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等沈奕瑶与薛氏走后,老夫人黑着脸让陈氏也滚了,然后一个人黑着脸坐在那里,半响都不出声。【】本文由。。首发
一旁的赵妈妈也不敢开口劝她,如今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老夫人不想将府中的窘状公之于众,那么便只能硬撑着。
可那一千两银子从哪里来呢?
赵妈妈满心担忧,老夫人手里有没有银子,估计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赵妈妈更为清楚的了。
“你去将我首饰匣子里那套赤金镶绿翡头面,拿出去处理了。”
赵妈妈浑身一震,不禁道:“可、可那是老夫人您最喜欢的一套头面,那么珍贵的东西,以后怕是再不好找了。”
这套赤金镶绿翡头面是老夫人过五十大寿时,沈奕瑶孝敬上来的。
一套头面共十二件儿,分顶簪、分心、挑心、鬓钗、花头簪、掩鬓、围髻、钿子、满冠等。俱是用足量赤金镶嵌绿翡制成,先不提这套头面的精良做工,你那上头嵌的绿翡,翠绿翠绿的,水头极足,看起来着实喜欢人,是最上等的帝王绿。老夫人极为喜欢,寻常时候都舍不得拿出来带,算是她所有首饰里最为贵重的一套。
“什么好找不好找,其他旁的也当不出来价格,她沈奕瑶孝敬上来的,现在用在她女儿身上,倒也不算亏。”
如今,老夫人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赵妈妈犹豫了一瞬,问道:“是活当,还是死当?”
问完这句话,她赶忙屏住呼吸。
果不其然,老夫人脸色迅速扭曲起来,喘气粗重,半响才道:“死当!”
许久许久以前,老夫人每次让赵妈妈拿她的嫁妆出去当,也曾抱过美好的幻想。想着以后等她手里活泛些,便将之通通都赎回来。可每当她好不容易手里有点银子,总有其他地方更着急用银子,久而久之,那些东西便让她刻意的给忘记了。
当的次数多了,如今老夫人也明白了里头的关窍,死当要比活当得来的银子要高上一倍还有多,这才有赵妈妈这一问。
最后这套绿翡的头面当了二千五百两,不光可以应付了沈奕瑶那边,老夫人手里还能剩下不少,自是不提。
……
一晚上薛氏都辗转反侧的,严郅被她折腾得也睡不着了,索性坐了起来。
“这大晚上的你不睡觉,烙什么饼子!”
薛氏也坐了起来,将床头矮柜上的一盏小灯点燃,才又靠回到枕头。
她絮絮叨叨将今日发生之事说了一遍,又道:“你说咱们家是不是真没银子了?那么多产业都跑去哪儿了?如今老夫人连面子都不顾,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以咱们府上那些产业的出息,足够这一大家子舒舒坦坦的过日子,何必如此抠门。”
严郅眉头紧皱,不耐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你说是不是老夫人给产业祸害没了?可这几年府里也没见有哪处大笔用银子的地方,你说咱们茹儿要是定了亲,府里会拿银子出来咱们女儿办嫁妆吗?咱们这些年紧攒慢攒也不过就这么点银子,都给茹儿办了嫁妆自然是够的。可除了茹儿,还有这么一大家子总不能日子都不过了,并且老大也不小了,今年十六,再拖两年成亲也不晚,可到时候总得给女方出聘礼,这又是一笔银子。还有玲丫头,还有老二……”
薛氏越想越烦,忍不住掐了严郅一把,“我急得头发都快白了,你怎么还睡得着!照我说,咱们当年还不如分出去过,有那么点的产业,咱们省吃俭用些,也不会像如今这么难。这么多年进项都捏在老夫人手里,旁人一点沾不上,除了日常穿用,手里再无多余银钱,想做点什么都难。好不容易手里攒了些银子,孩子们眼见都大了,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
严郅很不愿听薛氏絮叨这些,尤其那句‘还不如’,他满脸不悦道:“那几个分出去的日子过成啥样,你不是不知晓!成天哪来的那些还不如,我早就跟你说了,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那点产业就当咱们这么多年一大家子吃了喝了,以后不要再提这事!”
可是怎么能当就吃了喝了呢!
严郅从小就机敏,嘴巴甜,也会哄人。不光得老夫人喜爱,老侯爷那里也较为有脸,又是长子,虽是个庶出的,但从小养在老夫人房里,一切吃穿都高其他庶子一等,虽比不上两个嫡出的,但也算拔尖儿。
当年老侯爷临死前分家业的时候,两处大头让严霆与严瞿得了,严郅自然不如他们,不过比其他庶子却要好很多,不光有两个地段极好的铺子,大小田庄子还有四个,老侯爷的私房银子还分了他二千多两。这些东西除了那点银子,还未到他手上俱被老夫人以未分家收罗放在了公中。
这么些年,哪怕大房一人长八张嘴,那些产业的出息也是吃不完的。
可严郅看似油滑,其实还是一个满孝顺的人,人也拎得清。他一直觉得不管怎样他爹和老夫人都对他不错,虽然当年他被老夫人养废了,如今一无是处,可不管怎么说人还是将他当了半个儿子来疼,自己一家在这府里也算是沾了不少光。
各人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都有自己的酌量,包括他去讨好奉承,也没存什么单纯的心思。同样,人家先紧着自己的儿子,甚至心思不那么纯良,你也不要说什么,因为大家都不纯良。
可有时候那种疼是真疼,甭管其间为了什么,严郅其实能感受的到。
大房两口子都不傻,早就看出了些端倪。薛氏是个妇人,家中的银子是她管,她操心的也就多些,总是忍不住在严郅跟前抱怨几句。严郅想得就要比她透彻,又顾念之前那点情分,毕竟已经这样了,就算那些产业真没了,还能怎样,难不成去和老夫人闹?也就只能当本就没有,那样心里还舒服些。
“怎么不提?不提以后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儿子拿什么来娶媳妇?光指望你那点俸禄,早就饿死了。我承认爹那时候待我们不错,老夫人表面上也还过得去,可你是姓严的你别忘记了,难不成就因为是庶子,就应该去死?你总是拿自己和那几个庶子比,你忘了你为了今日的一切付出了多少?老姨娘那里,你到现在都没叫过一声娘,她平日里足不出户,咱们也就装傻当做没这人。你为了不惹她忌恨,装傻卖痴了这么多年,成日里浑浑度日,严郅你憋屈不憋屈?我告诉你,你不欠她的,那一切是你应得的!”
严郅瞪着薛氏,良久良久,才颓废的抹了一把脸。
“好,你说的都对。可若真是如此,你又能怎样?”
薛氏半响没说出话来。
“行了,行了。”严郅将她拉下来躺着,又吹了灯,“成日里想那么多干甚,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到不了你说的那种地步,天塌下来不还是有老二在那里撑着!”
每次两人谈起这些,严郅总会用这种说法来安抚薛氏。
而作为‘天塌下来还有个高个顶着’中的高个严霆,最近这段时间也过得不甚得意。
发生的那样的事,可谓是严霆这辈子最大的屈辱。
他想过杀了许向荣泄恨,可却连动手的勇气都无,最后只能选择躲避。
这些日子,外面有不少友人约着严霆出去,严霆俱是一一拒绝了。每日就是当差点卯,下差回府,回府后除了偶尔去老夫人那里,连后院都不进了,总是呆在自己前院书房里。
即是如此,他在宫里当差时也碰见过许向荣两次。虽两人没有交谈,可许向荣那眼神总是让严霆忍不住骨子里发寒。
严霆一宿一宿的失眠,然后便一宿一宿以酒精去麻醉自己。不喝酒他睡不着,喝了酒睡着后却总是做噩梦。
也不过才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严霆急剧消瘦。
老夫人以为他是当差太辛苦,再加上严倩失踪之事闹腾的,只有严霆自己清楚到底为什么。
**
很快便到了严嫣及笄之日。
正日子的头两日,沈奕瑶便开始安排开来。
当日待客的院子,举行及笄礼的厅堂,以及及笄礼之后的宴席,府中到处挂着红绸,装饰俱为一新。
相反倒是严嫣挺悠闲的,除了准备自己当日要穿的衣裳首饰,便是养好精神是时以最好精神状态出席。
对比严嫣这个主角,严茹与严玲两个反而更紧张一些。因为二婶与她们两人说了,是时会让她们帮忙招待来做客的女宾。她们还从没有以主人家的身份主持过这种大场面,难免心中忐忑不安。
为了女儿这次及笄礼够体面,沈奕瑶可谓是费了不少心思。公中拨的那一千两银子自然不够,剩下的她通通都是自己掏腰包。一切俱要尽善尽美,单就正宾以及赞者人选就不知变了几番。
沈奕瑶刚开始是准备让自家二嫂充女儿及笄礼上的正宾,可这正宾人选也是有讲究的,最好是双亲俱在,公婆在堂,还得儿女双全,俱家称贤,人品德高望重。
沈二夫人处处符合,唯独有一点,只有儿子没有女儿,不能算是儿女双全。
沈奕瑶很矛盾,想了几日,出于紧张女儿之心,还是决定邀请马荃芳来做这个正宾,沈二夫人做赞者,薛氏作为有司,也就是正宾及赞者的助手。
可话传到严嫣这里,却是被驳了。
严嫣一力要求必须让二舅母做自己的正宾,哪怕她儿女不双全。可在她的心目中,也就只有二舅母才有资格为她簪上发钗,预示着她已经成人。
不是说马荃芳不够好,而是沈二夫人对严嫣的寓意不同。这其间夹杂了太多太多无法言喻的东西,只有严嫣自己心中才能明白。
沈奕瑶磨不过严嫣,也想着这个正宾不让二嫂来当,实在是说不过去,便应许下来。
提前便派人去送了信,沈二夫人受到邀请后很惊讶。
严嫣及笄,在镇国公府这里也不是件小事,若不是不能将外孙女拉到镇国公举行笄礼,镇国公真可能干出这种事。
沈二夫人早早便开始心中忐忑了,可她也知晓自己不符做正宾的资格,便想着是时作为赞者也是可行的。
当然心中免不了会黯然。
谁曾想居然收到了邀她为正宾的请函,沈二夫人又是高兴又是不安,问了来送信的人许久,知晓是严嫣一力要求这么做的,不禁流下激动的泪水。
沈二夫人从来是一个稳重自制的人,很少会这么失态。可阿嫣对她来说,不亚于是亲生的女儿,能为她簪上发笄,代表的意义很不同。
严嫣及笄当日,威远侯府好一场热闹。
门前各府马车络绎不绝,俱是前来参礼的各家夫人。
镇国公及全家全部到场了,这是镇国公第一次踏入严家的大门,哪怕是当年前威远侯丧礼,他也不过是让儿子前来祭拜,这一次却是为了外孙女的及笄而来。
笄礼参礼者一般以女性为主,但也不是没有男性的。首先作为笄者父亲,严霆是要到场的,镇国公一家男宾作为严嫣的外公、舅舅以及表哥,也具备这种资格。
镇国公全家的到来引来无数人赞叹,若知晓镇国公是极其难得出现在人前的。镇国公一家虽行事霸道,但素来少于人结交。别家设宴摆酒,很少能请来镇国公家的男人,顶多也就是沈二夫人与镇国公夫人出门交际。
随着镇国公夫人慢慢年纪渐长,她也很少出门了,所以沈家平日里在外行走的大多是沈二夫人。
若说镇国公的出现让人惊叹,那么后面宫里接二连三而来的赏赐更是让人惊疑。
最先而来的是熙帝的赏赐,赏赐极为平常,也就是明珠一斗、如意两柄。前面宫里的人刚离开,又来了一遍赏赐,这次却为萧皇后所赏,乃一根发笄。
发笄乃是羊脂白玉雕成的寿字簪,簪梃即是寿字的最后一笔。匠心独运,雕工精美。
萧皇后作为一国之母,在严嫣及笄礼上赐下一根发笄,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严嫣的及笄礼算不上是京中最盛况空前的,却是最具有尊荣的。一个小女孩儿的及笄礼,皇帝与皇后先后下了赏赐,哪怕是那些王公大臣家中也极少见到这种境况。
熙帝自然是看镇国公的面子,为其外孙女长脸的,可萧皇后的赏赐却有些出乎人意料。
笄礼快开始之前,出了一项乱子。
严霆居然一直没出现,报上来后,沈奕瑶五脏六腑俱焚,命人四处去寻找。
她这几日忙晕了,也很少碰到严霆的面。就在正日子的前两日派人通知过他,想着这么重要的日子严霆应该不会缺席,便没有上心,谁知居然生了这样的事。
严霆是在府里的,不过是头一晚在书房里喝多了,一直到现在酒都没醒。下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呼呼大睡,样子极为狼狈,一脸的胡茬子。赶忙叫醒,又让人收拾了仪表,才匆匆而来,幸好刚在了吉时之前。
随着吉时到,严嫣的及笄礼便开始了。
赞礼唱词,披散在身后的如缎黑发,由沈二夫人亲手挽起,簪上皇后赏下来的那根白玉寿字簪,代表着礼成。
沈奕瑶是有为女儿准备及笄插发的发笄,可既然皇后赏了一根下来,自然是簪上皇后赏的那根好。
赞礼唱词:“笄者拜有司及众宾——”
严嫣庄严肃穆依次行揖礼,众观礼者答礼。
礼成。
赞礼又唱词:“笄礼成,请笄者父母向所有观礼者行揖礼。”
之后众观礼者便由赞者带领依次退场前去赴宴了。
镇国公并未久留,在严嫣礼成之后便离开了,一同的还有沈鼎、沈祁以及镇国公夫人。镇国公夫人偶感风寒,本是不宜出门的,可今日是外孙女大的日子,便强撑着病体到场。
只留了沈二夫人在威远侯府帮忙招待来观礼的女宾们。
薛氏今日可是出了一个大风头,万众瞩目下她当了有司,感觉极为得脸。另一边严茹与严玲正恭敬的领着各位夫人入席。席面开得并不多,也不过十来桌,不过在座的俱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们。
严茹和严玲的大方得体引来许多夫人们赞美的目光,两人态度不卑不亢,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陈氏自然不会漏过这么好的机会,也将六姑娘和七姑娘推了出来。
可严霞与严娟俱被她养得内向怕生,一副拘束的样子,反而起了反作用,更衬得严茹的淡雅得体,与严玲可爱而不失礼数。
宴罢,便有人纷纷向沈奕瑶及沈二夫人、马荃芳等人打听。
知晓这是此次笄者严嫣的堂姐妹,沈奕瑶的侄女,虽其夫出身不高让人未免有些感叹,可在座的这些夫人除了自家有子嗣后辈需要结亲外,还有不少亲戚家的子嗣后辈。
总而言之,严茹与严玲的这次亮相博得不少夫人的眼缘,想必日后上门求亲者会络绎不绝而来。
而此次及笄宴的主人严嫣,此时正在凝香阁对着骆怀远送上门来的礼物目瞪口呆。
若是现代人,自然一眼便知此物是什么,可关键严嫣并不是现代人。
一张偌大的八仙桌上,摆了一桌子粉色的花儿。入目之间全是,数都数不清,娇艳、瑰丽而又绚烂。粉嫩的色泽,唯美的扮相,哪怕是严嫣这个从来没有小女儿家爱美心思的,都免不了为之惊叹。
花上面放着一张合着的小卡片,摊开来看,上面写着几句话——
据闻在遥远的西洋,有一种花叫玫瑰,它的花语代表着爱情。
999朵玫瑰代表着天长地久、爱无止境。
虽然这些并不是真花,只是我凭着在福州那时听人讲诉,之后找来手艺精巧的秀娘用缎绢所制,但我相信阿嫣妹妹一定能懂得我的心意……
……
随着这些花而来的,还有一个长条状的小匣子。
严嫣打开,里面是一支金簪。
这支金簪以金丝垒成卷草纹样衬底,其上用金丝做成立体的如意云纹,一只凤凰翱翔其间,凤凰与云纹皆用细如发丝的金丝累成,中间凤嘴那处衔了一颗亮眼至极、光耀夺目的粉色宝石。
里面还夹了一张小纸条,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
‘亏我跟前跟后巴结了太子好几日,那皇后也忒小气了,就拿一支白玉簪打发你。没关系,你老公我有钱,咱卖好的,以后你嫁给我,想买几根买几根,咱们一次买一打,全插在头上!’
想象着自己插了一头簪子的样子,严嫣不禁噗呲一笑,眼中却泪光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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