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默认主持的凤姐当然不肯放过出风头的机会,在桌子间走动,不是在贾母处殷勤问候老太太,就在客人处问可听得懂,又到戏台那边看小沈阳他们化妆,说说笑笑,看见凌吉举着个相机在给小沈阳照来照去,便与他拉上话,询问些什么。【】凌吉也比比划划向她解释,并把相机拿给她看。我也就顾不上朝戏台看了,注意起那边。果然,就看见凌吉举起相机,对着凤姐照起来。我心中暗暗高兴,凌吉这小子果然机灵。
凌吉右一张右一张拍了几张,便凑到凤姐身边给她看,当然,是给她看液晶显示屏上的照片。这就是数码相机的优势,照好了马上就能看到影像,不像过去的胶卷相机,那就无法让凤姐领略高科技的风采了。当然,拍立得也可做到这点,甚至能拿到照片,但却不适合我们“穿越游”的业务,因为游客虽然能拿到照片,但却带不出系统,还得再费一遍事。而数码相机则可以方便地将照片直接传出系统外打印,游客出来后就能拿到照片。而且甄工说,要虚拟拍立得在里面出照片,复杂程度远远高于这数码相机。
这时就看见凤姐脸上乐得什么似的,带着凌吉就又回到这边来,先到了贾母这一桌,拿起这相机给老太太看,宝玉和几位姐妹也围过来看。这时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里了。台上的戏子——不,艺人也甚为机灵,停下表演。这可是在现代社会看不见的场景,台上演员停下戏,等观众忙完了再演。
女人都在看凤姐刚摆姿势照的相。有笑的,有嘲的,个个觉得新奇无比。这也难怪,如果我们现在看到几个世纪后的科技新产品,也会是这个样子的。
贾母就说:“我也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这么新奇的玩艺儿可是头回看见,不知你们可是从哪儿淘弄到的?”
凌吉恭恭敬敬地回答:“回老夫人,这是我邦自己造的,名叫照相机,可以将人的样子瞬间照下来,然后像印书似的印到纸上,几十张也行。”
宝玉羡慕不已地说:“我们这里怎么就做不出这巧夺天工的玩物呢。”
凌吉便说:“这就是我邦不幸中的大幸啊。当年动乱外逃之时,有鲁班老祖之后随着逃难。这老祖的技巧,各位大爷太太小姐一定知道的,用木头做出的鸟都能在天上飞三天,他的后代也是能工巧匠,研究出这相机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这就是我给摄影师们编的那套鬼话,像某些韩国人那样,随便就把别国的发明给弄成自己的了。不过,为了开展好这次史无前例的“照相外交”,扯点谎可以原谅吧。
我走过去向凌吉说:“既然咱们尊敬的主人喜欢,你就勉为其难,为太太和姐妹们照些个,以表我们的一点敬意,好东西要分享。过后,我们会尽快把照片送到府上。”
他正等这句话呢,便说:“小的本不敢献丑,既然大人吩咐,小的就勉力多照一些了!”
于是,先从贾母开始,王夫人、薛姨妈、邢夫人,依次轮起,太太们每人不过照一张。不过轮到了爱美的一干女孩子们,可就停不下来了。个人照,姐妹俩照,三四个一起照,每人算起来总得有两三张了。
看到黛玉在那里含羞带笑地留影,我不禁又想起在钟老办公室见到的照片。我已有九成把握,噙血老先生正是以他女儿为模特,塑造出了这里的黛玉形象,并将他深厚的父爱感情倾注进去,才让她能如此打动人心。
于是,我对她也有了一种对友人子女那种自然的亲切感,愿意尽长辈的力来呵护她、帮助她。既然,她感到寄人篱下,孤独无助,生存环境严酷,“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剑霜刀严相逼”,那我就全力支持她,就是网上那个最有力的字,“挺”!
挺黛玉,还能一下子就和宝玉关系铁了,结成统一战线,随之自然也就能和最疼爱他的贾府最高主人贾母套上近乎了,凤姐出于她自己的利益,也基本上是宝、黛婚姻的支持派,我这样做,也会得到她的欢心。
这个策划,连我也自觉“高,实在是高!”
看凌吉照得差不多了,我就拉过宝玉,故意将声音提高到座中诸人都能听到:“在海外就久闻宝二爷和黛玉小姐的诗才,不胜仰慕。幸喜有缘相遇于祖邦之地,不知可否请二爷与黛玉小姐,与晨某合照一影,则老朽不胜荣幸,亦可将二位丰采与家人亲友共瞻,不情之请,还请多谅。”
宝玉还是称我原来的头衔,大概在他看来公主师傅比任何官衔都尊贵:“晨夫子如此客气,让晚生如何担待得起。所作之诗,不过自娱自乐,又岂敢传之于世间。既然夫子屈尊肯与我等小辈合影,岂有不从之礼。林妹妹,过来吧。”
黛玉倒也不扭捏,走近前来时却忽然问:“晨夫子既然久闻小女子诗名,不知觉得哪一首还写得过去,能入夫子的法眼?”她的神情有点调皮狡黠,好像要诚心要当场拆穿我的虚伪客套,显然她这样认为。
这一下子还真有点难住我了,她的诗我当然知道,甚至都能背出来,但这里面有个时间杠:现时可是刚进大观园不久,她那些后来感天动地的诗如《葬花吟》《秋窗风雨夕》《桃花行》等还没写出来呢。目前她写的诗,我所知道的也只有元妃娘娘省亲时的那两首,其中一首写得最好的还不能说,那等于揭露宝玉应对宫中姐姐考试时做了弊。
幸亏我的脑筋急转弯也不会翻车,就转换个角度回答她:“小姐写的诗当然都是上品,但老朽还是觉得有的诗未能尽情展示小姐才华。比如那一首‘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的《世外仙源》。这诗……”
几句点评让她确认我真不是阿谀奉承套近乎,“夫子确实有眼力,命题诗有时总不能那么挥洒自如。”
我自知自己分量不够,就再加码把冒牌公主苍井溢也拉进来帮助抬高黛玉身价:“黛玉小姐如此自知,日后自然有传世大作。敝邦安定公主一向仰慕黛玉小姐才情容貌,也有托于老臣,说如小姐有新作,务必抄录带回,先阅为快。”
“已听宝二哥说过,公主姐姐人极好,我也盼望早日见到姐姐,当面请她指教。”
我心想,指教就免了吧,她可是把你代表作搞反了前后句,还错了两个字。不过,现在苍井溢认真攻读原著,应该不会再出这样的错了。
说着话,三个人已站好位置,宝、黛并排站在一起,我站在他们身后,只听吱的一响,凌吉已将照片拍好。我随即快闪,并向凌吉使了个眼色,这小子确实机灵,马上就手给还站在那里的宝黛两人拍了个合影,这张照片可太有价值了。
我随意向四周一瞥,只见桌上的何如文、吕优国眼里也流露出羡慕嫉妒恨,大概在抗议我“滥用职权谋私”;而府里的姐妹呢,则有点吃惊于黛玉在这外邦“和谐国”竟如此闪亮风光,人见人爱。连宝钗也不那么淡定了,表情颇不自然。我心想,你宝钗有皇帝的小老婆妃子做后台,这回黛玉有个皇帝老妹的“公主”来挺她,至少不落下风。
这一阵热闹照相,耽误了有半个多小时,大家重新坐下,台上才又接着唱戏。终于,人们千呼万盼的“阳官”小沈阳登台了!
小沈阳先演出的是夫妻档拿手的二人转,听那名叫什么《哪呀姨唬孩》,那唱腔真叫一个高吭,那舞姿称得上奔放,那转圈是不断变向,叫人眼花缭乱。他们肯定是希望以此向“先祖老乡”“致敬”,并得到欣赏。然而,要么就是噙先生和钟老他们根本就没拿书中的朝代当清代,要么就是这些虚拟角色还是缺乏些人性,数典忘祖,反正是没激起雷鸣般的掌声。当然,现场也是人不太多,即使都鼓了掌,估计也只腹鸣般。更何况,这帮贵族们看戏也没有鼓掌的习惯。
我看见贾母和夫人、小姐们都面露或掩饰自己的惊奇表情,似乎被这粗犷的民间艺术风格给吓住了。男人们倒是很淡定,声色不动。
唯一的例外是薛蟠,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显示出很欣赏、很享受的样子,用扇子胡乱扇着风,口中不时迸出一个一个“好!”“好!”看来小沈阳已在虚拟世界发展出第一个粉丝。
中午了,看戏人的桌上摆上了酒菜。嗯,这才叫享受,边午餐边赏戏,物质精神双丰收,脾胃灵魂共陶醉。不过,我看从真实世界过来的人们,现在更注重前者。当然啦,这可是著名的“红楼菜”啊,外边有多少家饭馆、酒楼打着这个旗号,弄两道从书中扒下的什么“酸笋鸡皮汤”、“火腿燉肘子”的菜名,便敢称得了贾府真传,来搂顾客兜里的钱。我们现在吃的,才是人家贾府有“cht”的正版“红楼菜”呢。
我看见连一直比较僵硬的小成,喝了点酒也放松下来,而吕、何两位媒体人,都聚精会神在红楼酒菜上,根本不看戏台子了。他们也没少跑饭局,现在这么没“风度”,可见这“红楼菜”确有独特之处。可惜钱智商设想的“穿越游”公务宴请项目一直没有启动,否则把这些菜引入,一定大有市场。
这酒菜慢慢吃,这折子戏一个个演,一直持续了好长时间,我也不能精确说有几个钟头。这就是在系统中的奇妙之处,你并不觉得这时间是双倍前进的,因为人们说话,动作,并没有像电影中的快镜头或录音机中的快倒带,让你觉得动作像猴跳,话音像鸟叫,一切如常,但出来后却发现时间只过了那么短的一段,这是不是意味着在里面等于延长了生命呢?在里面做别的事可能是虚幻的,但像作家如果到里边写作,是不是可以用半天时间就能码出一天的字数呢?当然啦,我这部作品可绝不是在里面写的。
小沈阳这中间又演出了一段传统二人转,看出是精心准备的,然而,依然没有激起观众强烈反响。
我看见那位“东北那”也已有点坐立不安了,显然他也觉得这次“贵族之旅”演出不怎么成功,没达到预期效果。
但是,小沈阳的绝地反击开始了。最受全国部分观众喜闻乐见、具有他独特风格的节目上演。他还是在“仰视”的成名作《不差钱》中那个打扮,不过可能是我们的技术部在虚拟衣服时,把白色上衣一不小心给整成黄的了,裙子也给整短了,大腿都露出来。不过,女人露出大腿那叫一个性感,男人露出大腿,对女人不知什么效果,男人则只会觉得恶心。
他唱的是那个脍炙人口的段子《我是小沈阳》。
他在台上刚一亮相,薛蟠就来了个碰头好,喜得抓耳挠腮,笑得嘴裂唇崩,动得手舞足蹈,甚至把全场的精气神都差点给调动起来了。本来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大家精神多少都有点懈怠了。一旁的贾琏也来了精神,面露微笑,似在点头赞许。我注意到东北娱记也精神一振,似乎看到了新前景。
“……沈是沈阳的沈,阳是沈阳的阳……”台上小沈阳唱得、舞得正起劲,但台下形势却有点变化。
突然,我看见贾母那一桌上,黛玉脸色苍白,真有“病西施”令人生怜的风姿了。一个穿紫衣的丫头(紫鹃?)急忙把她扶走了,这一走就再没回来。别桌上的姐妹也都显得不大自在,不瞅台上了。
我们这一桌上,贾政也不掩饰他厌恶的表情,这位腐儒显然接受不了这么时尚的风格,最后虽没有“拂袖”但也是借口更衣“而去”了。贾赦倒没显出有什么反感,还颇为欣赏。至于新粉丝薛蟠,则表现抢眼,又是跺脚,又是叫好,贾琏则跟向他挤眉弄眼的,贾珍倒是坐在那挺老实的,安静地看。
一会儿,宝玉也匆匆起身,拱下手表示告罪就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沈阳的演出是全部结束了,不知能不能算圆满成功,看来很难。
他走下台去更衣室卸妆。贾府请的戏班演员则继续表演。这时,我看见凌吉暗中向我做了个手势,就起身走过去。他低声对我说:“还有什么需要照的吗?”
我心想,凌吉果然机灵,知道遇事先请示领导,今后看来还能进步。我想了下,说:“来,咱们看看那几个记者报道够不够。”
吕优国对我说:“早点跟我说啊,酒菜上来那时照,我好发到微博上啊。”
我笑笑,“现在的人什么毛病啊,那菜是吃的,不是给你照的。人家在网上有炫富的,炫美的,炫帅的,你炫‘菜’(菜鸟的菜意),也太弱了吧?”
何如文也过来看,在相机上前后翻页,看来他有点不满意,但还算客气,没说什么。
“东北那”也过来看,只说了句:“印出来能给我一套吗?”
我说:“当然,沈先生的演出剧照,你们三个每人一套,你们报道时选用吧。只是别忘了给加上一句:本照片由‘红楼梦幻穿越游’公司提供,凌吉摄影。”
凌吉这伙计如此卖力干,连“红楼菜”都没怎么品尝(他是在林之孝那些为演出服务的府内“工作人员”桌上匆匆吃了几口,贾府可是一个讲规矩、重等级的地方),我也得为他争点权益。
我们在这边轻轻谈这些外边的工作,忽然,我注意到现在场面有点异样,过于安静了。再一看,原来是一直十分活跃的薛蟠不在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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