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之中,阴暗潮湿。
最深处有一人,盘膝而坐。
他发丝乱如杂草,披散下来,衣衫破烂,肮脏不堪。
洞中四边,挂着无数毛皮。
有虎,有狼,有熊,有豹,诸般猛兽,俱是挂在岩壁之上。
而最外头的,赫然是一张又一张的人皮!
忽地一阵声响,洞外窜进一匹狼来,瑟瑟发抖,腰间一道伤痕,鲜血淋漓。
“又丢了我一张人皮?”
那人低着头,从他身上传出干涩的声音。
“人皮易得,但要炼制不易,尤其是给你们吃的那些血丹,都是要用同一张人皮的血肉炼制,材料难得。”
他伸出手去,手掌枯槁如树皮,在身旁一张狼皮上面抚摸着,感受着温暖的毛发,悠悠道:“你看上次它扔了一张人皮,还中了一箭,丢尽了颜面,我让它去报仇,回来后就剥了它的皮。当时你是见到的……现在,你要我怎么处置你?”
那恶狼绿油油的双眸,显露出许多惊惧之色,它匍匐下去,抖动不已。
那怪人伸出手去,抚摸着狼头,在它头顶骨敲了敲,缓缓说道:“怎么回事?倘若还是被一般人伤了,我就敲碎你的脑袋……”
恶狼低吟一声,仿佛小狗一般。
就在这时,洞外的微弱光线,忽然被人阻住。
“因为它遇上了我。”
洞外传来的声音,宛如清流,然而却有着森然的寒意。
这怪人抬起头来,瞳孔一缩,道:“修行中人?”
“你还知道这世上有修行中人?”
清原踏入洞中,目光一扫,看见数十丈人皮挂在岩壁之上,眼中顿时是杀机四溢,“道友肆意妄为,杀人剥皮,罪恶可是不小,如今更是驯养精怪,使之披上人皮,扮作常人,混迹于市井之间,寻找适合的女童,劫掠而来,用以修炼邪法。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让人家破人亡,父女离散,你如此行径,折损阳寿功德,不论落在哪个修道人眼中,都容不下你……”
“是容不下功德逃逸罢?”这怪人发出枯涩的笑声,仿若夜枭桀桀,笑道:“我天理不容,你们杀我是替天行道,听说这也是善举,能增寿数,能攒功德,能添气运……”
“只是……”他抬起头来,狞笑道:“就凭你?”
“凭我又如何?”清原从怀中抽出铁棒,缓缓说道:“你那点底细,真当我不知晓吗?”
这怪人闻言,神色一怔,道:“你知道我?”
“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我自然是不知道你是哪个……但你身上的传承,总还是有过耳闻。”
清原缓缓说道:“若不是知晓这点,单凭妖物化人这一点,一般修道人就只能远而避之了。你也正是因此,凭借二重天的道行,还能胡作非为这么久罢?”
“妖物化人,只有超出三重天以上的妖物才成,一般修道人自觉本领不足,自是不敢来对付我。”那怪人扫了扫额头的发丝,双眸精光闪烁,问道:“但你是怎么从这上面断定我的传承?”
清原看他扫开了杂乱的黑发,才发现此人并非如表面那么苍老,临近花甲,但发丝满是尘垢,显得乌黑暗沉。
“真是妖物害人,那顾县的百姓追赶过去,哪还有命在?”
清原冷笑道:“若真是妖怪,怎么会被箭矢所伤?或许那个猎户是个高人,但他事后被恶狼报复,丢了性命,倒也不像是个道行高深的人物。至于所谓妖物化人,是你御兽宗的邪法罢?”
那怪人低笑着说道:“看来你不是虚张声势,确是知晓我的传承,不知你又是哪一家的?”
“你管我是哪一家的?”
清原站在洞口,徐徐说道:“御兽宗,驾驭飞禽走兽为己用,本也不算邪宗,可惜总是要弄些歪门邪道,杀人剥皮,供驯养的飞禽走兽去假化人身;而修行上面,又取人血魂魄来修炼自身,伤天害理,最终触怒上苍,被天上降下的仙童打碎了山门,断绝了传承。”
他眉宇一挑,道:“没想到如今还有一个余孽,不知你是偶然得了传承,还是当年不在御兽宗,侥幸避过劫数的?”
“你果然对我这一脉知道得不少。”这怪人语气唏嘘,说道:“人死灯灭,往日辉煌宛如过眼云烟,我御兽宗也算人世一流大派,正值兴盛之际,却不想招了天怒,迎了仙劫。人世数十年,已算沧海桑田,莫说后辈新人,就是当年的修道人,也知得不多了,难得近日遇上个记得本门的,也罢,我念你的人情,就剥了你的皮,练个丹丸罢……”
他言语感慨良多,虽未直接点明,但也默认是后者。
待得说完,忽然拍了拍手掌。
山洞四方,传来许多声狼嗥之声,长啸不休。
每一头都是成了精的野狼。
“这些年东躲西藏,如过街老鼠,防备着那些窥探我御兽宗传承的人物,不敢现于人世,只和这些野兽讲话。如今跟你聊了一阵,倒是心情畅快。”
怪人呵呵笑了声,说道:“但你以为我与你说话,仅仅是说话?”
清原说道:“你是为了拖延时候,招来这群野狼。”
怪人低沉地道:“正是。”
“那你以为我跟你说话,是在聊天不成?”
清原握紧了铁棒,朝着古苍作了个眼色,缓缓道:“这些成了精的野狼,也都是个祸患,打死了你,它们却逃了,然后为害四方,也是不妥。如此,只能等你招来它们,一网打尽了……”
“你……好生狂妄!”
那怪人站起身来,狞笑道:“就凭你们两个?哪怕你们两人都是二重天的修道人,面对我这数十头成了精的妖物,又能如何?”
“没有如何。”
清原说道:“但道友今日便可以上路了,你封神是无望,可赶上了好世道,封神事毕,地府建成,或能投胎转世。”
洞中气氛陡然冰寒。
气机交感。
两人目光相对,俱是杀意凛然。
清原目光中没有凝重,只有跃跃欲动之态。
“当年白鹤师兄没有杀尽的余孽,却是让我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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