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还有更多的人站在龙王这一边,上官飞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同时觉得自己能走到帐篷门口,实在是了一件了不起的壮举,尤其是在他身后还有两个人。
“军师跟和尚不用怕,有我保护你们。”上官飞抬高声音,给自己没有站在第一线找个理由。
莲青没回一句话,坐在地上低头沉思,自从看到龙王以非相般若掌打败对手之后,他就保持这个姿势,要不是眉头皱得太紧,倒像是入定的高僧。
方闻是也不吱声,背负双手,同样紧皱眉头,时不时向外面眺望一眼。
上官飞很快就不再关心里面两人的安危,外面的形势越来越紧张,里外两圈近侍军的互相挑衅逐渐升级,随时都会从你言我语变为真刀真枪。
好像是觉得现场还不够乱,又一拨人跑来,都是高级将领的卫兵与亲随,杂七杂八也有数百人,高声叫嚷着要捉拿逃犯归案,但他们冲不破外围士兵组成的封锁线,也不敢硬闯。
方闻是觉得时候到了,大步走出帐篷,把站在门口的上官飞吓了一跳,然后径直走到龙王与上官如中间,冲龙王点点头,双手放在嘴边声嘶力竭地喊道:“大家听我说!”
没人听他说,在里外三层人的喧嚣声中,他的呼吁微不足道。
木老头违背内心的意愿,运起内功叫道:“全都闭嘴,听军师说话。”
他的声音不只是洪亮,还有点怪异,七转魔音在人多的时候效果不佳,却也让数千名近侍军耳鸣不止,不由自主闭嘴捂耳。
现场安静了,方闻是伸手指向东方半升的朝阳,“天亮了,新任大都尉即将公布,所有人都应该等他的命令。”
就像是心有灵犀,主帐那边响起一连串鼓声,随后是高昂的号角,一队手持长枪的骑兵小跑过来,齐声喊道:“大都尉巡营。”
大都尉三个字具有神奇的魔力,人群立刻向两边散开,军官与士兵都放下兵器,向骑兵身后张望。
没有成片的鲜艳旗帜,也没有重盔厚甲的卫兵,只有三十多名骑兵前驱,新任大都尉单骑现身,左手执缰,右手捧着一顶头盔。
头盔顶部插着高耸的三色羽毛,近侍军无不认得这是前任大都尉留下的遗物,于是所有人全都跪下,这顶头盔比任何人宣告都有意义。
方闻是站在龙王身边,吃惊地小声说:“竟然是他。”
上官如面露喜色,“是突尔珊,军官们选择了突尔珊,圣日王和日耀王都没成功。”
突尔珊身材肥硕,坐在马上显得极为威严,他从普通士兵做起,一步步升至万夫长,最终成为百年罕见的非王族近侍军大都尉,走过的是一条曲折而传奇的道路。
突尔珊出身自贫苦的牧民家庭,当他刚刚成为近侍军骑兵时,几乎连最基本的兵器与盔甲都置备不起,但他从不自卑,脾气火爆,好像身后有着强大的背景与靠山。
进入军营的第一天他就跟老兵打了一架,以一对八,将对方全部打倒,自己也被打得鼻青脸肿,折了一根骨头,在床上连躺三天,错过了最初的训练。
刚能够下床走路,突尔珊就走进那几名老兵的帐篷,在众多惊愕的目光中,又打了一架,这回老兵们都被打倒,他站到了最后。
他被处以一个月的禁闭,突尔珊因此常说自己的近侍军生涯是从监牢开始的,出来之后他被任命为十夫长,引起一阵不大不小的轰动,并得到“雷公”的绰号。
在这之后,雷公突尔珊的升迁史几乎就是老汗王的复仇与扩张史,他立下无数功劳,也惹过许多祸事,以至于当大都尉准备提升他为万夫长时,反对者众多,甚至一路争到了老汗王面前。
出身不是问题,由于按惯例万夫长当中必有一名非贵族,突尔珊反而占据优势,反对者指出他有两个毛病:第一脾气不好,冲动暴躁,冲锋陷阵是名猛将,独挡一面却显得不够谨慎;第二为人粗鲁,不讲究尊卑贵贱,经常跟普通士兵甚至仆役喝得烂醉,很不成样子。
老汗王召见了这位名声响亮的“雷公”,只问了一句话,“你这么胖,还能上战场打仗吗?”
突尔珊的反应后来传为一时佳话,当然前提是老汗王原谅了他,而他也如愿成为万夫长。
肥硕的突尔珊向老汗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走了,一个字也没说,直到他在帐篷门口消失,满帐篷的人才反应过来,包括老汗王在内,全都莫名惊诧。
十几名内侍与卫兵追出去问罪,一阵吵嚷过后,突尔珊回来了,胳膊底下各夹着两个人,脚下还踢进来三个,身后追着其他人,疑惑地问老汗王:“我还没上马,他们怎么就扑过来了?”
老汗王哈哈大笑,承认这个胖子不仅能上战场,勇猛依旧,而且有资格当万夫长,但是据说老汗王私下里做出另一种判断:突尔珊的确不能独挡一面。
这是十年前的事迹了,不管传言真实与否,前任大都尉从来没让突尔珊单独率兵做战,军中的贵族几乎全都换了一遍,高级将领退的退死的死,突尔珊仍然踏踏实实地当着万夫长,不出意外的话的,永远也不会得到升迁,即使是副都尉,看起来也是遥不可及。
谁也没想到他会被选为大都尉,就连将血羊皮投给他的人也没想到。
千夫长们各有效忠的王爷,相互间矛盾重重,许多人预感己方即将失败,出于捣乱的目的,才将血羊皮投到突尔珊。
抱持这种想法的人数量之多出乎想象,王爷们计数羊皮之后全都目瞪口呆,一百多张血羊皮,突尔珊独得六十七张,无论怎么计算,他都超过第二名四十多张。
突尔珊接过三色羽头盔,以新任大都尉的身份巡视军营,决定立刻解决摆在面前的几件纠纷,恢复近侍军的秩序。
“去他祖母的。”威严的新任大都尉骂人时也不减威严,“谁是刺杀将领的军官,给我站出来!”
从保护龙王的人群中站起三十多名军官,一刻钟之前,他们会对这位士兵出身的万夫长嗤之以鼻,可是对着三色羽头盔,他们温驯得像一群绵羊。
近侍军是北庭最精锐的军队,只在群龙无首的时候才会发生一点骚乱。
“你们这帮小崽子胆量不小,敢以下犯上,你不是阿哲巴吗?刚当上千夫长几天工夫,又想往上爬啦。”
阿哲巴脸上一红,“不是,我……”
“闭嘴,我没让你说话。”突尔珊大声喝斥,好像眼前的贵族军官不过是一名卑贱的奴仆,“嘿,胆量挺大本事太小,我听说几名护卫就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全都成了俘虏?”
军官们的头垂得更低了,这的确是一件十分丢人的事情,无从辩解。
突尔珊摇摇头,“近侍军的脸都让你们丢光了,不过你们最后能杀死护卫,自己逃出来,总算是挽回一点面子。”
一名军官刚要开口解释,在阿哲巴的眼神示意下又咽了回去,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将龙王牵扯进来。
“因此我决定——”突尔珊拉长声音,这是他成为大都尉以来的第一道命令,“所有闹事军官禁闭十日罚俸三月,你们认罪吗?”
这几乎相当于特赦,军官们既惊讶又兴奋,互视一眼,先后跪下,齐声说道:“认罪。”
突尔珊催动马匹,来到龙王面前,左右没有任何卫兵,“啊,龙王,你可真是个麻烦,我是该感激你送回大都尉的遗体呢,还是该杀了你替大都尉报仇?”
“前任大都尉不是我杀死的,杀了我也不能给他报仇。”
“听说你有证据?”
“没有,那只是小小的缓兵之计,我相信新任大都尉总会讲些道理。”
“哈哈。”突尔珊放声大笑,“龙王这句话可是得罪所有人啦,你瞧,近侍军十万兄弟,怀疑你的人才几千,还有几百人跑来保护你,可见即使是士兵,也是讲道理的人居多。”
“看来我对大都尉的判断没有错。”
突尔珊再次大笑,然后转身高声说道:“你们这群傻蛋,龙王如果是凶手,偷偷跑掉就完了,干嘛守在原地?害怕没人怀疑他吗?你们怀疑来怀疑去,早晚落得地无人收尸的下场。”
突尔珊的辩解没有多少实质内容,效果却出奇的好,对近侍军士兵来说,任何话前面加上“大都尉说”,都具有不容置疑的权威。
危机看上去解除了,龙王身边的几个人显得最意外。
方闻是瞥了龙王一眼,知道事情必有蹊跷,龙王不是那种当众撒谎的人,他既然说“天亮出示证据”,手里肯定握着点什么。
上官如更惊讶,因为她亲闻亲见骨伦都尉交给龙王两张纸,声称其中一张能够指认内奸,她虽然一直没看到内容,却相信绝不会有假。
龙王面无表情,上官如猛然明白过来,原来骨伦眼中的内奸就是这位新任大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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