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来,发现这一天是2011年的立冬。
与北方万象肃杀的冬天不一样,南方的冬天从外表看温柔多了。
冷眼看去,景物与夏秋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依然是满眼绿色。草坪的草还是青青的,花坛里也还有花。街上隔离带矮矮的树篱,也仍是绿色的,沉默不语地在汽车尾气熏陶、不守规矩的行人跨越、攀爬中坚强地屹立。
只有仔细地看,才会找出冬天已经到来的种种迹象——早起时人行道铺满飘落的枯黄梧桐、银杏树叶,正在被清洁工人清扫运走。街上行人在悄悄加衣,即使是最爱美的女人们,也把自己包裹起来了,裸露的鲜亮皮肉在全身的比例大幅度缩水。
公司表面上,似乎也与过去没有什么两样,早晨食堂来就餐的员工,似乎比夏天时更多了。可能是温度低天又亮得晚,人们起得晚,更不愿在家里张罗早餐吧。
空中旅馆的业务,也又热起来了。
然而,同大自然的气候一样,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不同的。
就餐的员工,过去是热热闹闹地交谈些彼此的见闻,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传达出对公司的信心。而现在,餐桌上变得沉默,没有多少人在饭桌上交流,任务般地匆匆吃完离开。
景区经过了一次停业后,公司主要领导又更换,让员工们的信心也像当下寒暑表上的水银柱,不断地往下萎缩。
我在饭桌上喝完最后一口豆浆,不知怎么,竟在心里头打了个寒战,难道我们“穿越游”景区的寒冬也到来了?
吃完饭后,我在红楼外又习惯性地散了会步,觉得有点冷,便提前结束。
在回宿舍的路上,我决定先到苍井溢的办公室坐坐,简单交换交换在新领导下“宝黛大婚”战略怎么进行。
刚才去食堂时见她刚离开。今天她可能有事,平时她基本不来吃早餐,大概是想多陪伴妈妈吧。
已经快走到她办公室了,却忽然看见门开了,隋声匆匆走了出来。
让我吃惊的是,他脸上竟然有泪水。撞见我,可能感到尴尬吧,一反常态低头走了,没打招呼。
这可让我踌躇了,明显是两个恋人有口角什么的,最好别挑这个时候找人了。
所以,我继续向前走,经过小苍的办公室时也保持目视正前方,准备路过其半开的门而不看更不入。
不料,我刚走过这道门,就听苍井溢喊我:“晨老师,晨老师。”
我只好停下来,向四点钟方向转下头,正看见苍井溢在门边,便随便找了句话:“噢,你今天提前来上班了。”
“咱们刚才不是碰上过么。你从这边走,回宿舍不顺路,前边也没地方去,是有事找我吧?”
什么事想瞒过聪明的她还真是困难。
我看她样子很平静,倒有点疑惑了,那隋声刚才是怎么了?这种情况同现在网络常用浓缩语“男默女泪(男人沉默,女人流泪)”正相反,男的哭了,女的却很平静。
见她好像没什么,我就决定说实话:“啊,刚才我见隋助理——啊,现在是隋总了——刚从这儿出去,好像脸上有眼泪,我觉得可能来得不是时候,临时决定以后再说吧。”
“没关系的。进来说吧。”她把我让进办公室,等我坐下来,才平静地说:“我和隋声分手了。晨老师,你是来谈咱们那个大计划吧?是啊,现在的形势不怎么有利,是得认真研究下这个事了。”
不过,我却被她刚宣布的那个消息震到了,更关心这个,便马上脱口说道:“怪不得隋总那么——难过呢。这可真是的啊,刚刚得到了提拔的喜讯,紧接着就是恋爱失败,这是悲喜交加呀!是你提出分手的吧?”
我马上意识到自己越线了,赶紧说,“啊,对不起,没注意就说出来了。”
她倒并未太在意,只是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确实是我提出分手的。”
“只是无意识地联想、推理吧。昨天,隋助理——隋总听戚副总的话表态,我注意到你就十分生气。今天,他显得很失落,你却很平静,就这么随便蒙了下。”
“你还真说对了。昨天这件事,让我一下子看透了他。别人怎么表态,我不管,你隋声——对了,晨老师,你也别那么捧他了,还隋总隋总的,我听了好刺耳,想到的是‘水肿’这个病——他可是钱总手把手带的,可人家刚一被整,他就马上反戈一击,这不是落井下石么?我最看不惯这种人了,等于是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人品不好!”她很激烈地说。
“其实我很快改口叫隋总,倒真不是拍马屁,因为自己岁数大些,对年轻人当领导,我不希望他们认为我不服气,不好领导。”我解释似地说。
是的,这样称呼,其实只是表示认可他们的领导地位而已。我一个志愿者,又不差钱,还有什么利益诉求值得我拍马屁呢?
虽然我一直不看好苍、隋的恋爱,但遇到人家突然要分手,我还是不能免俗地想给劝劝:“那事啊,我觉得你看得太过严重了,隋——隋声主要还是太单纯了,他不过是绝对相信组织,领导那么让他表态,他这个从小看《新闻联播》长大的人,还能说别的么?当然是‘坚决拥护’、‘保持一致’这些了。他心里未见得认为钱总真是那样该撤。我看,你就别上升到人品的高度,慎重些,给他一个机会吧。”
“人在关键时刻,才会表现出本质,这一回就是。其实我已经考虑了一个晚上了,够慎重的了。哎,晨老师,你该不会是专门来劝和我们的吧?我看还是别再谈这事了。”
看来在恋爱时,找一个“我爱的人”和找一个“爱我的人”,还是有巨大差别的。对前者,即使他有“弥天大错”,你可能也不会计较;而对后者,一件小错就足够分手的条件了。
我见她不愿再纠缠这个事,便决定转换个话题,但那个宝黛大婚的事,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便提起另一件双方都非常关心的事:“我昨天从甄总那里听说,这回钱总被免职有很大的外部因素,说他敲诈游客乱罚款什么的,省里某个领导有话,让严肃处理他,所以总公司的人才罗织了他一堆罪状,撤了他。我觉得挺奇怪的,上头的人怎么管这么细的事呢?你在外边消息来源多,听没听到些更具体的东西?”
这个话题明显对她更有吸引力,她的眼睛都亮起来了,“你打听到的这些事啊,其实还是些皮毛。我刚从我的渠道得到消息,其实钱总在咱们公司的一举一动,总公司都一清二楚,有人会定时给汇报的。这回小卜搞出来的事故,只是个导火索,但还需要引燃的火种,而省里领导发话,就齐了。因为我这个部门主管处理游客投诉,所以我借此打听了下,涉及的具体事情就是,两名游客在系统里放马狂奔,踩死了里面的人。据说是钱总威胁恐吓这两个人,硬是罚了他们一万元。当时他们也乖乖地交了,没表示什么,可能是过后寻思过来味了,又反悔了,反过来告状,不知怎么到了省里那个大领导的手里。这个大领导可能也正闲着没事,才让人给咱们市里打了招呼。”
我的心忽地一动。是的,事件脉络顿时清晰了。
数月前两个“衙内”,一个京城的,一个省城的,在系统中飞马踩死了一个孩子,我把人查到后便汇报给钱智商,当时在场在人还有隋声和柴菲。他从我提供的三种方案中选了最轻的一种,就是单纯的经济处罚。
难道就是那两个“官二代”回去后心头不服,向他们的官老子告了一状?有可能。但为什么等了这么多天才算账呢?
可能是那小子回去时还觉得理亏,没敢吱声,后来可能受了什么事的启发、刺激,才又把这笔旧账翻起来了。
我马上便想到了一个更大的可能性,那就是完全知道内情的柴菲,瞅准时机,暗中向那两人通了信。否则,他们怎么能知道他们踩死的只是虚拟角色呢,当时他们可是都以为真的穿越,踩死了真人,乖乖交了赔款的啊。
一个人不正是什么“省长”的“衙内”么,向老子一说,这个“大领导”一看居然自己的公子受了欺负,小手指头动一动,“内部快速处理通道”就启动起来了,可不是他“正闲着没事”。
从两个“衙内”的恶劣表现看,他们根本没什么家教,他们的老子,从这事上看,也不是什么好鸟,利用职务官报家仇。
不过,我也只是推测,手头还没有证据,特别是柴菲在这里所扮的角色,最好也不要跟小苍说,以她的耿直的性格,只怕以后就和柴菲对着干到底了。
我正琢磨着,苍井溢便问:“晨老师,你怎么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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