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椟不相信安德国王是个知错能改的人。恰恰相反,他会坚持自己的过错一错再错。
所以,当安德国王吩咐了身后的王宫护卫,再转回身时,木椟一下子绷紧了身体,准备应对安德国王发动的突然攻击。
可是,安德国王拿在手里的,只是一架竖弦琴。
一架竖弦琴,又能发动怎样的攻击?
安德国王拿在手里的竖弦琴,个头并不大。金黄色的琴身小巧精细,闪亮耀眼。安德国王挥动手指弹拨琴弦,一串叮咚的琴声随即奏响起来。
那架小巧的竖弦琴,弹奏的声音却响亮悠扬。琴声叮咚响起,瞬间压震了整个广场。广场上,为了即将开始的欢宴而兴奋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齐齐地转过头看着安德国王。
安德国王的目光扫过广场上的人群,挥动手指再次弹拨琴弦,叮咚的琴声随即响起,犹如一泓溪水穿石越崖淙淙流淌,又像是夜空下的月皎波澄,有一阵轻风轻轻抚过水面,抚进每个人的耳畔。
广场上的所有人,都被安德国王的琴声所吸引,静静地站立、聆听。
安德国王看着广场上的小地怪,面露微笑拨动琴弦。琴声悠扬舒缓,婉转流淌而出,吸引着广场上的小地怪,渐渐地让他们凝神静立,听得如醉如痴。
真想不到,安德国王还有这么一手。
木椟带着警惕,看着台阶上的安德国王。
不过也不奇怪。这个安德国王,因为擅于歌唱而变成人马奴隶营的歌伎声伶。也正是为此,才在人马奴隶营里遭遇了不幸。
想到安德国王曾经的遭遇,木椟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那些在草原上四蹄奔跑的家伙,对山南的人类真是做出过很多残忍的事情。那些事情,细想起来令人发指。只是,自己曾与他们共同抵御过沙漠狩族,已经对他们恨不起来了。
安德国王拨动的琴声,开始变得热烈激昂起来。而安德国王,情绪也随着琴声变得高涨起来,侧转身体跟随琴声,翩翩起舞。
木椟看着安德国王,看着安德国王舞动的身体。安德的国王,那个面色阴郁的男人,此刻却一如一个婀娜的女人一般,引颈曲腰震胯弹臀。
广场上,一些小地怪被热烈的琴声吸引,被安德国王风情万种的舞姿感染,跟着节奏,跟着舞动的安德国王,晃动着身体跳起舞来。
木椟看着安德国王,转过头看着广场上舞动的人群。
木瓜看着木椟,一脸的茫然。
竖弦琴的旋律变得越发的欢快,充满了热情的鼓动,充满着无法抗拒的引诱。叮咚的琴声里,分明还能听出更多的节律,就仿佛是一大队乐手琴瑟和弦、钟鼓齐鸣。
伴着琴声,整个广场都为之沸腾了。所有人,那些小地怪,那些前来看热闹的王公贵族,那些跨刀持枪的王宫守卫,都在尽情狂舞。甚至还有很多路过的小地怪,也都扔下手里的活计冲进广场,加入到纵情舞蹈的行列。
在那里,没人在乎你的舞姿是不是优美。在广场上,每个人都在舞蹈,每个人都像陷入了癫狂一般在伸臂踢腿、甩头扭胯。
伴随着火一般充满激情的琴声,安德国王突然放声高歌起来。歌声高亢嘹亮,带着鹰啸长空一般的尖利,狼嗥晓月一样的苍凉,还有着百灵鸟一样的婉转悠扬。
不愧是擅歌的声伶!
木椟定定地看着台阶上的安德国王。
这样的歌声,别说人马喜欢听,小地怪喜欢听。任何物种任何人听到,都会情不自禁为之沉醉!
听到安德国王的歌声,纵情狂舞的小地怪全都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仰望着高高台阶上的国王,露出满脸的痴迷。
歌声,伴随着琴声变得越发高亢起来。声音中夹裹着尖利的呼啸,如同根根利箭穿透耳膜直射进脑海的最深处。
木椟两只手死死捂住双耳,却根本挡不住声音穿透进来,响彻在整个脑海里。木椟捂着耳朵,蹲下身去,似乎蹲下身去就能躲过尖利的啸声。在木椟的旁边,木瓜整个人瘫倒在地上,紧缩着身体痛苦地抖动着。
而广场上那些小地怪,却没有木椟和木瓜的抵抗力,在安德国王发出尖利啸声时,就已经纷纷倒落在地,口吐白沫昏死过去。就连奥满大师也未能幸免。
眼见着广场上的小地怪纷纷扑倒在地,安德国王并没有停下,而是不停地转动着身体,把歌声穿进广场的每一个角落,直到确定广场上每一个小地怪都跟被震死了一样,才停了下来。
木椟大口喘着气,止不住一阵阵的眩晕。高高的台阶上,安德国王也大口地喘着气,跌坐到地上。
原来,这才是安德国王用来制服那些小地怪的法宝。木椟打量着四周,看着昏死在地的小地怪。木瓜发出长长的一声呻吟,像是缓过那口气来。
木椟抬起头看着安德国王,安德国王扫视着王宫前的广场,目光落到木椟身上,眼神中充满了寂寥。
“这把琴,是人马部落的。不知道那些六条腿的畜生,从什么地方抢来的。”
安德国王说着,看着手里的竖弦琴。
“我从人马部落逃出来时,出了一身妖艳的女装,就只有这把琴。逃进山谷,我以为逃出生天了,没想到又落进这些小地怪的手里。小地怪以为我是个女人,于是把我献给国王换取赏金。那个老国王,看起来慈眉善目和蔼安详,骨子里却是个荒淫残暴的老混蛋。那个老东西半夜爬上我的床,发现我原本是个男儿身。却也,也没能......”
安德国王瞪着一双空洞无物的眼睛看着远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落进安德国王的王宫里,孤苦无助。每天做着在人马奴隶营完全一样的事情。白天唱歌跳舞,取悦那些王公大臣。晚上侧转呻吟,取悦那个老国王。”
安德国王的目光落回到木椟身上。
“我不止一次想到过死,想一死了之。可是每一次我都会想,如果我死了,我所遭受的不公,遭受的屈辱,又有谁来替我伸张?所以我要活下来。不为别的,只为有一天将我所遭受的这一切,十倍百倍地偿还回去。”
安德国王说到这里,空洞的眼神中闪出仇恨,却一闪即逝。
“慢慢的,我发现小地怪很容易被我的歌声吸引,更容易被我的情绪感染。那些欢快、洋溢着火一般激情的歌声,能让他们情不自禁地跟着我手舞足蹈。接着我又发现,如果我提高嗓音,发出嘶啸声,就会让他们晕厥,甚至能杀死他们。”
安德国王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这就是造物之神送给我的礼物。我喜欢唱歌擅长歌唱,因为唱歌蒙受耻辱遭受苦难。也因为唱歌,拥有了制人于无形的利器。于是,那个老国王就毫无悬念地死在了我的怀里。而我,也顺理成章地做上了新国王。”
安德国王浮现在脸上的笑意并没有维持太久,就再一次流露出落寞。安德国王看了看手里的竖弦琴,扔到了地上。
“你想象不到我见到你时有多兴奋。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在这些成精老鼠一般的小怪物中间,看到来自地面世界的,我的同类。我是有多兴奋!”
安德国王紧盯着木椟。
“我多希望你能留下来,留在我身边,与我为伴。我会把王位让给你,把这座地下王国让给你,让你执掌这个地下世界的权柄,让你拥有所有的财富与荣耀。只要你能留下来,留下来陪在我身边。我不想再给那些成精的老鼠当国王了,不想再为他们的心计去周旋、不想再为他们利益去计算、不想每天对着他们故作欢笑、不想在看到他们那张丑陋的脸!”
木椟默默地看着安德国王。
“你是个勇士你知道吗?”
安德国王看着木椟,眼神中流露出敬仰和爱慕。
“你不要以为那些小怪物,个子不高力气不大,就很容易欺负。那些小怪物,心狠手辣比起人马一点都不逊色。那个白朗先生手底下的第一勇士,曾经当着我的面,徒手杀死了一个高大的人马。他就围着那个人马转呀转,最终人马疲惫了,没有力气对付他了,他就一下子扑到人马的背上,咬开了人马的脖子。而你,打败了他,那个曾经打败过人马的第一勇士。你让白朗先生再也不敢在我的王宫里放肆。”
安德国王就那么久久地看着木椟,眼神柔软充满温情。直到,安德国王的眼神重新冰冷起来。
“没想到,你竟然拒绝留下来,拒绝留下来陪我,拒绝留下来陪我共同执掌这个地下王国。你要去寻找什么同伴,继续该死的冒险。你就是为了这些奇奇怪怪的理由,拒绝了我!”
愤怒,浮现在安德国王的脸上。
“你问我,是不是下令把你们扔进无底深渊。当然,如果我不下令,谁敢这么做?那些成精的老鼠,丑陋的怪物,有谁敢冒犯我?有谁敢忤逆我?在安德王国,忤逆我,就得死。从无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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