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中国的一些词语,由于时代进步得太神速了,你已经不能用惯常的思维去解读了,社会现实为它们赋与了另外的含意,饱含中国特色。比如,“小姐”,比如“同志”,还比如这个——“干爹”。
听到这个词,如果你在半分钟之内还没联想到“床上”“被窝”这类和“sex”密切相关的字眼,祝贺你,你仍保持着三类水的合格品质;如果你在一分钟之内没有联想到,恭喜你,你的思想真的如蒸馏水一样纯洁;但假若你五分钟之内还没有联想到,这并不意味着你的思想如真空般纯净,恰恰相反,你很可悲了,你不是脑袋明显缺失机能,就是和当前社会完全脱了节,可能居住在完全封闭的孤岛上。
打完给那个“干爹”的电话,这女子总算腾出精力来开车了,朝后倒倒,又拐了个弯,就朝街那边开走了,消失在车流中。
我们正想回去继续被打断的行程,钱智商、甄枢生陪着客人过来了,看见我们,钱智商有点不满地问隋声:“不是让你带客人们去酒店等吗,怎么让大家站在太阳下呢。”
隋声苦笑了下,没有辩解。
苍井溢说:“你们过来时没看见那辆刚开走的跑车啊?它在这儿挡着道呢,你们其实错过了一场好戏。”
苍井溢这回主动替隋声解围了。
成奋清适时地提供了“新闻背景”材料:“钱总,刚才来的这一位,就是现在网上挺火的那个炫富女郭-美美。我那天实在气不过,也想逗逗她,就留言说,你这点钱算个啥,有能耐跟人家江南‘四大家族’来比比,把‘贾不贾,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那几句说了下,贬她说,你差远去了,要不就来‘穿越游’一把,那才算你狠呢。我纯粹是想扫扫她的兴,打击一下她的嚣张气焰。这事苍姐也知道。谁想到,她还居然真找来了。只是可惜,她一听不能坐她的那‘马杀拉剃’穿越过去,就不干了,跑了。”
钱智商也带点惋惜地说:“是这样啊。比起现在这些炫富的,那贾王史薛四家还真不定能干过他们。老晨,你说是吧?”他看见我,随口问了句。
“可不是么,那些老贵族正走向没落,人家这些刚暴发,可是处于上升期。”这倒是真的,这帮新暴发户炫耀、挥霍财富,可是那四大家族也望尘莫及的。
孔总也说:“小小年纪就这么狂,还真没见过。也难怪,像我们这样,费劲巴力地从生产一瓶瓶酒里挣小钱,惨淡经营搞实业,人家年纪轻轻就这么有钱——别管怎么来的吧,也真有理由狂啊。”
钱智商一摆手说:“孔老总可真说得是呀,不过,一说起这个也真影响积极性。算了,她走了不就挡不了咱们的道了么。走,都上车,咱该上哪儿还上哪儿!”
于是,我们重新回到车里,由五辆车组成的车队,虽称不上浩浩荡荡,但也有一定声势,向现实世界中的红楼贵族大酒家进发。
公司在这里预订了两席,一间单间是来自三家的客人,由公司干部陪。在外边还有一小桌,是专为司机这个特殊群体开的,由成奋清陪同。
我们这桌的客人,不是原来见过就是刚认识的,倒也很容易交谈,所以隋声(当然应该是钱智商的旨意)才找我当个陪客。
不过,那个“红白纱”烟草集团的颜总(钱总介绍他是管销售的老总)除外,我实在不想和他打交道,也无话可谈。
说起原因,倒不是因为初次见面。从个人角度讲,父亲不到六十岁,就死于肺癌,医生说和他大量抽烟有极大的关系,这让我对烟草及其业内人士都不感冒。从公共角度讲,我也相当讨厌这个公害,害死人从不偿命。
读者前面或许会注意到,笔者从来没有“涉烟”描写。其实,公司并非无人抽烟,钱总在有客人时是会陪抽的,潘学也抽,柴菲也抽。本来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写下大量诸如“柴菲随手点上一支烟”或“钱智商扔给潘学一支‘红白纱’”诸如此类的句子,既能白混一些稿费(本书侥幸出版的话),也免了苦思如何用别的动作来代替,但我担心这可能潜移默化影响读者、尤其是青少年读者,还是一律封杀。
然而,烟草公司杀上公司的门,你想避开也避不了。
席间,孔总对颜总打趣地说:“这可真是烟酒不分家啊,我们小酒早来一步,你们烟草便紧随而来啊。”
我心想,他们这对倒挺像美国那对著名冤家“卖当捞”和“啃得急”,各处的店家总是相伴而行。
颜总也笑笑说:“我们是最近才知道这个景区的,还是你们的消息灵通啊,先嗅到了‘穿越’经济的商机。我们嘛,先天性就不如你们,好多的限制,有点像过街老鼠,宣传上都快无立足之地了。发现个新领域,还不赶紧跑过来。”
我心想,应该叫“钻过来”,烟草人可真是有点空子就钻啊,不是已经把“烟草院士”都推上去了么,虚拟世界这块净土他们也盯上了,还嫌害人害得不够多啊。
这时,旁边的那位品酒师跟我说:“喂,晨先生,你说这里外两家红楼大酒家,是不是一个连锁店啊?就说这道菜,从形到味,和我上回在里面吃的,像是一个师傅做出来的。”
我先是笑,这怎么可能呢?这位老兄显然不知道,里面的厨师可是虚拟角色,怎么可能和外面有任何瓜葛呢?我随口回答道:“都照着《红楼梦》原著书上写的做,当然会一样了呗。”
不过,当我看到他筷子指的那道“葱烤鲫鱼玉片笋”,就呆住了,这可确实是书中根本没提到,但我又在里面那个贵族大酒家里吃过的。眼前这道菜,确实和里面的那道菜的形状、味道几乎完全一样。
隔着一段距离的苍井溢居然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接过来说:“晨老师,你可不能用老眼光来看人家啊,这家酒店,刚开业时确实水平不行,不过几个月下来,与时俱进了,要不咱们能选他们来招待贵客么。”
我刹那间想起了一件事:里面大酒家的“执行掌柜”贾芸有次闲谈时说,你们有的“蟹客”特讲究啊,有的人硬说不知道这菜做得干不干净,非要到厨房间看看,只好领他进去看看,结果还非得看这一道菜从头做完了才算放心。这样的事已发生好多回了。
当时,我也没当回事,林子大了,什么鸟儿没有,总会有些怪脾气的人的。不过,和眼前这事一联系,我忽然一震,十有**,那些个人不是去查卫生的,而是去“偷菜”的!
当然,这个“偷菜”不是人们常说的那个游戏,即趁人不备去偷虚拟菜地的菜,而是指厨师跑到别人家的店去偷师某种新菜式,是另一种形式的“盗版”,将人家辛苦研究出来的菜式直接搬来赚钱。
这种事,说无耻也是够格的,只比从人家口袋里直接搂钱的小偷强了那么零点零五。
这事我得想法证明下。怎么证明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呗。
我跟苍井溢说了声:“我去他们厨房看一下”便离了席。
找到了厨房间门口,马上就有个人过来拦住我:“这位客人,对不起,这里是厨房重地,谢绝参观。”
我强硬地说:“我可不是来参观的,我是怀疑你们这里卫生条件不行,我得看一下,吃了才放心。”
他马上变得十分警惕,反问道:“请问你有什么根据,怀疑我们的卫生条件不行?”
我当然什么根据也没有,不过现找还不容易:“就凭你不敢让我看一下,我就完全有理由怀疑。你要是坚持不让我看,那我就向卫生检查部门投诉。”
他的神情忽然变得放松了,冷冷地说:“那你就投诉好了,我们是欢迎卫生部门来检查的。”
我的想法已得到证明,显然他们并不怕卫生不合格。那么,防备我看是为什么呢,当然是担心我也是来“偷菜”的,这足以证明他们不是被别人偷怕了,就是常偷别人的,因而“做贼心虚”。不难判断,他们是后者。
我走回饭桌,钱智商看了我一眼,问:“老晨哪,你跑到厨房那边搞情报去了?我有事要跟你说下。”哦,果然这顿饭不是让我白来陪的。
“我么,去查证个事。知道么,这家的红楼贵族大酒家,十有七八是偷了系统里面那家的菜。”
苍井溢惊叫起来:“我刚才还说呢,这家的菜艺怎么提高得这么快呢。晨老师,你好厉害,搞情报连在外边也不放过。不得了,连做菜也从别人那儿偷,还怎么搞中国创造啊?”
孔总笑眯眯地对小苍说:“苍小姐,这事你还当稀奇事呢,酒店之间互相偷菜,已不是个秘密了呀。”
广告公司的创意人也说:“那广告照抄的就更多了,已经不叫偷了,那是明抢!”
等别人这阵儿关于“盗版”的话题扯过后,钱智商便跟我说:“好吧,这件事也不能算完,那可是咱们的知识产权,不能让他们白白给搞去赚钱,等找个时间咱们研究下吧。我是想问你,咱们那个国学班的情况,最近怎么样?”
钱智商指的自然是到贾府私塾上学的那拨学童,我们简称“国学班”。
我回答说:“挺好的呀,我天天都关心着呢,因为天天从我客栈那发车。要是再不放心,还可以雇镖行一两个保镖,保证他们绝对安全。”
我的话里多少有那么点讽刺意味。其实,他们的安全我一点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他们能学到些什么东西呢?
不过,话说回来,在外边的孩子从童年到少年全笼罩在应试教育下,情况不是更可怜么。
我看见颜总频频点头,对这事特别关注,忽然间心里闪电般一亮,噢,原来烟草要以自己的形式赞助这些学童成才了。他们不是在一些贫困地区的小学等处搞赞助,让“烟草助你成才”这样的口号深刻烙入小学生的灵魂中了么。看来,连走进虚拟世界的学童们,也逃不掉他们那穿透一切的犀利眼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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