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吉祥客栈(上)

  忙了一天,直到晚上回到出租屋,我才总算能静下心来研究一下张英从戴府里“捡到的”情报:戴力写的那个奏章草稿。【】

  由于一进系统它就在我的古装衣兜里,出来反倒不在身边,所以我在里面时努力记下了它的内容。不过由于涂改得厉害,加上有的地方墨迹沾连,好多字无法辨认,我就把它的主要意思说一说吧。

  它的主旨,其实是指责朝廷某部门官员办案不力,具体说,就是针对当时指挥抓捕行动的锦衣军指挥副使丘某的。一是接到密告信,不该大张旗鼓马上就派成队兵马抓捕,致使打草惊蛇,让嫌犯闻风而逃。应该派精干公人,便衣前往探察,既可搞清情况,又可监督嫌犯行踪;二是嫌犯逃走后,不该马上又四处张贴悬赏告示,致使其畏惧再不敢现身,从此销声匿迹,无法查寻,而应是外松内紧,使街市一切如常,将嫌犯画像置于搜查官兵手中,只供发现嫌犯时比对之用,给嫌犯一个安全假象,重露面后可再寻机抓捕;三是一味用刑,致使涉案的周太监不堪苦刑凌辱,趁看守疏忽之际自尽(总算知道了周太监的死法),什么口供也没有拿到。这个环节更是犯了大错,人死无对证,使案件成悬案。

  戴力还认为此案有很多疑点:密告者一直没有露面,此人情报从何而来?为什么告密又不来领赏,不肯暴露身份?他不像是贪图赏金编造假情报,从那些嫌犯的表现看,确实像畏罪潜逃。还有,凤藻宫贾妃之父贾政认出逃走的两名女子已在此前来过一次府里,说是海外和谐国公主及侍女,只是请求来大观园观光,并无其它,他已一口回绝,至于后来为何又有周太监参与此事,还有假传圣旨等事,当时他并不在府中,一无所知。此事疑点也很大,怎么会有海外邦国之人,辛苦旅行来此,只是为了观光看看什么花园,实是荒唐,可能另有图谋。但周太监畏罪自行了断,断了线索,只能姑且存疑。

  最后有一段涂改得很乱,好像是他请命将此案交他办理。

  从这个奏章能看出,朝廷中确实明争暗斗,互相倾轧。这个戴力真是个厉害狠毒的角色,如果官军那天真像他说的那样行动,我们确实很难逃脱罗网。

  自然,这里面最有价值的,就是知道那天为什么行动失败被追捕了。

  我曾多少个夜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抚摸“箭创”百思不解。想查明此事,也是我接受钱智商新任命的一个驱动力。

  现在,一个新问题又萦绕于心:这个告密的人是谁?这个害我中箭差点死在虚拟世界里的混蛋,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害我——不,是害我们——苍井溢、彭巧儿,当然还有钱智商。如果潘学、柴菲晚点来救我们,很快搜查的官兵就会查到藏身之处(据最后出来的潘学说,他借助弹射器要出来时,已听到外边宅门被踹开的声音),我们几乎注定难逃像周太监那样被拷问致死的命运。

  尽管不愿意往那方面想,我还是不得不怀疑:这个告密者十有**出自我们这方面。假传圣旨这件事,是绝不可能被里面的虚拟角色们知道的。而在我们这边,差不多员工们人人知道。我们那天在进入系统前,曾开着门等潘学好一阵,也谈着这事,从那里路过的游客会听到。而操作员们也可能不小心在谈此事时,还没进系统的游客也能听见。

  但关键是,这事并不是人们无心泄露的,而是有意写了告密信,传给锦衣卫的。

  我不禁打个冷战,什么人和我们有这么深的仇恨,必欲致我们于死地啊?

  戴力提到的一个事实也从侧面支持这个推论:告密者忽然销声匿迹,不去领赏。如果是里面的人偶然知道此事,忠于皇室,不管这事结果如何,总该露个面,就算没圆满成功,也不是他的责任。但如果是外面的人,这样消失可就再正常不过了,他本来就不是为了领赏,再加上害人不成,当然就更不会露头了。

  为什么?为什么?

  是我们内部的人,前一阵加班加得太累了,忽然想到一个巧妙的主意,想法把钱总和几个手下人搞掉,把景区搞黄了,从此不用加班,回家好好歇会儿?荒唐。

  由此我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不是新冒出个竞争对手吗,那个江南县的秦可卿故居园。谁都知道,现在的竞争有好多是恶性竞争,你死我活的。恶搞你一下,你的景区一出事,关门歇业,我们好独霸此方。

  嗯,这后一个推理比前边那个靠谱多了。不过,也一点根据没有,根本无法以此控告对方。

  我想不下去了,在目前,没有更多的佐证材料,根本确定不了此人。乱猜乱查,在内部只会徒增彼此不信任感;在外边,也会把同行间关系搞得紧张不堪。

  也许,戴力的方法可以为我所用:不动声色,暗中慢慢调查。

  昨晚研究情报,由于推理出是某人有意加害,颇为惊心,睡得不太好,做了半宿噩梦。

  不管怎样,此事印证了钱智商直觉的准确性,也加剧了在虚拟红楼世界建立联络站的紧迫性,我感到肩上的担子突然间加重了。

  不过,我也有自己的紧迫事。上次冒出毒气泄露事件后,尽管市府在过了两天后的例行新闻发布会上被记者追问到此事时,关昌化回答“此事只是偶然孤立事件,该地区化工企业都非常注重安全生产”,“群众情绪稳定”。但我却知道,此地人心惶惶,我也想换个地方租住。毕竟我可受过“内伤”,谁知不良刺激会不会再把大脑残存的记忆唤回呢。

  由于拐弯去看出租房,这回我没沿着惯常的路到公司,正好看到“红楼”后院新兼并的化工招待所,不由得精神一振,又一次感受到了钱智商的经营大手笔。

  现在公司整体建筑像一个“胃”字了(钱智商的经营“胃口”也很大啊),那个“田”就是原来的“红楼”,“月”则是招待所,其布局,两侧的竖是平房,中间是个三层小楼。建筑面积大增,院子中足可停十多辆旅游大巴和二十多辆小车。

  这里已经有施工队在忙着,我也再次感到自己的工作也要抓紧。到了楼里,老九他们都十分感兴趣地打听昨天的事,非要让我说说细节。我就告诉他们等着看晚报吧。因为凌吉昨天就跟我说,何如文要他抓拍到的小沈阳被“非礼”后衣衫不整、神情沮丧的照片,印出后独家给他,问我行不行。我说当然可以给他,不能像某些霸道的政府工作人员那样,阻挠记者正常的采访报道,所以给他的多了几张“**型演出”照片。我对何如文的文章内容已有预感。

  赶紧打发掉这些好奇心太重的人,我就进了系统。上回和小成看的几处地方都不很理想,我想再找几个地方看看。“据点”的位置很重要,要让咱这边的游客很容易找到,方便帮他们解决问题,所以不能太偏僻,但又不能过于醒目,以致招来锦衣卫和神机府戴力那帮人的注意,所以又不能太扎眼、暴露。

  我就这样在街上慢慢闲逛似地观察着四周,不觉间走过了观华园,想起那天百感交集在酒楼墙上题诗的事,正是自己彷徨之时,但才过了几天,自己又似乎雄心万丈,走出了阴影,真是世事无常啊。

  感慨间,已慢慢踱步到离观华园不远的“吉祥”大客栈。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矮胖子,正在指点一个油漆匠重新粉刷客栈的大牌匾。我心想有意思,刚在外边看人施工招待所,在里边又看人施工客栈。停下步子看了看。原来,那匾上的字原是白色的,这人是让油漆匠改成金字招牌。

  看着看着,突然,就像一道耀眼的金光猛地射到我心里。可真是,众里寻它千百度,踏破“虚拟鞋”无觅处,蓦然回首,那房却在阳光明亮处。

  这不正是我要找的理想地点吗?外来旅客,到旅店再正常不过了,虽然人进人出,却不惹人注意。还有一个更大的优势:我们在大都的六七个进入点,离最主要的景点大观园,最近的也要走三十来分钟,而在这个客栈设进入点,要近一多半路,游客从客栈出,又回到客栈,称得上天衣无缝,甚至不用设屏蔽(这是系统的专用术语,据甄工介绍,就是在进入点附近设置一种障碍,使系统里的虚拟角色无法接近,类似于哈利波特中的伦敦9又3/4月台,只供魔法师使用,麻瓜们无法进去)。

  同时,客栈总会有些南来北往的客,收集情报也方便。

  其实,这个地方我曾无数次路过,但几乎没正眼看过。原因太简单了:“穿越”来的人,没有任何一个要住店,都是逛过了当天就回去了,谁会跑到里面的客栈去睡觉呢?这和做梦梦见自己睡觉一样,是种浪费。这回要不是公司兼并招待所,在我脑子中留下了印迹,我可能还会继续对客栈视而不见,这就是所谓的盲点吧。

  既然看好了,那就该出手时就出手吧。不过,慎重起见,我还是又绕着客栈整整转了一圈,看了看周围环境,再看看它的规模,真不小,而且前后都有出口,等等,做据点和游客联络站,确实理想。

  我心里有底了,就走上前去和那个矮胖子打招呼:“喂,这位先生,客栈掌柜在不在?”

  “不知客官何事?我就是这里的掌柜莫守业。”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想问问你,你这客栈卖多少钱,我想盘下来,看看自己是不是当掌柜的料。”

  他上下打量我几眼,说:“客官莫开玩笑,哪有要卖掉客栈的人还张罗换金字招牌的。”

  “这正说明你的生意不好,所以才靠这个来唬弄人,兴隆的买卖才不靠这个呢。”

  看来我这话倒蒙对了,他冷冷地说:“那又怎样?难道你盘下来还是在帮我?”

  “那当然啦。想想吧,你拿着一大笔银子,从此再不操心费力,和心爱的人远走高飞,爱上哪玩上哪玩。一壶酒,你一杯,我一口;一盏灯,照月亮,映星星;一把伞,旅途中,手相挽,这有多诗意多浪漫,一生一世享清福,不比天天窝在这儿为生意发愁强多了?”

  “你说得倒是不错。怎奈我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当年他们可是和工匠一砖一瓦,一梁一柱建起来的——”

  听到这,我就忍不住大笑起来。这话要是哄弄别人行,可别来唬我。这个系统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个月前建成,哪有你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就说这里的建筑吧,听老五说,大部分是他还在技术部时和走掉的两个程序员制作的。居然成了你们家一砖一瓦、一梁一柱建起来的,太搞笑了。

  他不解地问:“客官为何冷笑,难道我说的不对?这可是老父走时亲自跟我说的,怎么会假?”

  我心想,这是系统给这些虚拟角色输入的记忆吧,他们就当成真实发生的事了,永远铭记在心,这个灌输很成功啊。如果我们的教育也能有如此成效,那可就好了,从小学到大学,不停地灌输做人的道理,不是还有那么多的人随时随地走上犯罪道路。这样一想,我也就再笑不出来了。

  莫守业见我不笑了,就把刚才的话接下去:“——我怎么可以只为自己享福,让祖上家业就此败在我手中,那我怎么跟我的儿孙交代?”

  我又在心里想,这里的虚拟人是被灌输了老的传统观念,还真是难得。外边可是大为流行“崽卖爷田不心疼,儿女啃老不脸红”的,此人的价值观值得肯定。但我今天的收购也是志在必得的,所以我还是加紧“攻势”:“现在你经营形势不妙,还是趁没破产,该出手时就出手吧,我保证给你一个好价钱,过了这个村——”我正想说“就没这个店”了,一想没这个店还买什么呀,就改口说:“你再别想遇到我这么个慷慨的大买家了。”

  “跟你说了,祖上家业,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卖的。”

  这回事情真有点麻烦,看来他确实无意此笔生意。但我也是铁了心,非要买下不可。我还是相信有人说的,只要价格出得合适,没有买不成的东西。

  我全力施展软磨硬泡的工夫:“祖上基业就不能卖?你怎么有这么落后过时的观念呢?这世上没有不能卖的东西,米面可买卖,衣服可买卖,连妇女儿童都有人买卖,甚至官位都可以买卖,祖上传下的东西,更是老旧不值钱,那还得赶紧卖呢。”

  然而,尽管我使尽“忽悠”的本事,这该死的莫掌柜仍是咬定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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