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夕阳西下,已近黄昏,这家乐器店准备打烊,伙计正在清扫地面,看到方进石站在门口,马上招呼他进店来。
方进石看到摆放的玲琅满目的乐器,不由的想起当日在柔服县时,他也曾去给云奴儿去买琴,此时此景,斯人已经不在,让人感慨万千。
伙计看他犹豫不决,主动上前道:“客官是想买把什么乐器呢?”
方进石道:“有没有乐谱?”
伙计马上道:“有有有。”他指引着方进石来到一排木架前,上面摆满了各种乐谱,方进石扫了一眼,然后道:“有没有叫《怒马狂奔》的乐谱。”
伙计茫然摇了摇头,方进石想想也是,这首辽国残本的乐谱,在这江南之地少见也是正常。
他想着既然来了,就买一把琴送给黄金绵也好,就又回到摆放琴的地方。
云奴儿跟了他有些时候,黄金绵抚琴技艺更高,家中有两个这样的女人,方进石想不知道琴的好坏也不可能,他很快的挑好一款琴,只是这种琴有两种颜色,一种黑色的古朴大方,一种暗红色的端庄气派。
伙计看出了他的犹豫难定,就上前道:“若是客官都中意,何不两把一起买了,就不用为难。”
方进石呵呵一笑,正要说话,不远的地方有人道:“买那把红色的。”
方进石抬头望去,一个壮汉站在门口看他,竟然是多日不见的李宝,也不知他何时进来,方进石只是注意琴了,全没看到。
方进石道:“这几****到哪里去了,既不到店中来,也不打声招呼。”
李宝神色平静,却没有回答他这个话,他倚靠在门边木柱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他也不过来,靠在那里道:“若是你买来送给她的,就买那红色的,她不喜欢黑色的。”
李宝嘴里的“她”自然指的就是宝珠了,方进石笑了一笑,转头对伙计道:“我两个都买下来,你找人帮我送到家中可好?”
这乐器店的伙计顿时眉开眼笑的答应了,方进石付了钱,并告知了自己住的地址,李宝一直在看着他,看他准备离开了,马上抢先转身到了店外路边等候。
方进石和林教头一起出来,走到李宝面前,方进石猜想,李宝能在乐器店里出现,肯定是看到他进了店里才跟了进去。
李宝依旧是一副不屑的样子,方进石道:“你找我何事?”
李宝竟然没有理他,反而向方进石身后的林教头道:“听说这位林教头是京城八十万禁军的教头,而且是位万里挑一的带器械卫,李某不才,想请林教头赐教几招。”
林教头上前一步道:“不知壮士是……”
李宝道:“在下不过是一无名小卒尔,林教头一定没有听说过的,还请林教头不吝赐教。”
林教头道:“我早年已发过誓,不再与人比武斗狠,还请壮士海涵。”
李宝双目一瞪道:“林教头看不上在下的粗浅功夫么?我要杀了他,林教头也不出手是么?”
李宝素来沉稳,竟然说了这般狠话,可见他心头其实并不平静。
林教头就有点为难了,方进石听了就知他不会轻言罢手,就对林教头道:“那林教头就和他切磋一二,双方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和气就是。”他自信林教头的功夫,也想看看这李宝手底下有多少斤两。
林教头也不想和他在这大街上动手相博,听方进石这么说了,就对李宝道:“那就找个地方,和壮士比划两招。”
李宝提起脚边的一个包袱,转身道:“跟我来。”
方进石和林教头跟着他转到背街一小巷子,这里没有什么人,李宝站定,蹲下来解开这个长条包袱,里面是两把刀。
李宝将一把刀拿出来,丢到林教头面前,然后拿了另外一把刀道:“我这把刀锋利些,占些便宜,还请莫怪。”方进石这才看清,他手中竟然拿的是一把波斯弯刀,这波斯弯刀刀身如圆月,刀头内弧有个倒刺的小勾,据说战场之上遇到持盾的对手,一刀劈过去,若对手以盾相挡,使弯刀的武士会用这小勾勾住盾牌回拉,然后再行直刺劈砍,很是厉害。
林教头捡起扔给他的这把刀,这不过是一把普通的环首单刀,林教头道:“点到为止,无须过于认真。”
李宝并不答话,他看林教头持刀在手,挺刀扑上直砍过去,林教头回撤一步格了一刀,李宝踏前一步,持刀再攻,他的弯刀如行云流水一般,一连攻了三十多招,林教头连抵挡了他这泼风一般的进攻,中间竟然没能递进去一招进攻。
方进石站在旁边观战,这李宝初见时相貌看上去平常的很,店中伙计有时取笑喝骂他都不还嘴,没想到此人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天色渐渐暗了,双方缠斗四五十回合,林教头挺过他初时的狂风暴雨一样的进攻,李宝攻势稍弱,林教头踩中路直进,也连砍出十七八刀,李宝连连去封,“当当当”数十几声的金铁之声过后,林教头的单刀刀头一声脆响,飞出七八尺开外,林教头再看刀身,刃口也已经数十处裂口,这单刀毕竟比不过李宝手中的波斯弯刀。
林教头住手不攻,李宝喘了口气道:“果不愧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我刀上占了便宜,却仍是敌不过。”
林教头道:“壮士刀法之猛烈,也是林某平生少见。”
李宝走到墙角,捡起包袱,将波斯弯刀重放回包袱中包好,然后道:“输了就是输了,在下心知肚明。”
方进石见状走了过来,笑道:“双方切磋而已,输赢何必分的那么清楚,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李宝神色一凛,正色道:“林教头能跟着一辈子么?只要一有机会,我必能杀你。”
方进石万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不由愣住了,李宝道:“不过……,你若是对她很好,我永远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若是对她不好,我决不会放过你。”
方进石道:“你何必……”他话未说完,李宝完全不听,转头就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不过他在巷子口停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小布袋,头也不回的从头顶扔了过来,大声道:“这个交给她。”说完此话,大步而去,很快没入黑暗之中不见了。
方进石走过去,捡起那布袋来,此时天色已暗,他拿着出了小巷子,到了大街的灯光之处,打开布袋来,里面是卷纸,方进石取出来打开来看,这纸张已经泛黄,原来是一个地锲,地锲标注的土地房屋地址,是在山东乘氏。
他将地锲重新装回布袋之中,感觉这布袋底部仍有东西,就倒出来看,原来是一个小小的银钗,这银钗极其普通,是个不值钱的东西,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不过擦拭的很明亮。
方进石将银钗连同地锲一起装回布袋,收好了放回怀中,然后与林教头一起回去,路上,林教头不住的称赞这李宝功夫着实不凡。
李宝心情复杂,先到一酒肆沽了半坛子酒,准备回去喝个酩酊大醉,也好排解这内心无比的烦闷,他住在城外一个相熟的伙计那里,那人是和他一起跑过船的船工。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好在还有一轮残月照亮道路,他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一程,城外路上早已经没有半个人了,不过他好像感觉有人在跟着他,李宝悚然一惊,猛然回过头望,只见在他身后两丈之地,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只是看不清楚。
李宝喝问一句:“是谁?”
那人却并不接话,加快脚步向他走了过来,这人身材不高,穿着深色的衣服,送上戴了个斗篷,根本看不清任何面目,手中有兵器在握。
李宝感觉来意不善,不由的退后一步,握紧了弯刀刀把,那人急步走到面前,一句话不说,手中武器直刺李宝面门,李宝凭着这刺来的风声,马上断定这是一杆铁枪。
他急忙闪避跳开,同时抽刀在手,再喝一声:“你是谁?”
那人却不说话,挺铁枪再上,李宝只得应战,只是黑暗之中看不清楚,只能仅凭风声和直觉相斗,但这人似乎在黑暗之中也能如视白昼,枪法如鬼魅一般,枪枪不离李宝头脸,这人枪身不长,不过四尺有余,只是此人出手太快,李宝躲了三枪,全身冷汗就一下子全下来了。
两人斗了三四个回合,李宝就知不敌,这人枪法太快,招招致命,李宝别说进攻,就是想格挡一下也是格不到。
李宝能与此人斗上三四个回合,也是因为此人不想伤他性命,明明一枪可以洞穿他的咽喉,却中途急转向下,刺向另外一个地方,让他稍有躲闪的机会,若是存心要杀了他,只怕不消一个来回,就可取他性命。
李宝虽然败于林教头,也不过是稍逊而已,但遇到此人,却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李宝眼见面前枪头闪耀,明知敌人耍戏再不想躲,那人见他不躲,将枪头停在他前胸定了一定,然后收了回来,转身退开几步。
李宝大喝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终于说话了,不过结结巴巴说了八个字:“你要杀……他,我先……杀你。”这竟然是一个女子声音,李宝吃惊之下,这人说完,转头就走,很快没入黑暗之中。
李宝惊呆半天,想了许久,猜想着这女子一定和方进石有关,只是万没想到他身边不仅有林教头这样的禁军教头,也伏着这样一个比之林教头更加可怕的高手。
只是她这样是何意思?若是方进石是应对刚才向他示威,派了高手也来恫吓,似乎多此一举,不如在此地杀了他,不是更一了百了。
李宝无论如何也猜想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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