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想还是代替不了试验。”噙先生说,“但是,这个试验又是不可能随便做的。当时,我觉得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毕竟用生命的最后一点时间去证实一个理论,是太值得了,又能减轻痛苦,一举两得。这也是钟教授最后勉强同意的原因吧。不过,我想他最后还是被误导了,真的以为验证了拔掉插头人就会死这个理论。”
“是的,我认为他到现在还是这么想的。”钟老那次跟我谈话时,完全没有提到所谓拔插头的事。当然,这一点不奇怪,我们还并没有熟到可以完全推心置腹的程度。
在目前的中国,不管是出于多么善良的目的,帮助别人安乐死还是不合法的举动,他当然不会主动提起。
“大家都以为您已不幸辞世,但其实您后来一直是生存在系统中?”
“设计时,当然并没有想到把人的思想记忆也纳入系统中,因为不需要。但这个系统,确实是高智能的,它知道我是管理员,进来后,我在外边的身体死亡了,思想意识自然再无法返回,系统看来就接纳了我,自动地将我的意识和记忆转存了。这个,连我都没有想到。”
“那病疼呢,还感觉得到么?”
“这点倒有些奇怪。我其实是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才觉得完全消除了病疼,可能是一种感觉的惯性吧。系统最后也懂得了我这个外来者,对我身体的判断改变了算法,开始采用和虚拟角色一样的判断系统。我喝虚拟的水,吃虚拟的食物,系统认可了它们对我身体的实在作用。还有,初期时,我觉得还失去了不少记忆,特别是输入的那些。”
我想起系统诡异的几次改变和甄工与我的谈话,又联想起当时正在热播的美剧《疑犯追踪》,那里面就有超级电脑和它创造者的故事,便兴奋地说,“是啊,这个系统等于是您的宝宝,当然会对你很不一样了。这么说,它真的是有了特殊**的智能意识了?”
他反问道:“你是怎么感觉到这点的呢?”
我心想,他这样说,等于承认了这个系统确实是这样,他是系统的设计师,那些疑问不向他求证,还要找谁呢?我便和盘托出系统近来不允许超时间进入过去时拒绝管理员指令这些事。
噙先生并没有表示出惊奇等神态,末了只是平和地问:“噢,甄枢生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他的想象力现在还真大有进步。”
我也估计到他不大会对这个问题直接表态,而且我最关心的也不是这个问题,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当然要问我那个一直萦绕在心底的问题:“噙先生,原来中心那些老员工都认为你是从未来时代穿越过来的,所以才创建了这么一个远超时代的系统,我也做过些调查,我觉得,你可能是为了寻找在时空旅行中迷失的女儿,才来到这里的。也是为了一个永久的纪念,创建了一个系统,第一个模拟出来的角色黛玉小姐,模特就是你的女儿。先生,我的判断对不对?”
他的脸上曾呈现过一丝激动的表情,但瞬间就过去了。对我这有些“咄咄逼人”的问话,他仍选择了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很平静地说:“看来你真的很认真地做了些工作,是个有心人。现在有太多的人只是想要最后结果,而对于过程,是不感兴趣的。比如,只想利用这个系统,至于别的,根本不关心。你倒是个想法不太一样的人,也许我找你是对的。”
其实我也没太期望他会直接答复我的问题。试问,双方有那么大的认知上的差距,就像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高富帅”面对“矮穷挫”,有必要给你啰嗦解释么?对了,他既然说有事找我,我还是先关心下这个吧。
至于他从哪里来的,他没否认就等于承认,有时,话是不需要说得那么明白的。
“您说吧,需要我的地方,我就是头拱地,也会努力去做的。”
“我听说,这里的皇上御赐了贾府里宝玉和黛玉的婚事,马上就要举办定婚大典?”
我心中十分忐忑地说:“是的,噙先生,说实话,这是我们公司定下的一个努力目标,当然主要是从商业角度考虑,但确实破坏了书中的原来线索。这点要说对不起了。其实,由于我们的介入,这个虚拟的红楼梦世界,确实已经和原著面目全非,现在能出现宝黛联姻事情,就是我们前期做了许多工作的结果。一个喜剧结果的红楼梦,肯定会比悲剧更有商业价值。而且这样一来,黛玉小姐就可以十分幸福地活下去了。”结尾我之所以那样讲,当然是希望借着他对视为女儿化身的黛玉的感情,原谅我们的在这里的各种搅和。
不过,看来他的重点根本不在我所担心的这事上,他很关心地问道:“我当然知道你们在这上面起的作用。那么,这个定婚仪式,你们一定会派出很高规格的人员来参加吧?”
“那当然,这么件大事,我们是全力以赴。总共会有十几个人过来参加仪式,超过以往任何一次的规模。”
噙先生的表情很凝重:“你们是不是想过,这么多人去参加仪式,可能有凶险呢?”
这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也完全不能理解,便脱口反问道:“凶险?来祝贺这个喜事怎么会有凶险?”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我一眼,就把头转到一边,凝视起远处什么景物来,似乎在等着我自己把事搞明白。
我的心里翻腾起来,也开始意识到这确实是个问题:一个在这里无声无息地隐藏这么长时间的人,还是这个系统的主要创建人,难道是一时心血来潮无事干了,来闲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应该不会,他一定是掌握了相当的信息,才会主动把信息透露给我们。
那么,这里可能并不仅仅是有凶险,而是极度凶险,才会让他打破沉默,在隐身状态下对上话。
“噢,先生,您是知道什么事情吧?”我又问。
他又是回头看了我一眼,却仍没有说话,但目光却在我脸上停留了好久。
和他的目光对上了,我忽然心头一震,顿时亮堂起来,一下子觉得什么也不用问了。
是的,他这样一个如同《黑客》电影中的“救世主”,不,还要高,可说是“先知”,不,比那应该还要高——在这里他应该是全知全能上帝般存在的人,我还需要追问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岂不太可笑了?
我马上说:“我明白了,先生。我们会再商量下,重新做个决定。”
就在这时,我觉得耳朵里又有震动,不用说,是我“失踪”了这么长时间,他们着急找我呢。
噙先生也从容地说:“晨先生,你可以走了。”
我躬身向他行了个礼,说:“谢谢您。我很快会再来见您。”便告辞出来。
他未置一辞,但随着我出来,又拿着他的扫帚去干他的活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在心中感慨地说了声:“真是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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