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阴影中的影子

  -一个月前,艾欧尼亚,均衡教派-

  目送走师兄师妹,还有那数千艾欧尼亚人的离开,劫把视线放在自己的师傅身上,等待着师傅给自己的下一步指示。

  教主却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位不成器的三弟子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几步之后,才忽然停下脚步,可是他似乎还是懒得去看劫一眼,只是沉声地说道:“回去自己的房间继续努力吧。”

  口头上的指示,像是鼓励劫加油的话语,可是那语气和作为,更像是一种表面上的工作,或许在这位培养出凯南、慎和小师妹三位优秀的忍者的导师眼里,像劫这种付出了努力却依旧得不到结果的废人,已经不值一提了。

  所谓均衡嘛,总是存乎于万物之间。自己教导出来的徒弟,也不一定全部都是天才不是?自己精力毕竟有限,就不浪费在劫身上了。

  当务之急,是和那位客人在席上,探讨下面的发展。

  劫低头不语,等教主消失在房屋里面,视线才微微上抬,目光扫视了这均衡教派的峡谷一圈,唯独在那教坛上停留了几秒,最后还是一声轻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劫的房间很简朴,比慎的更要简朴。慎的房间至少有几张书法来点缀,可劫的房间除了榻榻米和桌子之外,别无他物。

  把自己的手爪放在桌上,劫显得神情沮丧,躲在角落里,双手抱膝,即使在房屋里面,他也没有脱掉面罩和紧身衣的习惯,或许这些布料、棉料上蕴含的温暖,让他有一种微妙的安全感吧。

  他其实已经把自己的武艺荒废了很多天了。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自从几个月前第一次踏足于教坛,他的内心再也无法武动起来,无时无刻都会想起那个仿佛有灵魂的教坛。

  不,是那些仿佛魔鬼的卷轴。

  这个变化让他惊恐,可他不敢告诉任何人,所以只好自己默默忍耐。这个变化让他变得更加奇怪和孤僻,也正是如此,作为与艾欧尼亚人交谈的外交官,他并没有很多地和对方打成一片,甚至显得过分冷漠和奇怪。

  均衡教派给自己提供了生存的地方,散乱的艾欧尼亚人自然不敢多言,可背后到底说了那劫的坏话有多少,就不得而知。

  至少,劫就知道有起码好几个版本的笑话,虽然只字未提自己,可全部都是换个角度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同为均衡教派人,却沦落为一个外交官、一个不起眼的打手。

  别人是忍辱负重,自己却是无可奈何。

  久而久之,他的内心有些扭曲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变成这样,是否是因为导师的安排,别的师兄师妹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忍术,唯独自己。。却只是普普通通的武技。

  虽然不敢彰显,可劫发现,自己每次停留在教坛上的视线,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了。

  在小师妹无意的鄙视下、导师的纵容下,纵然慎在劫每次表露不对的时候,都会心平气和地去关怀劫,劫在时间的演变下,最终像是放弃了一样,不再理会自己的忍道了。

  比起被称为三师兄,他现在,更像是均衡教派的煮饭阿姨、保姆阿姨。

  对了,该去清理那些必死的艾欧尼亚人的遗物了。劫在角落惊醒,爬了起来,路过自己的桌子,犹豫了一下,竟连那手爪都没有拿走,就移开木门,却发现自己的导师静静地站在门前,虽然是背对着自己,可劫还是觉得有一道视线从自己的手上略过,不寒而栗地露出一背冷汗。

  大冬天的,现在是真的冷了。

  “你要去哪里?为什么连武器都不带。”均衡教派的生活总是三点一线,外出无非只是为了练武,可劫这连武器都不带,这在教主那惯性思考里说不通。

  劫有点慌乱地回答道:“我。。我只是要去那些艾欧尼亚人住的地方,去收拾一下他们的东西。。您也知道那群人很讨厌,把地方都弄得一团糟。”

  教主点点头,沉默片刻后说道:“为师要出去一趟,看家就辛苦你了。”

  “是。。”劫心里微微难受,却认命地点点头,他早就认命了,像自己这种资质,根本就做不到凯南师兄口中的‘均衡,未来会赶上我们的’,双方的实力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自己如果想要在均衡教派呆下去,除了变强,也只剩下真的当一位‘煮饭阿姨、保姆大婶’的道路了。

  教主也没多疑地表达些什么,一甩手袖就几个闪身,消失在劫的视野里。

  羡慕地看着教主潇洒离开的身影,劫最后还是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太阳的光线太刺眼了,这对一个已经习惯了待在黑暗里独自惆怅的人来说,无非是一种折磨。

  他走开了几步,忽然就停止了下来,呼吸骤然变重,骤然回头,沉重的呼吸和贪婪的眼神落在了那座熄灭了灯火的教坛上。

  现在,什么都没有。

  监守自盗?劫的内心如火般跳动,一如枭孰和锐雯之间的感觉,一种不可控制的悸动在他的内心荡漾起来,甚至他的双手不可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可这股震动在他的挣扎之中渐渐消失,劫最后还是低下自己的脑袋,像是畏惧美杜莎的双眼一样低头,不敢和那教坛里的眼睛所对视。

  深怕自己的灵魂,会因此而抽走。

  隐藏在外处的教主这才收回冰冷的视线,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数千人住所的清理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决的,纵然是劫这种不知疲倦的角色,也依旧用了三天时间,三天的时间,回归自己的房间,总是难免与那教坛碰头的,所以劫选择睡在了那片有点脏乱的区域里。

  可再多的住所,也有收拾完的一天。

  当他停留在自己的房间门外,双眼再次无法从教坛上移开,他吞了一口唾沫,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只是去看一眼。”

  只是去看一眼。

  大多数瘾君子们第一次碰触毒/品,也是想着,只是吸一口。

  吸了就无法离开了,进去了就不能再出来。

  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卷轴收入眼帘,劫发现自己很难再做到在门前还重复了无数遍的‘只是去看一眼’,每一根卷轴就像是那香街上的女人,一个个都伸出自己娇嫩美白的双手,拉扯着小处男劫,看着对方脸红耳赤而发出娇笑,调戏着小处男、诱惑着小处男。。

  劫再次吞唾沫,双手握拳越紧了,心有魔障不停地重复着那些话:

  没有人在这里,没有人会知道你拿走了禁术!只要变强了,也不会有人再去嘲笑!没有人敢、没有人会!

  禁术之所以是禁术,是因为它们能够让像你这样资质平平的人变得强大起来!也是因为如此,那些拥有良好资质不需要禁术的人们才会把这些忍术称之为禁术!

  禁术本身没有错,错就错在那些天才们要维护自己的天生优势,而禁术能够让他们的优势全无!所以禁术才是禁术,说出一些莫须有的代价,来打压、吓唬像你这种被蒙蔽在梦里的可怜老实人!

  拿起吧!拿起这些禁术!你将比慎,不,你要比教主都要强大!你就是下一任均衡教派的教主,不。。均衡脆弱无比,拥护所谓均衡只会忙碌累死,到头来一场梦。

  只要你比教主更强大,你就能够杀死那些多余的天才,只有这样,你才能洗刷你的屈辱!

  最后一口唾沫,劫猛然抱住自己的脑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声音,脑海深处到底有什么东西?那是谁,可为什么那声音如此。

  “不要再说了!”劫抱着脑袋痛苦尖叫,他骤然下跪,给书架磕头,不,他只是想用外界的痛苦来减缓脑袋里的痛苦。

  我,就是你啊,内心深处、脑海深处渴求着力量、渴求着真正公平的你啊。

  影子先生。

  “不对!不对!”

  劫睁开双眼,声音骤然降低,他看见了那个朴素、不起眼,被用来垫着书架的盒子。

  ‘只是用来垫脚’的朴素盒子,里面就算藏着禁术,也不是什么强大的禁术吧?’

  因为痛苦而流出清泪的劫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样,用力地在书架下抢过那盒子,在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听到内心的魔障的叹息。

  自己是赢了么?在理智和欲望的中间。

  他双手颤抖而又虔诚地捧着那朴素的盒子,却没注意到那庞大的书架因为这个盒子的离开,开始无风地摇摇欲坠。

  捧着不是终章,他这次终于没吞唾沫,他慢慢地掀开这个没有锁的盒子,随着缝隙的变大,他的眼神流露出了失望。

  里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像想象中,魔障并没有传出嘲笑的怪叫,劫呆呆地保持着那个姿势,右手掀开盒子,左手依旧虔诚地捧着盒子。

  一阵不知何处传出的风骤然吹起,书架最终没有支撑住,所有的卷轴顺着书架劈头盖脸地砸在了劫的身上,劫却没有躲避,任由那些卷轴像是大白菜一样砸在自己的身上。

  然后,他向前倒下了。

  终于,从他的身后传出了一阵阴凉的邪笑。

  作为书架最重要的支架,再怎么朴素的盒子,又怎么可能空无一物?

  一道影子,在漆黑的环境下,依旧在劫的脚边延伸而出,那道诧异的笑声,正是从他的这道影子所传出。

  。。

  -一个月后,艾欧尼亚,均衡教派-

  出征时数千人,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三个影子,凯南三师兄妹齐头并进,有说有笑着。

  会出现这种状况,并没有让他们引起丝毫沮丧的情绪,因为一切都是均衡的安排。

  他们引导艾欧尼亚人向荣耀军团攻击,就是均衡的安排,是教主的安排,是那位先生的安排。

  那位先生不是均衡,可他说服了教主,教主说服了他们。

  接下来的瓦洛兰必将会引发一场大****,这个源头正是那位先生所预言并已经发生的,诺克萨斯内战,这个源头正是斯维恩和杜卡奥之间的对弈。

  最终斯维恩将会获胜,而不幸的是,正是因此,德玛西亚内的主战派和主和派也会争斗起来,碰巧北方的弗雷尔卓德三族也到生存争斗的时候,瓦洛兰大陆将会进入一片混乱战争时代。

  而这,正是均衡教派所无能为力的场面。

  要想重新恢复均衡,他们必须加快这场战争的速度,所以在那位先生的推荐下,他们决定帮助罪魁祸首,因为只有他才有足够的资本,一统这片大陆。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狙杀的想法,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因为斯维恩太贪生怕死,就算他们是擅长隐蔽、刺杀的忍者,也无可奈何。

  当然了,这个只是他们所推测,并没有亲身去尝试过,而帮助他们做出推测的,就是这些年来,泰隆一直没有对斯维恩有作为的事实。

  大陆上最强刺客的泰隆都对斯维恩无可奈何,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忍者?

  于是,他们已经完成了那位先生分配下来的第二个任务,引领数千散乱艾欧尼亚人,攻击诺克萨斯荣耀军团,帮助斯维恩系的毒营掩埋路劲,并一举把那些没救的旧艾欧尼亚人一举清除掉!在这一点上,就算是三观端正、心慈手善的慎也丝毫没有惭愧。

  真正让慎谨记于心的,是自己所解放的艾欧尼亚人所危害的,无辜的诺克萨斯老百姓。就算没有亲眼目睹,慎也明白,在血海深仇、生存欲望之下,那些手无寸铁的村民必然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

  一切都是为了均衡。慎再次安慰自己。

  或许是看见这位暖男二师兄的难过,作为小师妹的阿卡丽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对方解解心结,转移一下注意力也不错,再次谈论起那个从来没有提及过的问题:“二师兄,其实你和师傅是父子的关系大家都知道,而你也知道大家都知道,为什么你们就从来不父子相称呢?”

  慎暖和一笑:“这一切都是为了均衡啊,总不能搞什么特殊关系是不是?”

  仿佛深怕纠结这个问题,慎又把话题一转,对着后背上精神有点颓废的凯南问道:“师兄,还行么?还请不要太过坚持,休息好才是王道。”

  为了让那位先生的计划成功,不让均衡教派在那历史上留下不好的名声,他们三师兄妹并没有认真对付那位长着小胡子的德莱文,所以凯南一个疏忽,被德莱文砍了肚子一斧头,因为治疗条件有限,止过血后便让慎背着回来均衡教派再进行彻底的治疗。

  也幸亏大师兄并不像某只自称自己也曾经有一个唠叨师傅、而自己也是大徒弟的猴子一样身材高大威猛,作为约德尔人的凯南,无论再怎么严肃,都是一个小巧可爱的玩偶一样。

  凯南从慎的后背露出脑袋,眯住眼睛看了一会,咳了一声说道:“不必了,前面就是家了。。你看,守在门口的那个不就是劫?他在等着我们回家呢。”

  阿卡丽仔细一看,说道:“恩,还真是那个窝囊废呢。”

  “阿卡丽!”两声气度不一的呵斥同时响起。

  阿卡丽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

  按照他们在树上蹦哒的速度,慎根本来不及发挥自己老妈子般的唠叨神功,就已经来到劫的旁边,看到劫的样子,他一点去唠叨阿卡丽的心思都没有了,他赶紧把凯南教给阿卡丽,着急地打量着劫身上的伤口,问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多伤口,这么多血缝。。”

  只看见劫那身漆黑的紧身衣被破开了很多洞口,只不过没想到紧身衣下却依旧穿着一身黑衣,所以一点皮肤都没有裸露出来,可依旧有鲜血渗透了衣服,上面仍存着一点点余温。

  劫的嗓子有点沙哑:“没,没事,慎。。大师兄、小师妹,你们回家了啊。”

  “哪里没事了,是不是谁来了?老师呢?”慎却不放过,“你都一身伤了!”

  “没事,只是练功时一不小心而已。。”虽然有面罩盖住了面孔,可慎觉得劫笑了,这才让慎松了口气,责怪地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并在劫的催促下准备去见那位总是待在教坛的父亲。

  却骤然听到凯南冰冷冷地说道:“慎,你去找教主!阿卡丽你和我留下,劫,你也留在这里。”

  “大,大师兄,有什么事么?”劫刚准备离开,被凯南猛然叫住,表现出来的慌乱恰到好处。

  “很抱歉。”凯南低下头,“我不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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