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回踱了几步之后,萧云贵终于站定身形,回头看着朱昌琳和魏鹤林说道:“你们也该记得本王曾今和你们说过,这城里的有些人终将倒下,他们的位置会有人取代。【】现在机会已经出现,我希望你们两人能顺应大势,归附我们天国。但东王的意思是让你们二人将家中钱粮尽数捐纳圣库,便可像天国中的北王和翼王那样,封侯拜爵!”
此言一出,朱昌琳和魏鹤林大惊失色,朱昌琳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慢慢的跪下喃喃说道:“西王爷,西王爷,求你高抬贵手,事不能这样做啊,当初你和我们不是这样说的……”
魏鹤林涨红了脸怒道:“雨田兄,你快起来,你还求他做什么?他们就是想把我们家财尽数充没,他们和一般的贼匪其实没什么区别!走,我们走,大不了就是散尽家财罢了,求他作甚?!”
说着魏鹤林拉起面如死灰的朱昌琳便要走,朱昌琳口中长叹道:“果然是报应啊,报应啊,我朱昌琳靠发难民财起家,果然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真是报应不爽啊,哈哈哈……”
朱昌琳悲极反笑,语音中满是悲凉之意,萧云贵忽然沉声道:“那是东王的意思,我现下只问你们两一句,你们还信不信我?!”说着萧云贵目光凌厉的望着两人。
朱昌琳和魏鹤林微微一怔,互望一眼都不知道萧云贵是什么意思,只见萧云贵从怀中掏出两张纸约,缓缓说道:“这两张是你们俩棋盘纳捐之时写给我的欠单,上面有你们的签押。”
两人一看果然是那天写下的欠单,跟着萧云贵缓缓几下将纸约撕了个粉碎,口中说道:“这两张欠单作废,你们不欠本王什么,但眼下东王的谕令不能违背,若不遵从你们两人难保不会受抄家之祸。我这里有新的契约,你们可以看一看。”说完萧云贵又拿出两张契约递了过去。
两人接过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匆匆看完之后,两人都是万分诧异的互望一眼,又转头望向萧云贵。
“我知道辛苦赚来的钱财要散出去却是剥皮拆骨的痛楚,但就像朱老板自己说的那样,从前你们赚钱的手法是有伤天德,这趟就算是上天给你们的惩罚,本王劝你们还是照着东王的意思,将那些不义钱粮悉数捐出,以解燃眉之急。”萧云贵缓缓说道:“接下来本王还会领兵出征,到时候本王会按这契约上的约定,从所获钱粮之中拨出钱财来交与你们二人营商,亏了算本王的,若是获利,所获之利五五分账,直到你们赚回所有家财为止,本王决不食言。”
魏鹤林苦笑起来:“西王啊西王,你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三言两语就将我二人牢牢绑在你的小船之上,区区一纸契约就让我二人心甘情愿为你赚取钱财,你可真是好谋算啊。”
萧云贵不动声色的走回主位上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的说道:“你们两人发家都是靠着灾年屯粮发的财,你们俩若不是心中有愧,为何发财之后,一直乐善好施?还不是为了心中好受些?眼下本王这张契约或许在你们看来,没什么保障,但本王素来信守承诺,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而且会做得很绝。当天你们写给本王的欠单本王也毁掉了,咱们互不相欠,本来按照欠单,你们就算赔上全部身家也是不够的,本王毁了它便是显是本王和两位合作的诚意,假若你们不答应本王也没关系,本王没有任何损失,两位就请回吧,稍后自会有东殿的人找二位说话。”
朱昌琳和魏鹤林面面相觑,朱昌琳满脸愁容的道:“西王,这样我们是不是就算是从贼了?”
萧云贵皱眉道:“老朱啊,你现下不从贼难道便想从妖么?覆巢之下无完卵,长沙城破之后,就算哪一天清妖能够回来,你们就能独善其身?清妖整治你们的手段可比我们酷烈多了,你们不会这时候还幻想着清妖能回来吧。”跟着萧云贵起身温言抚慰道:“老朱、老魏啊,你们没有当清妖的官,在清妖眼中无非就是有点钱的草民而已,他们真要是回来了,胡乱给你们扣个同贼的罪名,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那时候可就后悔莫及了啊。再说了,咱们天国干的是兴复汉家的大事,要是将来定鼎天下,你们就不是从贼,而是从龙之功了啊。”
多少年后,朱昌琳和魏鹤林每每和人说起当日为何会投身天国,两人总是说那是被人威胁利诱所打动,但他们俩赌对了。
沉默了半晌,朱昌琳忽然咬牙道:“西王,既然如此,我朱昌琳便签押,但契约上要写明,我是要在你西王手下办事,我可不想跟着别的什么王爷。”
萧云贵心头大喜,面上不动声色的缓缓说道:“这个是自然,包括你们的手下、家眷都会入我西殿办事,你们放心好了,本王一定替你们求个西殿大官做,要是这点本王都做不到,还签个劳什子的契约。”
思忖再三,朱昌琳先颤颤巍巍的在契约上签押,跟着是魏鹤林也签押了,两人似乎都老了半截,成功绑架两人的萧云贵也提笔签押。
送走了两人,萧云贵忍不住得意洋洋的哈哈笑了起来,内堂门帘一掀,洪韵儿那轻柔的声音飘了过来:“好一个空手套白狼,你这招还真是够绝的,不但解决了东王交给你办的事,有骗得两人上了你的贼船,果然是把人卖了还让别人替你数钱。”
萧云贵收起契约,皱眉看着洪韵儿道:“别说那么难听嘛,这事你不是也挺赞同的吗?”
洪韵儿撇撇嘴道:“我可没你那么腹黑,圣库要的是他们的家财,可没说一定要绑人家上船的。”
萧云贵嘿嘿笑道:“既然东王给我出难题,那我也要连打带消才行,否则被他牵着鼻子走,也太难受了。”
洪韵儿奇道:“对了,你不是已经替两人向东王要到了官照了么?怎么不给他们?”
萧云贵苦笑道:“四眼妹啊,你还真是缺心眼,要是现在拿出官照来,岂不是向两人说我萧云贵有心算计他们么?过几天他们的钱财纳捐了,我再给他们官照就好,都是做我西殿薄书,职同总制,官位不小了。”
洪韵儿白了他一眼道:“就你的弯弯绕多,但你也有失算的时候,你没想到城里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很多大户富商都在密谋吧。”
萧云贵点点头沉吟道:“这倒是,我的确没想到,还是杨秀清老辣,一上来不问情由先抄贺瑗的家,各种罪证就弄齐了,看来他一早就想到城里的富商大户不会就这么屈服,他的确做得了东王。”
洪韵儿叹道:“或许我们都想得太简单了,造反不是请客吃饭,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让既得利益者放弃利益,我们现在造反就是要大破旧有秩序,重新洗牌,重新分配利益,我们是在与整个旧世界为敌啊,我、我们能成功吗?”
萧云贵默然半晌才道:“既然已经上了贼船,我们就只能继续走下去了,其实像朱昌琳他们这样骑墙派还是很多,他们心里其实只考虑自己,不论是我们还是清廷做主,只要谁能给他们好处,他们就会靠向哪一边,更何况你说的既得利益者毕竟也是少数,大多数还是穷鬼泥腿子,我还是有信心,咱们能够成功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但前提是我们能够做主……”
两人没有过多探讨这个问题,因为备好的家宴已经开席,前来催请的萧朝富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回到家宴之上,萧云贵和洪韵儿自然是尽量扮演好各自的角色,让萧氏、黄氏、蒋氏三家人都倍感惊诧,因为他们从没体会过西王夫妇这般和顺的殷勤招待。特别是黄氏一家人,黄为政战战兢兢的听完萧云贵恭维之语,还以为他在说反话,但看萧云贵满脸的真诚,似乎又有些吃拿不准。
席间萧云贵宣布,他向东王请了谕令,都为三家人中的男丁在西殿谋了份不大不小的差事,而三家的日常支用度也都由西殿承担,不必再靠两司马圣库那边拨给,算是给三家人都吃了颗定心丸,从前很僵的关系,从这一天开始起松动。虽然黄家众人和萧朝隆还有些余悸,但萧云贵觉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破冰之旅自然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有个好的开始便是成功的一半,也算是给真正的西王萧朝贵有个交代了。
萧有和似乎很怕萧云贵,更喜欢黏着洪韵儿,萧云贵也落得耳根清净。
饭后萧云贵和黄为政、黄盛通、黄玉绣聊到很晚,说的都是当前的军政之事,蒋氏父子、萧氏父子插不上话,早早的告辞回屋睡觉去了。而黄氏父子毕竟是读书人,还是有些独到的见解,对于东王让西殿兵马出手屠杀旗人,黄氏父子是极力反对,照他们看来,这种屠戮之事定不能做,就算一定要做,也要找由头避开去,不能让西殿的人来做,否则名声一臭便大事不妙,将来西殿兵马走到哪里都洗脱不了杀人恶贼的名声。
萧云贵也一直在苦恼这事,但说来说去,黄氏父子也没有好的计策,以致萧云贵想起左宗棠来,要是这老小子在身边该多好,他一定会有好办法的。
天色已晚,黄氏父子也告辞回屋,就算住在巡抚衙门,几家人还是严格按照太平军男女分营的制度,男子居住在前院厢房,女眷住在后院,当中各有男女牌刀手守卫,非常时期萧云贵可不想出什么乱子被人揪住小辫子。
门吱的一声开了,洪韵儿回到屋内,萧云贵忽然想起,如今三家家眷都在巡抚衙门住,要是自己还被赶出去到军营去住,似乎太不合情理,当下涎着脸笑道:“韵儿,这院里这么多人看着,要是我再出去,岂不是很扫西王的面子?就让我留一晚吧。”
洪韵儿阴沉着脸想了一会儿,俏脸一红终于点了点头,低声道:“你等一会儿,我去准备一下就来。”
这句话好像天籁福音一般,望着洪韵儿的倩影退出房去,萧云贵虽然不知道洪韵儿要去准备什么,但他马上兴奋的走向屏风后面的床榻,一脱靴子钻进洪韵儿的香帐内,打定主意待会儿四眼妹要是想反悔,自己就赖着不下床,看她怎么办。
过了片刻,萧云贵一腔的热情就被浇灭了,洪韵儿居然去把萧有和这混小子抱过来说一起睡,萧云贵马上什么兴趣都没有了。他只得又一次带着亲卫牌刀手出府巡查军营去,边走他心中边把萧有和这小子骂了个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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