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婉莲中了一箭倒出来的那一刻,周围忽然冲出十来个寻常百姓打扮的蒙面男人。【】
他们的动作迅猛,下手狠毒,两人手持三角弓,其他六人手持短剑,在阴沉荒凉的郊外,阵阵阴冷的风似乎也因为这些人的出现而拂起。
虞意目光一厉,飞快的将陆锦拉倒自己身后,而他带来的几个人俨然已经因为猝不及防的偷袭倒在马车边。
这些人训练有素,在虞意将陆锦拉倒身后护住的时候,这群人已经飞快的包围过来
陆锦屏息,转为背靠着虞意的方向,她望向马车那一边,倒在车前的婉莲仿佛已经快要失去知觉。虞意微微偏过头,声音低沉:“这些人不是我的人。远攻,你走”
陆锦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现在被包围,两人有弓,他会先处理掉这两个人,打开缺口,才能让她逃。
饶是陆锦再怎么淡定自若,此刻,她的手心也不些冒出些冷汗。就在这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听到虞意说了最后一句话:“阿锦,信我。”
电光火石间,慕锦只觉得被虞意拉着的那只手传来了一阵无法抗拒的力道她整个人被虞意从身后拉出来,身子根本无法控制,直直的朝着那两个持弓之人冲过去
那两人目光一紧,抬起手中的弓箭就向陆锦射出冷箭,陆锦只觉得那一刻仿佛连心跳都停止了忽然间,眼前黑影一闪,虞意攻其不备从她的侧身杀出来,动作快如闪电,他左手持石子打偏两支冷箭,右手抽出腰间软剑,横向挥过,锋利的剑身直接将两人的喉头划破
那两人几乎连闷哼都没有,就直接抽搐着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弓箭也随之落下。
而此刻,因为惯性冲出的陆锦正好突破了杀手的包围圈,虞意看也没看她:“走”
陆锦看了虞意一眼,毅然转身朝着马车的方向跑过去
八个人转眼就剩下六个,包围圈被打开,六人目露凶色,飞快的攻击过来
虞意自小习武,剑法高超,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是六个功夫并不差的杀手所以虞意每出一招必是杀招眼看着六人包围过来,虞意目光一冷,掌中直接翻出三根银针打了出去
因为没有料到他身上还有这样的暗器,三人应声倒下,因银针中的迷药直接昏死过去。
六人转眼变成三个人,想要去抓陆锦,却要防着虞意快准狠的剑法,以及不知什么时候会打出来的暗器,一时间,三人与虞意开始僵持。虞意缓缓地后退,他们便缓缓地靠近。
就在这时候,忽然响起一个小小的声音,等到这边三人回过神来,就见那落在地上的一把弓竟然凌空飞了起来,还是朝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过来一些的陆锦飞去
根本没有看清楚陆锦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只见她手中丢掉了个什么,伸手一把接住了弓箭,搭弓拉弦,动作一气呵成
她目光沉冷,左手抬起托弓,几乎是飞快的对准了坐左边,也是在射程范围内暴露最多的那个杀手,扣动了弓箭机括
也许是这个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弓箭飞射而出,似乎能听到那破空之声,直直的刺向了那个杀手,瞬间放倒
这种弓的设计十分的巧妙,在手柄之处,有一个细长的凹槽,当中可以容纳三支箭,如今,这里还剩最后一支箭。
来得时候八个人,现在转眼变成两个。最后两个杀手哪怕有再好的素养,此时此刻的眼中眼露出了些许的慌乱。
虞意手中持剑,做出了出招的架势,另一边,陆锦也将最后一根箭搭上弓箭,一手持弓,一边退到了婉莲的身边。
婉莲坐在马车里,剑是从车窗斜里刺进来,万幸的是,剪身无毒,也并没有射中心脏这样的要害之处。
陆锦单手握着弓箭,单手将婉莲抱住,查看她的伤势气色:“婉莲?婉莲?”
婉莲被扶起来,靠在陆锦的肩膀上,她张着泛白的嘴唇,声音仿佛是刮在锈铁上一般破碎:“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我……”
就在这时候,陆锦忽然面色一紧,死死的抿住了唇。她抬眼望向虞意那边,所幸的是,虞意已经利落的解决了最后两个杀手,更是在方才昏厥的三个杀手身上补了几刀,这才转身回来。
可就在虞意转身的那一瞬间,陆锦忽然大喊一声:“小心”
虞意的反应远远比陆锦更快,他微微侧过头,眼锋锐利,侧身一闪,堪堪躲过了一支飞箭
还有人?
虞意迈步就要冲过去,可是陆锦却大喊一声:“不要追了先走”
虞意的步子一怔,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犹豫片刻,终于折了回来。
的确,现在并不是好勇斗狠的时候,那里还藏了人,就代表也许还会有人追杀过来,这个地方不宜逗留。
虞意走到陆锦身边,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婉莲,伸手抓着她的手臂就要把她丢下马车。原本已经十分虚弱的婉莲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瞪着一双惊恐地眼,忽然抱住了陆锦,好像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
陆锦伸手按住了虞意的手,眼睛却微微的红了:“到了现在,你还要带我走?”
婉莲抱着陆锦,而陆锦又有阻止他的动作,虞意的眼眸一沉,索性将陆锦和婉莲两个人一起塞进了马车:“就是到了现在,所以更要带你走。”
虞意的决心让陆锦根本没办法反抗,和婉莲一起被放进马车,虞意直接跳上马车,驾车朝着一个岔口离开。
“前面有村庄,先安顿好。”
虞意给出了最后的解释。
马车飞奔,颠簸越发的加剧。这对于奄奄一息的婉莲来说,每一次的颠簸都要命极了可越是要命,越是惜命。她沾了血的手握住了陆锦的手,满眼满眼求生的渴望,眼角的眼泪流下来,和抹在脸上的血融在一起。
“阿锦姐姐……表嫂……我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救救我好不好……你救救我好不好……求求你……别把我丢掉……”
再渺小的生命,也有求生的渴望。也许真正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才会发现自己有多想活下来。
陆锦让婉莲靠在软垫上,冷静道:“不会死,没有人会死。只要你不想死,没人有资格决定你的生死。只要你撑着,我一定会带你找大夫。”
那一瞬间,婉莲的眼中扫过一丝光芒,可是也仅仅是一瞬,似是体力消耗殆尽,似是终究明白活下来的难度。
那一闪而逝的光芒之后,马车忽然狠狠地颠了一下
婉莲整张脸都煞白,仿佛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中。陆锦皱起眉头,索性靠过去和她挨在一起。
从开始到现在,两人根本没有任何情分,甚至有些针锋相对。但是此刻,婉莲好像一刻都不能离了陆锦,她感觉到陆锦抱住她,试图让她一个更轻松的姿势撑下去。
在那一份极度渴望活下去的求生意念随着体力一同慢慢消散下去的时候,婉莲无声的流着眼泪,艰难的撑起一个笑容来:“表嫂……我是不是要死了……”
陆锦低下头,看着她慢慢松开的手。
婉莲颤抖着唇笑着:“不过这样也好……反反正我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就算我死了……也也不会有什么难过的……”
她并没有说“他们”是谁,可陆锦忽然喊了她的名字:“婉莲。”
婉莲有点累了,连眼睛都不太正的开。
陆锦舒了一口气,咬字清晰,一字一顿的告诉她:“你母亲离开的那天,曾经找过我。”
仿佛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婉莲原本半合的眼睛又睁开来,盯着陆锦:“什什么?”
当日,秦氏撒泼不成,眼看着女儿的富贵命没了,又因为两个儿子留在家中似乎是生了病,只能带着丫鬟离开,讲婉莲一个人丢在这里。走得很急。这也一度让婉莲寒了心。
可是陆锦现在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她自然是震惊无比。
陆锦和她靠在一起,似乎也累了,但是每句话都说的很清晰:“你的弟弟病了,所以他要赶回去。可是她回去之前,谁都没找,只找了我。婆婆给了你母亲三百两的银票,可是你母亲找到我的时候,却给了我两百两……”
陆锦没有撒谎。
全府上下都知道,秦氏来的第一天就呼天抢地的跑去陆锦和傅承宣那边耍小心思。而后梦想泡汤,她看似走的着急,却并没有忘记这个女儿。
她连丫鬟都带走了,婉莲当真是一个人留在这里。长这么大,她没有一个人离开家,离开她们这么久。秦氏低调的找到陆锦,全然不负第一天时候的自作聪明,甚至低声下气的很。
陆锦把婉莲弄进国子监,让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连傅承宣都是她的学生,傅家二老全无反对的声音。在秦氏看来,唯一能接济女儿的,只有这个国公府的正房嫡妻。
其实,秦氏给出两百两,是小人之心了。
两百两中,一百两是她希望陆锦能给婉莲,让她留着自己傍身,而另外一百两,是她怕陆锦往后继续假公济私苛刻女儿,给出的贿赂。
在她看来,如果给出一百两,也许陆锦只会给女儿五十两,而她之所以会这么做,一来是因为她身上能用来做人情的,只有傅夫人给的钱,二来,她知道陆锦也是小门小户家的姑娘,嫁到这样的人家,自然需要银钱充实。
陆锦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让婉莲震惊不已。
她呆呆的看着陆锦,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
“不不是的。你一定是在骗我。她那么喜欢钱……她那么看重弟弟……又怎么会把姨母给的钱留个我呢?不会的……这一定是假的……”婉莲凄凉的笑了笑:“表嫂,你想让我撑下去,所以说谎骗我的对不对?”
婉莲的眼神渐渐地又有了温度,她想知道这个答案,这种渴求,甚至超过了刚才想要活下去的那种渴求。
可是陆锦却不看她了:“你要是想知道我又没有骗你,自己活着去求证。”
婉莲很想知道答案,可是她还是累的想闭上眼睛,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了陆锦的最后一句话
“……怎么会心寒呢……不过是用错误的方法去争取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忽视了根本早就拥有它的事实……我很羡慕你……”
出了大梁城,往南再往西,路过的第一个村庄叫做李家村。只是进了李家村的路口时,马车机已经不方便进去了。
陆锦坐在一个姓张的大娘家门口的小板凳上,背靠着门板,似在休憩。
少顷,屋内走出一个背着木箱子的老大夫,一边抚着胡须一边道:“好在有那位姑娘为她包扎了伤口,将伤口死死按着,现在人很虚弱,但是吊着一口气,暂且不会有什么危险。只要伤口不恶化,再以补药恢复元气,假以时日,还是能恢复的。”
婉莲随身带了包袱,陆锦近乎将她的衣裳都用来给她止血,虽然粗劣,但是好歹包扎了一番。
张大娘跟在一边,朴实的脸上带着感谢的笑容。虞意冷着脸服了药费,又给了张大娘一些钱,张大娘不敢要那么多,转身去做饭。
从带着婉莲过来疗伤到现在,陆锦一直坐在门口的板凳上休息。两人一路带着婉莲过来,她自然是累极。此刻,她的金簪已经拔下了,又因为匆忙的逃亡,原本盘起来的头发披散下来一些,整个人凌乱又憔悴。
虞意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将张大娘倒的一碗温水拿了出来,蹲在她面前递给她。
陆锦看了看,伸手接过,
十里不同天,到了村庄这里,已经是下午,可是天气却阴沉沉的,坐在光线不好的屋子门口,陆锦脸上的神色也笼罩在这一片阴沉之中。
虞意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憔悴不已,暗自叹息一声,沉声道:“她的伤势稍微好一些,我会送她回去,你大可放心。至于你……”
虞意的话还没说完,一截柴火忽然猛地朝他飞了过来,力道之很,仿佛是想用这截柴火将虞意给削了
虞意目光一厉,抬手打开柴火。
一个冷冷的男人声音从篱笆围着的木门后面传了过来:“我很好奇,世子要将我夫人带去哪里?”
傅承宣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虞意猛地站起来,神色中有难以掩饰的惊讶。
只是此刻,傅承宣的样子也并不美好。
额头连带着脸颊,都有汗水的痕迹,他的袖子卷起,因为双拳紧握,手臂的肌肉紧紧绷住,衣裳前摆被捞起来别再腰间,脚上的鞋子沾了泥巴,那微微喘息的声音,足以证明他追赶过来的疯狂。
两个男人碰上,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傅承宣一眼望向还坐在那里的陆锦,心中又气又急。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看到郊外那些尸体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她又知不知道他看到她一贯佩戴的金簪断成两截,一截还连着鱼丝,甚至沾了血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
若不是分岔路口那里留下了血迹,他可能就真的任由虞意这个混蛋带着她离开
离开……他们居然要离开?
想到这里,傅承宣心里就像是有一万把火再烧当他看到陆锦看着自己却无动于衷的时候,这股火烧得更加凶猛。
傅承宣已经走了进来,同一时刻,虞意的剑已经握在了手上。
如果真的要用生死来决定去留,那斗一场又何妨?
可就在这时候,小小的农家庭院中,传来了土碗掉在地上的声音……
“阿锦”傅承宣几乎是陆锦身子歪倒的那一瞬间就冲了过去。他伸手扶住陆锦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是一僵……
虞意冲过来的时候,傅承宣已经让陆锦面向自己靠在他身上。而他的手有些颤抖的去拨开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也看清了她右后肩上的那支短箭……
山岚缭绕的仙境之中,搭建出来的木屋似乎也带上了别样的清雅。
粉衣少女跪坐在木屋前的木桌边,歪着脑袋一脸好奇的看着身边的女人握笔作画。
那个女人的脸很模糊,却能看出是在笑着的。她画一会儿,便会抬起头看一看远方的景色。最后,她耐心的握着小小少女的手,含着温柔的笑容教她念诗,一笔一划的将念出来的诗句写在空白之处……
画面猛然转换
熊熊大火中,有逃窜的土匪,有杀的一脸血色的官兵,甚至还有少年清朗嚣张的笑声。粉衣少女一身血色站在混乱之中,猛地回过头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大火之中笑如鬼魅的女人,她握着匕首,一刀一刀,将一幅画刺得粉碎下一刻,那幅画变成了苦苦哀求的人影,可是女人的动作并没有停下里,她疯狂地笑着,直直的刺向了那个人
陆锦猛地睁开眼,整张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如尸鬼。
“醒了醒了醒了”有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下一刻,红着一双眼的傅夫人凑到床边,轻声道问:“阿锦?阿锦你听得到娘说话吗?你看看娘啊”
陆锦依旧瞪着眼睛看着帐顶,苍白干枯的嘴唇微微颤动,呼吸渐渐地急促起来,她就那样无声的红了眼睛,眼角流出眼泪。
像是噩梦被吓醒一般。
傅夫人哪里受得了这个?早上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个人,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看着她明显被吓到的神色,傅夫人赶紧轻轻拍了拍她没有受伤的手臂,慌乱之中,她想不出什么别的词儿,只能尽可能的安慰:“吓坏了吧?放心,你已经回来了,到了家里,那些人追不过来的别哭了……乖……阿锦别哭了……”
好像是空灵的躯体满满的被填回了灵魂。陆锦的目光一动,有了神色。
她最先望向的是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拍着的那只手,然后才顺着那只手望向一脸担忧的傅夫人。眼角还有眼泪的痕迹,可是开口却平静不已:“娘?”
人醒了,认得人了。傅夫人长长的松了口气,赶紧应声:“在娘在大家都在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陆锦动了动嘴唇,好像还想说什么,可是傅夫人谨记着傅时旋和儿子的交代,抢先道:“别说话大夫说了,你现在要好好的休息,箭入伤口太久,必须好好养着。你什么都不用解释,只要人好好的,有什么话以后慢慢说,听话”
陆锦看着傅夫人,终于点了点头。
陆锦醒过来了,傅夫人鞍前马后的照顾着,银心也累的两眼发红,此刻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边的房间固然是轻松了,可是另一边,就不想这样了。
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傅时旋一脸沉色坐在书房的书桌前,一句话也没说,他面前站着的,是两个鼻青脸肿的男人。
傅承宣和虞意还是狠狠打了一架,赤手空拳,谁也不让谁。若不是傅时旋来将他们拉开,只怕真是不死不休。
只是两人的实力竟然旗鼓相当,此刻,两人嘴角,颧骨处有淤血瘀伤,身上的衣裳皱皱巴巴,因为流汗,散乱在额前的头发还一丝丝的黏在脸颊两侧,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傅时旋吩咐过傅夫人,不要问陆锦任何事情,但是并不代表会放过虞意。
知道那边传来陆锦已经醒过来的消息,傅时旋才舒了一口气。连带着两个男人的肩膀都是微微一垮。
傅时旋冷冷的看着虞意,沉声道:“世子,我知道你与阿锦有总角之交。但阿锦如今已经是我傅家的儿媳,世子今日竟做出此等下作之事,要带阿锦离开不说,更是要滥杀无辜,只怕这件事情上达圣听,纵然吴王地位尊崇,世子也难辞其咎。”
虞意虽然狼狈,却背脊挺拔,犹如往常一般负手而立。面对傅时旋的质问,他连想都没想:“傅将军要问罪,虞意无话可说。因为虞意的确想要带走阿锦,即便重来一次,也是如此”
“你”傅承宣猛地望向虞意,似乎又要动手。
“宣儿”傅时旋低吼一声,制住了傅承宣。
虞意冷笑一下,不避不闪的对上傅时旋的目光,简直不能更坦然:“若非有今日的意外,我早已将阿锦送走可为何会有这样的意外,傅将军难道还不明白吗?”
傅时旋的目光冷冽了几分,没有说话。
良久,傅时旋淡淡道:“世子请回吧。”
傅承宣目光一紧,似是不甘心。
而虞意更是不打算就此罢休,只听闻傅时旋道:“若是世子觉得能在我绥国公府把人带走,尽管留下耗着。”
这话说的极为有分量。也让虞意清楚,纵然道明个中原因,也无法顺利将人带走。
片刻的沉默后,虞意抱拳:“既然如此,告辞。”
眼睁睁的看着虞意离开,傅承宣心里憋的火越发旺盛。
“爹,难道……”
“坐下。”傅时旋冷冷的开口。
傅承宣愣了一下,抿着唇坐下。
今天,若非半路杀出来的杀手,虞意的确可以带着陆锦离开。
“你可曾见到过那些杀手?”傅时旋第一句话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傅承宣又是一怔,摇摇头,又点点头:“见是见到了,但只有尸体。且在我们返回的途中,尸体已经不见了。”而他也是在感到的时候看到那样的场景,循着有人刻意留下的血迹追到那个村子,找到人。
纵然心中还有恼火,但是提到杀手,傅承宣的心里终究冷静了一些,仔细分析起这件事情。
杀手是冲着陆锦来的。
这一点可以确定。
如果结合虞意要带走陆锦,即便是被他们察觉也丝毫不改变心意的行为来看,那只有一个结果
因为她留在这里,会有危险。就像今天遇到这些杀手一样。
傅承宣清楚的记得,当日因为发簪一案闹进宫中,之后傅时旋告诉他,陆锦必然得罪许多人,往后在国子监中也会有许多困难,而那些她的过的人,会抓住所有机会针锋相对。
他是她的丈夫,理应肩负起照顾妻子,爱护妻子的责任,为她挡风遮雨。
但是到了这一刻,傅承宣才觉得,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在这之前,他以为所谓的针锋相对,顶多是像赵德陈勋那样没事捅一刀子的阴谋算计,又或者是像之前一样,破一盆脏水,散一段流言。而绝非像今天这样,真刀真枪,真的要人的命。
这些人为什么要陆锦的命,并非无迹可寻。
如今的陈国,外有他们傅家冲锋陷阵,奋勇杀敌,大获全胜,内有吴王相助,铲除异己,巧立君威,后宫充盈,歌舞升平。
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今对于大家来说,什么最重要?
自然是在圣上面前争功绩,稳地位。
旁人如何,暂且不论。可他们傅家,自开国以来,代代忠良。根本无需巧言献媚,傅家的功绩,傅家英雄的壮烈故事,几乎是如今的圣上还在做小皇子的时候就听过。加之傅家刚刚打了胜仗,自然又是大大的一笔功绩。
有了这样的地位,傅时旋还谦逊无比,衷心效国,如何不得圣上信任倚重?
一纸赐婚,将能工巧匠给了他傅家做儿媳,不仅仅是如虎添翼。
陆锦所在的位置,是培养陈国栋梁的国子监博士,更是皇上新设,十分看重的工学博士。傅家从前的确忠心效果,从不参与那盘根错节的朝堂关系没错,但是一旦陆锦桃李满门,从她手下走出什么拔尖栋梁,往后在朝堂之上,究竟是谁的天下,又有谁说得准?
傅承宣从前不爱思考这些,并不代表他不懂得想到这些。而当他认定的小打小闹忽然被冠以这样沉重的背景时,他第一次觉得有些喘不过气,甚至是窒息。
年少之时,有多少人曾经厌恶者某一类人,可是随着年龄增长,随着见闻增加,随着肩负越重,他们才知道,真正要掌握这个世道的规则,更多时候的前提就是变成最讨厌的哪一类人中的佼佼者。
只有先拥有制定规则的资格,才有实现最初抱负的可能。
“承宣,你要记住。即便是到了战场之上,双方对阵的关键时刻,都有可能出现叛变之人。识人比用人更加重要,做人却又是识人的重要前提。明白自己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明白,你需要什么样的人。”
傅承宣还是那个狼狈的样子,但是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怒气冲天。听着父亲用自己一生的经历给出的训话,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很静很静。
他真的胡闹了太久了。
房间中的灯火忽然炸响一声,那一小团炸开的火苗,仿佛让傅承宣的眼睛都为之一亮。
“爹,儿子都明白。”
房间的门被推开的时候,傅夫人食指抵着唇疾步走了出来拦着傅承宣:“嘘小点声刚又睡着了”
傅承宣看着自己的母亲,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娘,让您受累了,你先去歇着吧,这里我来。”
傅夫人笑了笑,她向来作息规律,此刻熬到现在,眼睛已经有红血丝,人却轻松的拍拍儿子的肩膀:“傻孩子,这有什么累的。你还是先去沐浴更衣,弄干净了再来,瞧你这一身臭汗,阿锦睡着了都能被你熏醒”
傅承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状态真的很糟糕,脏不拉几的。
他点点头,又说了句“辛苦娘”,转身去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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