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自幼历经儒学熏陶,已经形成了一定的思维定势和念他自己无力超越。【】他一面否定和批判孔子,一面却又不得不依赖孔学学成为中国一大显学,其根本原因在于孔学强调的伦理纲常,君臣父子等级思想被历代统治阶级强化,孔子也因此被塑造成一个威风凛凛的偶像。
太平天国反对的就是被统治阶级塑造成偶象的孔子。实际上,农民心中的孔子与统治阶级塑造成偶象的孔子不同,孔子及其学说赋予农民的只是一种普遍的关于道德、仁义、良知等具有儒学倾向的心理特征,所以,农民总是无法从根本上摆脱儒学思想的束缚,洪秀全亦然。因此,他们可以反对偶象化的孔子,可以砸掉孔庙,毁掉儒家书籍,却反不掉自己心中的孔子。于是,当天国要依照旧体制建立政权时,儒学也就很轻易地借尸还魂了。
洪秀全听了洪韵儿的话后还在愣神之际,洪韵儿又接着说道:“兄长,咱们天国鼎立之初,虽是抱着天下大同之想,但如今天下纷乱,咱们还是要有法度规矩才行,就像儒家的三纲五常之说,却是定下了君臣之礼的,要是咱们一味贬废,军民百姓们老想着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也没个法度规矩,如此以往只怕将来变得君不君、臣不臣的,乱了纲纪法度。所以小妹觉着天父传下的圣旨还是有道理的,尊卑长幼还是要有序,不然兄长也不会颁下《幼学诗》来讲明朝廷、君道、臣道、家道了。而此三纲五常之说乃是儒家孔丘经典,倒也不必尽废。”洪韵儿拿准了洪秀全的心思,洪教主虽然披上了拜上帝教的外衣,但他的骨子里就是个非常传统的儒生,对君臣尊卑看得极重。否则也不会自封天王。
听了洪韵儿的话后,洪秀全沉吟片刻道:“天父传旨: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以及事父能竭其力,事君能尽其身,此等尚非妖话,未便一概全废。这话却是大有道理,我中华数千年,倒也不是所有古。小妹你说的也有道理,稍后朕会细细思量,颁下诏旨,晓谕军民百姓,古书也不必尽废。”说到这里洪秀全看了看萧云贵问道:“朝胞以为如何?”
萧云贵点点头说道:“兄长所言甚是,小弟胸中点墨不多,听兄长安排便是。”
谈谈说说。眼见日头近正午,洪秀全便命排布宴席,又命人请了北王、翼王、燕王作陪,就在天王府内宴请西王夫妇。
天王赐宴,几个王爷都是规规矩矩的。席间并无多话,都是客气饮谈。席间多说的是苏杭战事。当萧云贵说起耗费钱粮救护苏州百姓免受瘟疫之苦时。各人反应不一。天王只说西王仁厚,北王却说是苏州百姓的造化,翼王击节赞赏,燕王却道可惜了钱粮。
萧云贵有些失望,看来除了翼王之外,其余几人似乎都没将那些百姓放在心中。或许在他们看来,苏州百姓还是妖民,也不值得如此呵护救助吧。
散席后,萧云贵和洪韵儿告辞出来。夫妇两到了天京半日,还没回西王府见家小呢,是以天王也不好再留,便命人送出府去。
送走了西王夫妇后,洪秀全在密室内见了北王、翼王、燕王三人。
密室内灯火昏暗,几人脸上都是阴晴不定,洪秀全品着茶水,也不知在想什么,韦昌辉第一个按耐不住,起身说道:“兄长,东王跋扈,已经势大难制,如今西王回京,看来又是和从前一样,东西二王联成一体,我们怕是难以制衡啊。今日天父、天兄先后下凡,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百官收拾得服服帖帖,无人敢反抗,长此以往该如何是好啊。”
石达开坐着喝了口茶,放下茶杯道:“五兄也不必往坏处想,观今日天兄下凡,虽然声色俱厉,但却是维护之意,天兄出言严惩诸人,便是要兵行险招,逼着天父宽赦,难道大家看不出来么?”
秦日纲冷哼一声道:“翼王殿下,北王殿下可不是说了么?他二人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说不定两人早就商议好这般做了。”
石达开微微皱眉道:“西王不是那样的人,况且他一直在打仗,如何同东王暗通曲款?西王那边咱们又不是没有眼线,要是东王和西王有什么暗密之事,那人岂会不知道?”
韦昌辉摇摇头道:“就怕那人变了心就不好说了,人家始终是夫妻,难道还会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相公的么?”
石达开微微怒道:“五兄,你这话可不对,西王非有离弃之心,咱们只能争取,不能生生把西王逼向东面去,要是东西联手,一人主内,一人主外,以两人手中强兵雄将为势,我们几人如何能制?”
韦昌辉还待反唇相讥,洪秀全却轻叹一声摆摆手道:“要是云山还在就好了。”
韦昌辉等人互望一眼,都慢慢坐了下来,心中均想从前冯云山还在,几人倒也能制衡得住,如今冯云山不在了,天朝之内委实难以制衡东西二王联手的。韦昌辉被逼着杀了自己的兄长,石达开的岳丈被贬,燕王也因马夫一案被牵连,天王也时常被天父教训,几人的确有些难以反抗。
洪秀全接着说道:“为今之计只有让两人分开,一人落单了,咱们才好施展计策。”
石达开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西王不能留在天京,他在天京,东王更加有恃无恐,况且西王不是说了有意让小弟和五兄出兵淮上,小弟看这倒是个机会。”
韦昌辉这次也点头道:“达胞所言甚是,出兵淮上一来可屏障天京北面,守江必守淮嘛。二来也可解决咱们圣库银源紧俏之难。三来就是把西王引出天京去,让他不能留在京城为东王张目。只要西王不在京城,东王一人,咱们可以徐徐施展计策制之,两人都在京,咱们可就无从下手了。”
秦日纲也道:“不错,北王、翼王殿下出京,在皖鄂之地招兵买马,便可有自己的精兵强将于外,一来可制衡西王兵马,二来也让东殿不敢轻动。小弟留在京城护驾,继续暗中延揽忠于天王之人,将来时机成熟便可一举反制。”
洪秀全轻轻嗯了一声道:“如此甚好,不过可再派胡以晃到湘地去,赖汉英在那边有些独木难支,那边的兵马也要攥在咱们手里才行。”
石达开微微有些不忍的道:“兄长,或许小弟能劝得西王回心转意,只要西王站在咱们这边,东王也就不会太过放肆,咱们还可以像从前那样……”
洪秀全没等石达开说完便冷冷的打断他道:“从前?从前就是他二人联手把云山硬生生挤了下来,珠堂王家也是他们联手硬生生逼得无路可走,朕不想再提从前!”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石达开愣在当场,秦日纲冷笑几声跟着走了,韦昌辉走到石达开身边淡淡的说道:“从天父下凡那日开始就注定会有今日的局面,就算西王肯就范,东王他肯吗?达开啊,你未免想得太天真了。”说完也摇着头跟着去了。
石达开失魂落魄的看着韦昌辉的背影,口中喃喃的说道:“当年六王首义,大家不是都能齐心协力的么?为什么现下会这样?为什么……”
……
“为什么?”萧云贵口中也在轻轻念叨着,回到西王府后,萧云贵、洪韵儿和萧家、蒋家、黄家人匆匆见了一面,便藉口更衣回到卧房内。
洪韵儿换了一身常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道:“你说什么为什么?”
萧云贵耸耸肩道:“我是说天王,为什么天王看起来如此弱懦?好像什么事都不管似的,整天都躲在天王府享乐,我总觉得这不像天王。”
洪韵儿也点头道:“是啊,我和他下棋,他的棋风骄悍霸道,可不像他的风格。”跟着她贝齿轻启念道:“盖闻唐虞揖让,固称上古之圣人。而汤武征诛,亦系中天之景运。汉鼎已迁于新莽,刘文。亦复中兴。徽钦既虏于金人,宋康王依然反国。是故日一旋坤转,乃历代之常情。革故鼎新,本累朝之故事。惟我大明之太祖,曾开国之南京。传至季世怀宗,遂亡身于北厥。奈天心已去,闯王大乱于中华,痛帝位之难留,皇之逃奔于吴越。呈卿失计,当为驱虎逐狼。摄政不良,恰似长蛇封豕。纵然成功者退以身,殉国何难。有德者居以位,让贤何恨。”
萧云贵微微一鄂,洪韵儿所背的乃是当年金田起义洪秀全所做的檄文,他虽然记不住全文,但洪韵儿一背就想了起来。
“……所望普天率土,执孺子于咸阳。协力同心,歼商于牧野。重懋旧业,再造丕基,忍使上国衣冠沦于春秋,相率中原豪杰还我山河……”洪韵儿念了一遍之后接着说道:“洪天王虽然曲释教义,又诸般诋毁儒释道三家,但他一颗反满清复中华之心的确是真的,不然也不会把一个传播福音的基督教变成诛除妖孽的拜上帝教,此人的大智大勇可是不能小觑。”
萧云贵点点头叹道:“我担心洪天王这是在故意示弱,麻痹东王,如此而为,定有所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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