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如期而至,铺天盖地。
看着暴风雪遮蔽的世界,红月突然在想,祖域大山也许就是戕人一直向往的天境吧。这里,看不见天,看不见地,能看见的就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呼号的寒风吹响在耳边,就像登临了九霄云天。
就算戕人的天境,真的那么好,充满着永恒的快乐,也不值得向往。
戕人的神灵嫌贫爱富,登天的道路只为那些富人开放,还有什么值得向往的。
嫌贫爱富的神灵不是好神灵。嫌贫爱富的神灵缔造的天境,也不是什么好天境,不值得向往。
外面暴风雪肆虐,老太婆提议留在原地,等雪停了再走。
“会冻死的人的。”
老太婆说。
“那么大的暴风雪,连殷魔都不敢出来。”
殷魔不敢出来,我出来过。并没有被冻死。
红月把老太婆背到身上,再用殷魔大衣把两个人裹起来。
老太婆自从昨天遇到了阿密获,人就显得格外不精神。宿营后吃了东西睡了觉,早上起来还是恹恹的。
“你说,你是坠入山谷的。是怎么回事?”
红月背着老太婆,淌着没膝的积雪,走着。
老太婆并没回答红月的问题,反倒问红月:
“你呢?”
我?
红月哼地笑起来。
我是被扔进大山里的,从祖神的神殿里。
老太婆显得很惊讶,问道:
“你干了什么,被祖神扔了出来。”
我没干什么。我只是不想争夺部落头领。
“真的有人见过祖神凌冽吗?”
红月问。
红月并不确定把她扔出神殿的,就是祖神凌冽,那个躲在黑暗中说话的家伙。
那家伙很厉害,红月承认。但他真的就是凌冽,戕人的祖神?
神灵,会住在这里吗?虽然祖域大山很大,八通神山也很威严。但是神灵,会跟信奉他的人住在同一个世界里吗?
神灵应该住在哪?红月并不确定。
天上?
红月的问题,把老太婆也难住了。
真的有人见过祖神凌冽吗?
祖神凌冽,是戕人世界里最高的神。在戕境,大到部落誓盟,小到赌咒发愿,都要用祖神凌冽的名。在戕境,好像除了女人生孩子不用凌冽管,其它大小事情,都可以乞求祖神的眷顾。
可是真的有人见过祖神凌冽吗?那个在戕人心目中,一直存在于八通神山,端坐在祖神神殿里的神灵。
老太婆趴在红月的背上说道:
“这一次你再回到祖神的神殿,一定要看清楚。”
回到祖神神殿,我为什么要回到祖神神殿?
“离开山谷,离开祖域大山唯一的路,就是祖神凌冽的神殿。”
是吗?
红月大口喘着气。
这个,还真没想到。
离开山谷的路,就在眼前。一道开凿在陡壁悬崖上,几近垂直的石梯。
红月仰着头看着,看着弥漫的暴风雪中,勉强露出的一段石梯。
石梯很窄,仅有一个人的身体宽度。想要爬上去,就要手脚并用,要身体贴紧在石梯上。
这么陡峭难爬,也是没想到。
“你真的想要爬上去吗?”
老太婆问道:
“这道石梯,堪比登天的路。还从来没人爬上去过。你看周围,这些尸骨,就是攀登了一半,耗尽了力气,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摔死的。”
红月看到了。红月的脚边,就有一具枯骨。骷髅的头颅上,两个圆圆的眼窝冲着红月,像是在跟红月说:是的,真的很难爬,你看我不就是从上面掉下来,变成现在的模样。
红月抬起脚,踩在石梯上试着。
绑在脚下的殷魔皮靴踩在石梯表面有些滑。想要踩得更牢,就要赤脚。
赤脚踩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红月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一旦手脚被冻得没了知觉怎么办。一步踩空滑落下来,自己可就变成了石梯脚下的又一具枯骨了。
那也总比困在山谷里,一辈子出不去强吧。
无论如何都要爬出去。哪怕这是一条难比登天的路,也要爬出去!
看出红月并不打算回头,老太婆说道:
“那你把我放下来吧。我帮不上你,也不能成为你的累赘,拖累你。”
“我带你一起上去,带你一起离开这座山谷。”
红月说着,解下绑在脚上的殷魔皮靴。
老太婆笑了,显得很开心。
“你的好心,我领情了。我就不上去了。”
红月侧着头问道:
“你不想离开山谷吗?”
“想,怎么会不想。每天都想。”
老太婆说着话,停了下来,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接着说道:
“昨天,那个阿密获在我耳边说,我很快就要成为它的收获了。也许一天,也许几天。总之不会太久,阿密获就会把我带回到死亡之神的面前。”
看着红月,老太婆又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战场上寻找那些明明无药可救的士兵吗?我只是希望,在他们临死之前,陪在他们身边,让他们不觉得孤单,不会害怕。我想让他们心安。”
老太婆挣扎着,从红月的背上滑下来。
“我很感谢你,你让我有了同样的感觉。你让我心安。让我感觉到被关怀的温暖。我现在不害怕了,不怕阿密获来收获我。这是我们每个人必须面对结局,不是吗。无论你是奴隶、牧人、部落的头领,都难免一死。”
红月看着老太婆,解下身上的殷魔大衣裹在老太婆的身上,又把皮靴给老太婆缠牢。
“记住,祖神凌冽只看重最坚强的人。那些能够走出祖域大山的,经历了戕人先祖与神灵试炼的人,才有资格站在神殿里,站在凌冽的面前,接受裁决。”
老太婆说着,冲着红月点着头,佝偻着身子转过身,慢慢离开了。席卷的暴风雪,一下子就吞没了老太婆的身影。
都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红月看着老太婆离开的方向,看着漫卷的雪花,伸手搭在了石阶上。
暴风雪吹拂的岩石台阶,并没有落下多少积雪。那些积雪,早已化成了坚冰。想要踩住那样的石阶,就要凿下坚冰。至少也要在坚硬的表面凿出破口,让它变得不那么光滑,不会一脚踩上去滑落下去。
每登上一级石阶,红月都要挥动手里的打火石凿开坚冰的表面,让两只脚能够踩牢。没过多久,红月的手脚四肢还有身体,就被冻透了。
寒冷,应该是一种怎样的感觉。疼?像针刺?锋利的小刀割开了皮肉?
寒冷,其实没什么感觉。一旦身体被冻得麻木的话。
红月害怕自己被冻得麻木。一旦被冻得麻木,手脚四肢没有了感觉,就无法准确感受到那些石阶。手指攀住石阶的高度,脚掌踩住石阶的位置,甚至身体有没有更密实地贴紧石梯。
手脚虽然冻得麻木,却并不耽误磨开的伤口里渗出血水。殷红的颜色涂抹在坚硬的冰面上,根本来不及洇染开就被冻住了。留下一抹红色的印记很醒目。
能流出血,说明血还是热的。说明自己还不会被冻死。说明自己还有爬出去的希望。
红月不知道自己已经爬了多久,爬了多高,垂直在头顶的石梯,又有多少级台阶需要攀爬。
不管上面还有多少台阶需要攀爬,红月都不能停下来。
红月也不敢停下来。红月害怕自己一旦停下来,松懈了想要爬上去爬出山谷的强烈**,就再也鼓不起足够的勇气继续攀爬了。
寒风呼号,不停地掀动着红月的身体,想要把红月从高高的悬崖上掀飞起来。呼号的寒风,还有大团大团的飞雪来助威。夹裹在风中的雪团抽在身上打在脸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刮了这么久的风,吹了这么久的雪,你就不能换个花样?
红月心里想着,抡动打火石砸开石阶上的冰面。
就比如,来点冰凌什么的。
红月拖起麻木的脚掌,踩实在石阶上。
一声脆响响起在身边的石壁上,炸裂的冰晶迸到红月的脸上,落到红月的身上。
红月转过头看着。
暴风雪,不会真的改成暴风冰了吧。
有一块冰,被呼啸的寒风夹裹,砸到悬崖上,发出清脆响声。
是的,一点没错。暴风雪,已经改成了暴风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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