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名江湖豪杰,对于偌大的京城来说,如同扔进护城河中的一块石头,本身没多大动静,荡出的波纹却传到了几乎每一个角落,可要是不再继续投入石头,波纹很快就要消失了。
程屹好不容易摆脱了骆家剑客的纠缠,带领数百名各派弟子进入京城时,发现情况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姬扶危和苗三问两路人轻松地攻进了皇宫、驸马府,可是谁也没有找到目标,江湖人原本就不擅长统一作战,这时已经四分五裂,分散到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盲目地寻找皇太后和公主,偶尔碰到小股官兵,就不分青红皂白地上去打一架,逼着对方高喊:“皇帝万岁,太后、公主该死。”
最让程屹担心的是,街道上太安静了,除了驸马府前的羽林军和皇宫守门卫兵,再也没有大股军队,这本是他承诺的场景,现在却让他不安:那些持观望态度的大臣们,未免观望得太久了。
程屹先到驸马府,外面的羽林军听说公主不在府内,正在撤退,与江湖豪杰警惕地保持着距离。
泰山派掌门苗三问大步走到门口,右手握剑,剑身上沾着血迹,整个人杀气腾腾,左手揪着一名俘虏,一见到程九爷就说:“他奶奶的,公主跑了,府里的人都不肯透露下落,我杀了几个,抓来一个。”
苗三问将俘虏推倒在地上,程屹认出这是庞靖。急忙将金环大砍刀交给随从,亲自将驸马扶起。“驸马爷恕罪,江湖义士一时莽撞,绝无恶意。”
庞靖簌簌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苗三问是大派掌门,做事向来极有分寸,可是没找到公主,心中不免焦躁,对程九爷也不那么尊敬了。“莽撞个屁,他是驸马,肯定知道老婆跑哪去了,再不招,我一剑刺他个透明窟窿。”
庞靖好歹学过一些武功,这时全身瘫软如同妇人一般,牢牢抓住程屹的胳膊。颤声道:“我不知道公主去哪了,她不可能告诉我,骆家人……骆家人肯定知道公主的去向。”
骆家庄与公主关系密切,江湖人多有耳闻,苗三问说:“程九爷,骆家剑客不是去你庄上了吗?人呢?”
“打了一架。他们一听说咱们要杀公主,立刻就撤了,现在没准就在这府里。”程屹四处望了一眼,对骆家剑客很是警惕。
越来越多的江湖豪杰聚过来,闯进府时有五六百人。现在不足百数,其他人都不知跑到哪去了。好在程屹还带来一批人,凑到一起有二百多。
“大家不要再分散了。”程屹大声道,心里也有点着急,“公主没地方可去,咱们去皇宫,与姬掌门汇合,再一块想办法。”
只要有事可做,江湖豪杰们倒是很愿意听从命令,齐声称好,浩浩荡荡地向皇宫进发。
程屹将驸马庞靖交给庄客“保护”,使眼色叫过来一人,低声问:“陈四,我不是让你一直监视驸马府吗?公主跑哪去了?”
陈四原是鸡鸣狗盗之徒,被程九爷拉拢,带着几名兄弟,专门负责监视驸马府,听到程九爷的责备,脸上一红,忙辩解道:“驸马府太大,羽林军一来,我们也不敢靠得太近,可是前后几座门都有人监视,没见到公主,她肯定是从暗道或者翻墙逃走的。”
程屹眉头微皱,没再多说什么,心想对这些江湖人就不该抱太大希望。
一行人远远看到宫门前的卫兵,四周却没有江湖豪杰的身影,正疑惑间,只见数十人越墙而出,其中就有姬扶危,程屹大喜,急忙约束众人不要靠近皇宫卫兵。
姬扶危等人绕过卫兵,很快聚拢过来,也没有带来好消息。
“太后逃走了。”姬扶危满头大汗,他刚刚结一场比武,心中对崆峒派老家伙既痛恨又敬佩,“紫鹤真人守在坤德宫,我们较量了一场,他见势头不对,也跑了。”
姬扶危故意轻描淡写,其实与紫鹤真人较量的是五位掌门,大战近百回合,不分胜负,正好另一位掌门从东门得到消息,说太后很可能已经离开皇宫,紫鹤真人大笑撤离,竟然没人能追得上。
太后与公主都没杀成,程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正思考下一步计划,忽听得队伍后面传来惊叫:“有刺客!”
程屹与诸位掌门挤过人群,只见街道上躺着一具尸体,心口流血,显然刚刚被杀。
苗三问大吼一声,原来这人是泰山派弟子,“是谁干的?西域杀手又出现了吗?”
姬扶危上前查看一会,抬头看了一眼程九爷,什么也没说,苗三问不笨,仔细看看伤口,认出了手法,“骆家庄,是骆家剑客下的手!王八蛋,骆家给公主当走狗不算,还要当杀手吗?”
话音刚落,众人头顶传来一个声音:“苗三问,小心你的嘴巴,有本事过来,咱们单打独斗。”
“骆平英!”苗三问一跃而起,跳到附近的院墙之上,飞步向声音来处追去,泰山派弟子以及与他们交好的帮会门派紧随其后,一下子追过去四五十人。
“当心中计!”程屹的提醒已经太晚,远处兵器相交声不绝,已经打了起来,他只得带着其他人顺着街道追上去。
刚跑出没多远,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就在众人面前重重跌落在地面上,已成尸体,不知来自哪个门派。
“骆家人下狠手,咱们也别客气啦。”有人大喊一声,又有数十人蹿上房顶,四处寻找骆家剑客。
骆家庄就这样从江湖领袖变成了江湖公敌。
苗三问提着剑跳回地面,怒容满面,显然是没有杀死骆平英,在人群中扫视一遍,大步走到青城派掌门梁封面前,“告诉我骆家的京城府邸在哪,他们杀了泰山派弟子,我也要去杀他家的子弟。”
“干嘛问我?”虽然同是掌门,梁封的地位与资历都低得多,不由得后退两步。
“你们青城派不是跟骆家庄关系最好吗?你肯定什么都知道,对了,你怎么没跟骆家剑客混在一块?”
梁封气急败坏,赤红着脸说:“苗掌门,咱们是一伙的,你可别血口喷人。”
“喷你又怎么着,我瞧你像内奸,公主逃跑,没准就是你泄的密。”
梁封惊惧交加,一时找不到辩解的话,更像心怀鬼胎了,青城派弟子邓春抢到前面,大声说:“泰山派就会欺弱怕硬吗?要说跟骆家庄关系好,谁比得上程九爷?两家可是亲家。”
苗三问有点昏头,扭头看向程屹,“没错,骆家人明明去了程家庄,怎么会毫发无伤地回到京城?”
程屹哭笑不得,“苗掌门,你怎么连我也怀疑上了?还好程家庄里不只我一个人。”
数位掌门立刻上前作证,程九爷的确与江湖同道一块迎战骆家剑客,只是开打没多久,就骆家人闯进来报信,骆平英更在乎公主生死,因此带人落荒而逃。
苗三问清醒过来,拱手道歉,“程九爷莫怪,是我一时口不择言,整件事都是您促成的,您就是大家的领袖,我听您的。”
程屹也不计较,大声说:“骆家剑客是在保护公主,大家不要再追他们,只管寻找太后与公主,替天子报仇。”
“京城这么大,去哪找啊?”苗三问还是着急。
姬扶危小声说:“程九爷,事到如今,光靠咱们这些人肯定是不够了,得让哪一位出面了。”
邓春有意为青城派增光,插口道:“没错,程九爷,朝廷里都有哪些大臣支持咱们,让他们出来帮忙吧,官府出动,找人轻而易举,杀人的事情交给咱们。”
他的话得到许多支持,就连苗三问也点头同意,“没错,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官老爷们也得出把力啊。”
程屹其实比谁都着急,诛杀太后、公主的名声已经传出去,此事不成,他首当其冲将面临灭顶之灾,“大家不要慌,先回驸马府,将走远的江湖同道尽量找回来,姬掌门、苗掌门跟我去见官府,很快就给大家一个交待。”
众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转向驸马府,有几位掌门不太放心,自告奋勇与程九爷一块去。
程屹全都同意了,又带上驸马庞靖,与众人分离,骑马去往萧王府。
听说萧王是此事的最大支持者,诸位掌门都踏实了,姬扶危早知道内情,苗三问却是刚刚明白真相,“我就猜是萧王,除了亲叔叔,谁还会给天子报仇呢?这事行了,只要萧王出面,不怕那两个女人逃到天涯海角去。”
庞靖暂时脱离危险,心中稍定,对这些江湖人物心生鄙夷,不禁轻哼一声。
苗三问扭头瞪视,“驸马爷,你是不服气吗?公主是你老婆,太后是你姐姐,你这人可不怎么样。”
庞靖本不想开口,可是他身不由己,混在这群人当中,他们遇险,自己也逃不掉,于是对程屹说:“萧王命你集合江湖义上替陛下报仇,可有书面凭证?”
“什么意思?”程屹不解。
“你手里有盖着萧王印记的纸张吗?”
“我与萧王交往多年,用不着这些虚礼。”
“交往多年?”庞靖立刻明白了,“真奇怪,难道萧王早就知道陛下会遇害,所以提前预定报仇计划?”
七八位掌门全都勒住马匹,看着程九爷。
程屹张口结舌,觉得这个问题难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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