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老五的话,一个念头突然闯进脑海,吓了我一跳:不会是让里面的人贩子拐卖了吧,那宅子会不会就是个妓院?但我马上就把这个想法否了:决不可能。【】
那里的妓院就算也学习咱们大学的先进经验,疯狂扩招,以进一步提高经济效益,造就更多就业门槛低、市场需求旺盛的“性工作者”,再扩招一百倍,也扩不到她的头上。
就算拐卖她的人瞎了眼,妓院的老鸨子也决不会花钱收购;
就算老鸨子也瞎了眼,嫖客也不会花钱消费。
就算嫖客也瞎了眼——还是算了,拐子、老鸨子、嫖客三方同时都瞎眼的概率实在太低了。
她要再年轻二十岁,这个可能性就要考虑了。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戴上了头盔。那座宅子,可是个龙潭虎穴?
老五帮我找了个离那宅子较近的进入点,是个破败的祠堂。由于此前从未来过这片地区,陌生得很,为了节省时间,只能让他给我指路,向那个方向摸去。
“好了,能看见前边这条横街了吧,到了街口,向左转,右手边第三个宅子就是。”
我按着指引,到了横路,发现没有走动的行人,这让我有几分踌躇。
我装作行色匆匆的路人,快步经过宅子,头不转,只用眼睛斜过去看,只见黑漆大门上悬挂着一个匾,上有两个大字“戴府”,一扇门半开着,便向里边溜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惊得让我差一点停住脚步:一个挎着刀的公人正站在门边,面朝里,但这身打扮我是认得的:那次在观华园楼上,听堂倌说了戴力的身份后,我曾从窗口向下望了望,跟在戴力身后的,正是两个这样打扮的公人,帽子、衣服、靴子,样样不差。
我强自镇定继续向前走,脑子里却如翻江倒海:难道张英被戴力抓了?因为什么?
又一想,就算这里真是戴力的宅邸,人也不应该关在私宅里,总要在衙门。除非是抢男霸女,才会直接弄到宅里。但前边我说过了,这不太可能。
这么边走边考虑,已到了那一头的街口了。
如果是别的宅子,我兴许就掉头再回去看看,甚至直接敲门进去看看。但面对六扇门(其实正式的名字我已打听出来,叫神机府)的头子,我可不能轻举妄动。
思索了下,我决定过了这条竖街,找个地方,远远地盯着戴宅的大门。紧接着,我又想宅子可能还有后门,也得看看。于是我又顺着这条竖街,走到下一个横街口,远远地向那边望过去,围墙上果然有一个小角门。
这下子麻烦了。我得两个门兼顾,只能辛苦点不停地顺着这条竖街来回地走了。
一般来说,我这样走法会挺惹人注意的,但在这里我并不担心。几个月下来,我已深知这里的路人等不太会注意别人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如果说,要我给这个系统挑什么毛病,只有这条我感到不大真实。从古以来,国人喜欢看热闹、窥探别人的习惯,怎么会一下子就消除了呢?
我这样走了不到两个来回,突然发现了一个认识的人:她和我相对而行,不过走在路的那一侧,袅袅婷婷,这女人不是潘学的老婆夏银花么?
她第一次来公司时我见过,后来一直没来,但最近在楼内又碰到两回。潘学说她是江南县的美女,当时可没觉出来,现在一身古装,倒真有那么点古典美了。
原想走过去打个招呼,又一想,她未必记得我,再说潘学借了我的家属卡,我这样倒像要显示人情。
她过去了,往前走一段路就拐进一条巷子不见了。
我有点疑惑,她这么单身一个人,到这么个相对比较偏僻的地方干什么?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好玩、好看的地方呀。
但我也没心思细琢磨这个事,张英让我越来越不安。
还好,走到第三个来回,就看见她从后面的角门出来,朝另一边走去。
我长出了一口气,在后面追了过去,在前边的竖街路口追上了她。
她看见我,也挺高兴。我马上就追问道:“你怎么到这里的,他们怎么你了?”
“哦,没怎么。你们走了,俺就在街上走一走,也不知上哪好。后来不知怎么走到一个地方,看见有不少人蹲在那里闲聊,说什么找活好难。俺想,这不和咱们那边劳务市场差不多嘛。俺就在那多看了一会儿。后来来了个人,是‘城管’?古代的制服俺看不懂。他转了两圈,就指着俺说:‘喂,你跟我走一趟’。你不是叮嘱我遇见这样的别争别跑吗,俺就乖乖跟着走了,就到了那里。原来,这家干活的一个老妈子死了,让我帮着穿衣服啥的。干活俺倒不怵,到哪不得干活啊。后来老妈子拉走了,那个人就对俺说:‘我看你挺老实认干的,你就接手干吧,有工钱的’。就这样,忙了上午忙下午,才完事,还让我以后两天去一次。”
“这家主人是干什么的么?”
“哦,今天没见着,也不知道算不算大官,反正那里的人一口一个‘戴大人’‘戴大人’的。对了,我看见个请帖,是叫戴力!”
我站在那里,惊得一时说不出话。
这个张英居然一进虚拟世界,就打进了戴力的家!真是太强了!
这就等于是我党的地工,卧底卧到了大特务头子戴笠家呀!
我沉浸在意外惊喜中,领着她向废祠堂走,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盘算都涌上心头。
张英见我不说话,不安地问:“俺是不是哪做错了?”
我赶紧说:“不,不,你做得很好,相当好!下面你仔细听我说,这和你性命攸关:一是千万不要让府里的人知道你认识字。在那时,一个像你这样做帮工的老妈子,是决没有可能认字的。另外,他们认为你不认字,也就不会太留神这方面的东西。二是,你就装成是那里面的人,别让他们知道你是从外边——‘穿越’进去的,否则在里面打工,就会很不合情理。对了,你摸摸衣服里,应该有一张纸头,拿出来给我。”
她在口袋里掏了下,就把那张“护照”摸了出来,看来压根不知道它。她看了眼,惊奇地问:“我怎么成了这啥外国的人了?”
我把它接过来,装进我的口袋,这样,它就加入了我的物品栏,再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我接着说:“今天他们没盘问你,估计以后也不会。但为了防万一,我要编下你的身份,并教给你一套话,有人问你,你就照着说。”
我说一句,她点一下头,努力地理会和消化。
见我说完了,她怯生生地问:“上午你给了俺一把钱说吃饭用的,数了下,是三十二个。刚才俺走时,那个管家又给了工钱二十个铜板。俺想问一下,这些钱拿回到咱那边,能不能给换成咱们的钱?”
我一怔:“你这一天都没吃东西?”
“也没觉得饿。他们主人不在家,那些人都到外边吃的。再说,这古代的饭,谁知咱能不能吃得惯。”
在里面八个来钟头,她竟然饿着肚子干活。我忽然有点明白了,“不,你是特意省的吧,家里是不是挺困难的?”
她回避我的目光,说:“没什么,真的。过日子总归算计点好,能换点钱买把青菜也好呀。”
刹那间,我感到有点羞愧。这些日子,我奔走于贵族人家,二十万的银票也在手里过过,近来更是手头大方。虽然是在虚拟世界,但一切都那么真实,我也真有点富贵派头了,已经忘记了还有张英这样的底层民众了。
他们艰难地卖着自己的体力,拿着微薄的报酬,艰苦生存,铜板都计算到个儿,像野草般顽强地吸收劣质土壤每一点可怜的养分。
我心想,无论如何,以后她在那里面干活挣的这点可怜的铜板(按我们的折算是人民币区区两元),我得找钱智商让他在张英基本工资(估计高不了)外给加上,他不给,我拿自己的钱也要给,满算上30天也才60元啊。
“这点钱是很少的。唉,这帮反动统治阶级剥削人太狠了!这样吧,到月底我一次性换了给你,行不行?”
“行,行,那就麻烦你了。”她说着,就把那些铜钱递过来了。
第一次,我觉得这钱真是沉甸甸的。
“今天就不跟你多说了,你还饿着肚子呢,看,到了出去的地方了。现在有两三点钟,你赶紧去吃点饭,完了就回家歇着吧。”
“那边才两三点钟啊?俺觉得像过了一整天。这么早下班能行吗?”
“怎么不行,你的工作时间由我说了算。”
她高兴得脸上放了光:“那俺今天可以早点回家陪俺姑娘喽!对了,这袋东西就拿到咱们那边去?”她晃了晃手上拎着的一个破布包袱。
“那是什么呀?”
“俺在主人家收拾,都是些不要的东西,俺下班顺手拿出来,想扔到街上垃圾箱里。哪知道,一个也没看见。”
“给我吧,我知道该往哪弄。对,你手扶着那个石栏,走吧。出去后把座位上那个卡交给操作员。”
我见她身影消逝,才打开那个破布包袱。
啊,注定我今天的惊喜还没有结束。这包袱里一堆练书法的纸张下面夹着一些——用今天的话来说——“机密文件”!
诸如邸报、衙门文书、监牢内囚犯情况等,虽然看来是陈年旧账,已经过时,但如果会分析,还是能从中找到有用的东西的。
翻着翻着,我简直不敢相信眼睛了:一份戴力写的奏章草稿,是关于“周太监事件”的。
我仰天大笑一声。今天的幸运可以用什么形容呢?
一个甚至从未听说过麻将的人忽然因为三缺一硬被拉上了桌。稀里糊涂扔骰子坐了庄,跟人学着抓了一把牌,然后问桌上的人“我这牌怎么出呀?”
“我的妈呀,这不已经和牌了么,天和!”
我将这份珍贵的文件揣到衣服里。这里不是研读情报的地方。现在能做的就是确保它不会丢失,然后再想办法将它传到外边细细琢磨。看来,也许我还真得找甄工让他给我弄个间谍相机之类的工具。
别的那些文件,我在祠堂里找了个极隐蔽的地方把它们藏了起来。等以后联络站或者说据点建立起来后再转移过去吧。
出来后我就给钱智商打电话。刚说了句“我找你有点事”,他就说:“我知道了,小苍都跟我说过了。这事怪我,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位大妈。这样吧,你自己看一下人员,觉得哪个行,我马上给你调过去,谁想搞本位也不行。”
我说:“钱总,多谢了。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事。那个张英,我要的。”
他那边没声了,停了会,才又听他说:“真的?你可别勉强硬撑,我真挺指着你那一摊呢,别误事。”
“目前看不至于。她在里面的事也安排好了,要天天去,这样,她卡里什么也没有——”
“哦,我知道了,你看每天需要多少钱——银子,告诉老one,就说是我说的,刷到卡里。对了,差点忘了,光给你批大笔经费了,你每天也需要日常交际费用啥的,把那一百铜钱改改吧,需要多少你自己定。”
“好吧,不过张英那个还真不能给银子,恢复带干粮吧。还有,需要送话器,她一个人在那里,我不能让她和外边失去联系。”
“好好,你就一力办吧。”
不出所料,老one一听就一脸羡慕嫉妒,还好,没到恨的程度。“我说你老哥一直不肯走呢,这回可熬出头了!一天十两银子,嗯,折合1000块,一个月就三万!是老弟我工资10倍!”
我也存心要逗逗他,就说:“钱总让我自己定,本来我还想一天一百两,可是想想算了,怕晚上走夜路,有红眼病的人要打我闷棍。”
他哈哈大笑起来,猛敲了一下键盘,“搞定!每天10两银子,旱涝保收!”又向我挤挤眼,诡笑道:“这回你上里面的‘天上人间’过夜都行了,准不准备去开开眼啊?”
“很快就会成为那里的常客了。咱们不能像贪官那样找十几个情妇,嫖它十几个‘小姐’还不成?”
我俩同时都大笑起来。
“你呀,也就过过嘴瘾忽悠一下了。”
“我今天才听说‘锦香院’的事,你们个个都知道,是吧?喂,钱总知不知道?”
“他那么精明,能不知道吗?”
“那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轮到张英的卡了。当他听说要再把我们已废弃掉的带干粮的传统恢复,让张英每天带豆沙包什么的,他就跳起来,指着我鼻子说:“你还是个人不是?好,给你自己一天10两银子,花天酒地,吃喝嫖赌,让你手下的啃窝窝头,你这也太——瞅人家一个没多少文化的老妈子好欺负,是吧?我严重鄙视你!”
我倒一点没生气,还挺喜欢他这种义气,心平气和地说:“其实我还是真的从心里想反过来,给我这个大使级的和谐国使臣每天带俩窝窝头,给张英这个在大官府上当女佣的老妈子一天10两银子。我对谍战剧没什么研究,听说你是内行,听你的。”
他不吭声了,坐下去敲键盘,一会儿,他抬起头,“好了。唉,我是说这个大婶,真可怜,怎么原来干这些活,到里面还要干呢。”
“不,过去她只是为小家辛苦忙碌,现在呢,可是为了和谐国广大观光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英勇孤身奋战在隐蔽战线上。”
“你就忽悠吧。是你安排进去的?”
“哪里呀,她被抓了劳工。要不是真的需要她盯在那里,咱能那么狠心,让人家‘穿越’过去又干那样的话啊。”
我俩同时一声长叹,大有国魂屈原老先生“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的悲天悯人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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