但此地已被吉藩府所据而未果,直到明代嘉靖年间长沙府推官翟台才在高峰寺下建得学堂五间,万历年间复圮。本朝康熙五十六年,岳麓书院山长李文炤写有《怀张浚故宅》一诗,自注今为城南书院。诗云:元臣矢庙算,力战绝和书。蜀道安磐石,平江近日车。亭台芳草合,池沼白频疏。弦诵留遗泽。承家仰硕儒。”
萧云贵哦了一声道:“原来这十景已然荒废了,只有五间学堂,这城南书院也当真可惜。”
左宗棠又笑道:“这倒不然,美景荒废,自然会有人恢复,学堂不足,自然会有人扩建。本朝乾隆十年,杨锡绂任湖南巡抚,下车伊始,杨抚台便赴岳麓书院课试生童,然而,前来应试的生童廖廖无几,问其故,只因长沙城到岳麓书院中隔湘江稍遇风涛,士子即畏涉不前。杨抚台便决意将岳麓肄业诸生迁移至湘江东岸的城内就读。恰巧在都正街寻得都司衙门空署一所,于是将其改建成书院,因该书院在城之南隅。乃称城南书院。此举极得人心,司、道、守、牧各官都捐出养廉银,历一月落成书舍八十间,分正谊、主敬、进德、存诚、居业、明道六斋,又仿岳麓书匾悬之讲堂。岳州知府黄凝道捐建建御书楼于书院南隅。中祀朱熹、张栻及有功书院诸先贤。从此天心阁下一片弦诵之声。”
萧云贵奇道:“照左先生所言,城南书院不是应该在城里了么?怎么又会在妙高峰?”
左宗棠捻着胡须笑道:“左某话还没说完呢,道光二年,湖南巡抚左公讳辅到任,左公只觉天心阁下的城南书院邻近善化县始,市嚣嘈杂,下利学子静修,于是将城南书院从天心阁下复迁至六百余年前的创始的妙高峰上。复建的城南书院恢复了“十景”。道光年间进士、云贵总督劳崇光《城南书院赋》有十景的盛状。赋曰:草对回环,山川萦束;纳湖供其溯洄,高阜任其瞻瞩。访旧基于月榭,危栏之影依然;叩曩躅于云亭,隐几之吟可续。舫名听雨,闲垂软涨三稿;舟泛采菱,缓度新歌一曲,轩开半亩,养蒙迪我聪明堂矗三椽,丽泽成吾学问。看红波岳色,潇湘之灵秀如新;仰圣域贤关,闽洛之渊源伊近。”
萧云贵听着左宗棠的叙述,立于山道间,细看了一番此间美景,的确令人心旷神怡,看着左宗棠忽然笑道:“这左辅不会是左先生的亲戚吧。”
左宗棠面色一滞,哼了一声道:“仅是本家而已,左辅公和在下并非亲戚。”
萧云贵摸着鼻子笑道:“开个玩笑罢了。”
两人并肩行于众人之前,谈笑风生,李开芳、林凤祥等人都跟在后面,听着两人对答,林凤祥皱眉道:“西王殿下怎么对这教书先生礼敬有加?”李开芳笑了笑低声道:“我瞧着这教书先生倒是有些本事。”林凤祥哦了一声问道:“哪里看得出有本事?”李开芳呵呵笑道:“咱们西王这么有本事都对他客客气气的,难道他会没本事么?”林凤祥愣了一愣,笑骂道:“你这张嘴还真能说道。”
说话间已经到了城南书院的山门前,只见山门柱子上楹联一对写道:“人只此人,不入圣,便作狂,中间难站脚;学须就学,时既过,今又待,何日始回头。”
萧云贵负手而立,一摆披风,故作温如潇洒之状,抬首朗声念了一遍对联,但却没想到古人作书从右至左,他信口念来却是习惯的从左至右,变成下联在前,上联在后,弄得上下联尾字仄平之声颠倒。
左宗棠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萧云贵斜睨了他一眼,这几个字虽然都是繁体字,但他还是都认得的,当下奇道:“难道本王念错字了么?”
左宗棠微微笑道:“字倒是没念错,只是念得上下联颠倒了而已。”
萧云贵老脸一红,轻咳一声道:“原来该从右边念起啊,本王念书不多,倒是让左先生见笑了。”
左宗棠摇摇头道:“这对联还讲究仄平韵律,西王出身寒微,不知也不足怪,不过西王可知这对联的意思?”
萧云贵呃了一声,自己虽然大学念的是文科,但他并不喜欢诗词歌赋,也领会不到这副对联的意思。
正嗫嚅间,一个柔美熟稔的声音飘了过来:“此联深含哲理,上联讲做人,下联讲治学,劝人不可苟且偷安。”
音随人至,只见一名头扎黄巾的太平军女将分众而来,俏生生的站在两人面前,萧云贵微微一惊,这女将娇美如花,却是自己的挂名便宜老婆,太平之花洪宣娇。
左宗棠也是微微惊讶,想不到一个太平军女将竟然能识得此联真意,略略颔首道:“这位女将军可知此联何人所作?”
洪宣娇微微一笑道:“此联乃是明代抱独居士吕坤之作,吕新吾为人刚正不阿,为政清廉,他与沈鲤、郭正域被誉为明万历年间天下三大贤。”
左宗棠点点头,拱手道:“女将军英姿飒爽,想不到竟然还学富五车,左某佩服。”要知道这年月识字的人不算多,能识字的女子就更加少见,而能一语道破此联出处的女子当然便可称学富五车了。
萧云贵面有得色,脚步捱到洪宣娇身旁和她并肩而立,笑道:“左先生,给你们俩引荐一下,这位是本王的夫人洪氏。夫人,这位是湘中名士左宗棠左先生。”
洪宣娇和左宗棠一起吃了一惊,洪宣娇没想到眼前这教书先生模样的人竟然会是晚晴四大名臣之一的左宗棠,而左宗棠则惊讶于这女子竟然是萧云贵的夫人。
只见萧云贵和洪宣娇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一个面相粗鲁,一个英柔美貌,当真是云泥之别,左宗棠微叹,当真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
萧云贵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他心中存了老大的疑窦,洪宣娇怎么忽然学识渊博起来了?似乎比他这个后世之人还要知道得多了。
洪宣娇斜睨了他一眼道:“左右无事,出来游玩一番。”说罢也不理会萧云贵疑惑的目光,径直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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