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载着九哥康王赵构和方进石一路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天早就全黑暗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马蹄声和车轮轱辘轱辘滚动的声音。
方进石从车里伸出头来,看四周似乎有山有树,也不知道是何所在,问那车夫道:“这是哪里?”
车夫回道:“前面本有个镇子,可是不知道为何走了这么久也没到。”方进石赶忙道:“停下停下,别不是迷路了,找准道路再走。”
那马已经跑了很久,早就慢悠悠了,车夫勒马将马车停下来,方进石在车上看了看,然后跳下马车,此时正值月初,天气虽晴朗,但也没什么月光,只能借着星光依稀可辨是两面山丘,原来是在一个山谷之中,一阵阵山风吹过,田地里的不知道什么庄稼随风乱舞,如同鬼魅一般,不远处的猫头鹰咕咕只叫,听了让人心头发怵。
原来这里是野外一个荒凉之地,方进石问那车夫道:“你再好好辨认一下道路,看看怎么走才能最快到集市村落里去。”
这车夫也从马车上跳下来,认真的看了看四周,为难道:“这里我也不熟,天太黑了,看不出来。”
方进石也不好怪这车夫,情急逃命之中,慌不择路也是正常,他向这车夫道:“这样摸黑赶车也是不行,走不出去事小,万一拉到沟里河里了,可就不妙了。”
车夫道:“那就不走了?”方进石道:“你爬到那山丘上看看,看能否看到灯火或者道路。”
车夫听了却不做声,方进石知道他不愿意去,于是道:“这次救了康王爷,他日后定有赏钱,到时我不要了,悉数给你。”
这条件显然对这车夫很有诱惑,他提了马鞭,摸黑到山丘上探路去了。
方进石站在马车旁边,一阵阵大风吹来,让他感觉有些寒冷,就想上马车上坐着,他刚攀了车身要向上爬,本坐在车里的赵构忽然从里面极快的钻出来,方进石猝不及防,两人脑袋重重撞在一起,声音甚是响亮,两人同时“哎呀”了叫了一声,赵构抱着脑袋回坐在车上,方进石却是从马车上下来,抱着额头蹲在地上,此时眼前金星乱转,他也不顾得赵构王爷之尊,怒道:“好好的车里呆着,你下来作甚?”
赵构也觉得有些不对,低声解释道:“车里不知道进来一个什么东西。”方进石微吃一惊,他想到车身板壁上还穿着一把短刀,就走过去使劲拔了下来,他提了短刀,从腰间取了火折子,用火折子照亮向车厢里看了看,一只黑色蝙蝠快速从车厢窗口飞走了,方进石松了口气,回头向赵构说道:“只是一只蝙蝠,没事。”
赵构惊魂未定,向方进石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回开封城里么?”方进石道:“我们是蔡驸马府里的,奉命给澄云寺的观云师父送花草回来的。”赵构哦了一声,半天不说话。
方进石看这九王爷此时才想到问这个,也不知是粗心还是因为害怕的原因。他向赵构道:“九哥还是到车里坐着,里面暖和些。”
赵构道:“你呢?”方进石道:“车夫到前面探路去了,我到另外一面看看,九哥在车里等着我们回来。”
赵构迟疑了一下道:“我。。。。。。我和你一起去。”方进石听他这么说,知道是他害怕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好明说而已,以他王爷尊贵少经事变故,刚刚经历如此命悬一线,害怕也实属正常。
方进石倒宁愿他呆在车上,不过他既然怕了,也不好说什么,赵构从马车上跳下来,跟在方进石身后向另外一个方向探道,没走多远,赵构忽然“哎呀”一声蹲下抱住了脚,方进石道:“怎么了?”
赵构道:“扎到脚了。”方进石才想到,他傍晚在桥头急于上车把鞋挂掉了,现在只穿了袜套,方进石又不忍让他受罪了,只好放弃去寻路,他走过去扶着赵构坐在身边的一个小土丘上,赵构脱下袜套,摸索着去寻脚上的刺。
方进石站起来望望天色,道:“现在有二更天了吧。”赵构道:“可能有了。”方进石道:“我们坐的这里,好像是个坟墓。”赵构“啊”的一声急跳起来,方进石暗暗好笑,他倒不是故意吓这赵构,只是刚刚才发现坐在坟墓上,随口说出来的。
方进石笑道:“没事没事。”赵构小声的道:“我们回马车上等吧。”方进石无奈,也只好如此了,他站起身来道:“走吧。”他过去扶了赵构走回马车处,路过一棵树下时,赵构道:“我踩烂了一个果子。”方进石以为他胡说,赵构弯腰把踩着的果子捡了起来,凑近鼻子闻了一下道:“是柿子。”
方进石点着火折子,果然是一个烂掉的柿子,他们正在一棵柿子树下,此时已然深秋入冬,北方的柿子早已成熟,落在地上的变软变烂,方进石借火光和赵构还真在地上找到几个。
方进石熄灭了火折子,摸黑连皮吃了一个烂掉的柿子,赵构在旁边道:“你把火折子点着了。”方进石道:“干什么?”不过他还是依了赵构点着了火折子,赵构凑到火光下,仔细的去剥除柿子的外皮,方进石一呆,这王爷就是和平常百姓不一样,半夜吃个柿子都要如此细致入微。
他耐心的等赵构把这柿子剥干净了小小的咬了一口,这才把火折子熄灭,赵构却道:“为何灭了,我还有一个。”
方进石又无奈又好笑,只好骗他道:“火折子点不着了,连皮一块儿吃了吧。”赵构嗯了一声,黑暗中方进石也不知道他是吃了还是丢掉了,二人摸黑回到马车旁,过不多时,黑暗中传来一声鞭响,原来是那车夫回来了,响鞭通知他们。
方进石迎了上去道:“如何?”那车夫道:“前面拐弯就是个小村子,有十几户人家。”方进石道:“那就赶过去吧。”这车夫道:“也好。”
方进石和赵构坐上马车,车夫拉了马慢行,走了没有多远,拐过一个小土山,就来到了一个小村落前,这村子极小,散落着约有二十户人家。
马车走到村中一个石磨盘处,车夫道:“这里是小坞村,以前我来过的。”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若是白天,可能他早就很清楚道路了,半夜三更,只有看到这个石磨,他才认得清楚。
方进石道:“这里离县城州府还有多远?”车夫道:“离北面的通许县城还有好几十里呢。”
方进石还没说话,赵构在马车上道:“那就速速赶到通许报官,哎,我府上那些人此时不知如何了。”
车夫为难道:“只怕这马跑不动了。”
方进石想了一想,对车夫道:“把马车卸下,你骑马尽力赶路,越快越好。”单马总是比马车轻一点,也跑的快点,赵构也道:“对对对,快去快回。”
车夫听话把马车卸在石磨旁,骑马而去了,方进石靠着石磨定了一会儿,困意和寒意袭来,他看不远处就有一户人家,对赵构道:“那里有户人家,不如去敲门看能否借宿一晚。”
赵构道:“这深更半夜的,怎好去敲门打扰人家?”方进石道:“多给些钱就是了。”赵构还在犹豫不决,方进石不再理他,自己前去敲门,过了没有多久,里面有个老者拿了烛台出来,赵构远远看着方进石和这老者说了几句话,然后他走过来对赵构道:“这老人家家里有间空房,同意我们过去住一晚。”
赵构心里一喜,从马车里钻出来刚要下车,又退回去了道:“你一人去住吧,我在马车上就行了。”
方进石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不去了?”
赵构道:“我鞋子掉了,怎好让这老汉看到。”方进石又是好笑又是无奈,都到这个份上了,这些王爷公子们还是如此顾及面子,生怕这乡下人取笑他,他跃上马车,做在车头脱下自己脚上的鞋子送到赵构面前道:“九哥先穿着我的。”
方进石有个优点,就是可以很快随遇而安,脸皮够厚,不会特别在意别人的看法,赵构迟疑着接了道:“你怎么办?”方进石跳下马车拍拍手上的灰尘,毫不在乎的道:“一时没有鞋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赵构在马车上穿了方进石的鞋子,下车来跟着方进石去那户人家,他不忘提醒方进石道:“等会儿问一下这老汉家可有多余的鞋子,多少钱都行。”
方进石不置可否,他知道赵构是不会主动去问那老汉有没有鞋子,说实在话,没有鞋子踩在许多小石子的土地上,是非常不舒服的感觉,方进石带了赵构进了这老汉的家里,这老汉持烛台带他们到边上一间小屋里,陪笑道:“地方简陋了些,两位客人莫怪。”
方进石和这老汉客气了一声,老汉带了房门出去,赵构捏了一下鼻子道:“这里好大的霉味。”
方进石捂着嘴巴打着哈欠,走向房中的一张小床道:“总是比呆马车上强一些,好困,我要睡一会儿。”他走到床边,掀起又破又潮湿的棉被,和衣钻了进去。
他躺了片刻,赵构走过来在他肩头推了一下道:“你里面去一些。”这里虽又潮湿又霉,赵构纵是十二分的不情愿,可是一天一晚下来,又困又累,终于抵挡不住,再也顾不了许多,就想要躺下来了。
方进石向里面移了一些,赵构脱了鞋子,在他身边躺下,又扯了点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他侧头向方进石望去,他已经微有鼾声,即将如梦。
赵构轻轻推了推他小声问道:“哎,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方进石半梦半醒间道:“方……三……伟。”赵构凑近了些道:“你说什么?没听清楚。”
方进石忽然惊醒,对赵构道:“在下方进石,江南人氏。”赵构哦了道:“今日多亏你了,他日必定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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