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姓黄,曾在南直隶,也就是江南六府做些药材生意,也曾买船下海,做过采珠捕鱼的勾当,还跟人搭伙贩过布匹,以及三四个其他行当,终于攒足了本钱,在此地开了这家双喜客栈。
一开始的确是生意兴隆,除了地势好外,店家见多识广,把客栈布置的精良也是一个方面,而且名头好、交友足,所以客聚如潮,连连爆满。
但好景不长,不知是遭人惦记,还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客栈中常出事故,仓库被鼠啃了四次,后院失了两次火,桌碗碟盘常有失窃,这倒也罢了,最诡异的是,竟然有客人在大半夜见到有人上吊。
随着怪事的接连发生,这双喜客栈的生意也就渐渐败坏下来,到了如今,只落下个门面,快要撑不下去了。
“还有这回事,老黄你倒是实诚,就不怕我掉头就走?”李道士奇道。
黄店家苦笑了声,“那也没法子,这事也瞒不了几日,稍作打听就能知道,也免的客官你以为咱故意隐瞒,到衙门告上一状。”
道士琢磨了下,这种情况连他也没见过,一般而言,风水再坏也只是作用在人的头上,坏人生意的做法倒是少见,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恶意捣乱,难道是同行?
不过,这家伙眼珠子一转,干咳两声,“有道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这风水的重要性自不用提,实不相瞒,道爷我恰巧会一些堪舆的手段,可以帮你瞧一瞧。”
他可不是热心肠,只不过是打了省钱的主意,虽说二十两银子不少,但在这江南区域可不经花,没办法,经济发达物价高。
本以为黄店家会喜出望外,谁料他唉声叹气,“不瞒客官,我已请过好几个法师看了,念经的念经,施法的施法,却没半点效用,凭白浪费了大笔银钱。”
李道士不屑:“秃驴的水平一向是渣渣,捉鬼除魔,我道家才是正宗,道爷我可是青城派第八代传人,在川省薄有威名,江湖人送外号——青城道长!”
商界之中,排名第一的营销手段就是品牌效应,道士都想好了,在江南做生意的第一步,就是先把这个名头给撑起来,逐渐成为降妖除魔界的标杆,只要名气大了,那财源必然滚滚,到时候迎娶貌美小娘子,走向人生巅峰……
丑娘挠了挠头,什么时候道士有这个外号了,她怎么不知道?
道士的自卖自夸给那伙车马行的人听了,互看了几眼,同时捧腹大笑,“还薄有威名,青城道长,哈哈,这是老子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正正应了一句话,关二爷打喷嚏——自我吹嘘(须)。”
“这道士看起来皮嫩,没想到也是个没皮没脸的人物。”
李道士这时倒不怒了,只是斜了对方一眼,这梁子我权且记下,等再碰上二爷,你看我打不打小报告。
店家见道士这般笃定,还真是冒出点特别的想法,莫非这家伙真有一手?只是——
“唉,可是按照店面近几日的流水,真真是没钱请阁下了。”
“不不,谈钱多伤感情,道爷我可不是那种见钱眼开之辈,不过我觉得老黄你也是无功不受禄的汉子,真要免费的话怕伤你自尊,这样如何?道爷我若是破不了这风水,解不开你这局,分文不取,反之,若是道爷我有这本领,咱主婢二人在你这的吃喝用度,是不是得给免了?”道士义正言辞的道。
店家抽了抽嘴角,这位道长可真是,真是仗义,默算了下得失,咬牙道:“一言为定。”
“嘿,老黄你可别给猪油蒙了心,这道士一看就是混吃混喝的货色,你居然让他得逞?世间有鬼?孬种才信这个!”黑脸汉打了个酒嗝,不满道。
“这个,权且试试,权且试试,不成也没损失不是,”店家陪笑道。
李道士看了眼对方,这家伙脑门发黑,鼻翼处法令纹凹陷,一看就是要倒大霉的模样,不乐意理他,跟丑娘一起敞开了肚皮吃,反正这单迟早是免的,什么贵点什么,鲍鱼虾蟹,时鲜海珍,壳子爪子洒了一地,看的店家直擦汗。
天色渐黑,黑脸汉与车马行的同伙喝了四坛酒,饶是古代的酒精度数低,也不由的有些晕晕乎乎,歪歪斜斜的往房间走,口中还碎碎骂:“小猢狲,大庭广众不方便收拾你,等人少天黑的时候,给你一棒槌,看你还跟格老子逞能。”
踉跄的爬上了船,鞋袜也不脱,倒床就睡,还打起了鼾,不知过了多久,冷风吹面,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只见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坐在妆台前开匣翻奁,从他的角度,只能到葫芦也似的身段,丰腴饱满,某些部位随着动作微微颤着,黑脸汉不由的咽了口吐沫,心头火‘噌’的一下冒起。
“你这妇人是谁,为何临近天黑跑到老子的房间?”
对方不答,只是抹唇修眉,然后手往后一挽,先修髻,再插簪,十指尖尖,宛若葱根。
黑脸汉可不是个好脾气,见人不理,便放开了嗓门:“贱婢,问你话呢!”
对方依旧不答,只是从包袱里掏出了结衣带,往上一抛,悬梁打结。
“喂喂,你想干什么?”黑脸汉可慌了,他不想因为一句胡话就惹上人命官司,连忙从床上爬起,可是用力过猛,头重脚轻,胃子一阵搅动。
等他冲上前时已来之不及,那妇人‘蹬蹬’两下,绣花鞋踩着妆台一蹭,玉脖往上一搭,瞬间把衣带撑紧,喉咙处发出‘咯咯’的声响,两只绣花小鞋在空中一阵乱晃。
“臭妇人,要死滚旁边死去,别害了你家大爷,”黑脸汉连忙抱住对方的小脚往上举,不知是不是宿醉的影响,他竟感到对方身子越来越沉,好似举了块大石。
忍不住抬头一看,魂都差点骇掉了,妇人的脑袋瓜斜歪着,两只白眼凸出欲落,舌头耸拉半尺晃荡着,眼珠充血,直勾勾的盯着他自己。
更诡异的是,从女尸口中落出淡黄色的粘液,丝丝拉拉,落了他满脸,甚至还不小心吞入了腹中,像浓痰一样,还夹杂着股恶臭。
黑脸汉终于忍不住,连同酒水胃液,还有乱七八糟的消化物,一并呕了出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一不留神脚底打滑,从楼梯上翻身滚下,天旋地转间,惨叫声连成一片。
“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闹鬼啊!”窗户‘嘭’的一下被推开,露出李道士那张满是起床气的脸,然后又‘啪’的一下,关了起来。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传闻传出,车马汉的黑脸汉醉酒,在双喜客栈摔断了腿,疑似见鬼。
受这影响,本就稀拉的生意更加惨淡,整个大客栈,除了店小二和婢女外,空空荡荡。
于是乎,歪打正着的李道士成了店家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大白天鬼都不冒头我到哪里抓去,”李道士慢条思理的咽下了最后一口白面馒头,拍了拍手掌,“咱先去解决仓库的问题,不然谁知道这饭菜干不干净。”
“丑娘,道爷带你抓老鼠玩去。”
“不去,余哥哥说了,清晨练字最有效果,”丑娘端坐在案前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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