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天色微亮,南北战场上,千年城屹立不动,隔开了南北。
南境的人依然在忙活着破解千年城,进行推演的阵师们和被挑选出来进行计算的那三千人都挂着黑眼圈,神情憔悴。
战场的中央,青木悠的身体依然在燃烧,熊熊火焰覆盖了他的全身,他就像是一颗太阳,照亮了整个战场。
青木悠已经死去了快三天了,这场惊世之战的结果——他的死讯通过飞行速度最快的银头信枭传到了南境,又通过南境里各境的密探传到了其余各境。
北境青之主已死,吉尔达之盾即将沦陷!
这是数十年以来大陆上最令人震惊的消息。
东、南、中、西四境的掌权者们都开始着手拟定北境战败之后的行动方案,是出兵北境分上一杯羹,还是和派外交官和大胜而归即将强大起来的南境搞好关系,还是防止南境做大建立大陆霸权而先发制人,又或是按兵不动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各境各国都各怀鬼胎,华丽高尚的表面之下暗潮涌动,对于利益锱铢必争,对于威胁铁血无情,对于败者毫无同情,这些政治与经济利益方面的动作,有点肮脏,有点冷漠,有些阴险。
南境自是不用说,东、西、中三境从某种程度上都更乐于看到北境沦陷,和南境一样,东、西、中三境也都畏惧着北境的古代科技以及北境科技的高速发展,至于南境的称霸,它们反倒并不是很担心,因为就算这场战争南境胜了,也必然元气大伤,南境要想消化掉北境的力量为己所用还需要很漫长的时间,而这段时间内,有的是办法弱化南境。
而位于各境掌权者的更上层,握有世间实质上最大权力的三位圣人,却并没有因为北境濒危,青之主阵亡而感到开心,反而都有一丝感慨和忧伤。
西境,巨大的空岛在高空漂浮着,乘风肆意东南西北,宛如一朵不落的云彩。
容貌淡雅的女子立于空岛的边缘,俯瞰世间,她的目光柔和而深邃,爱怜而淡然,宛如神明。
女子穿着白袍,袍上绣着几朵水绿色的六瓣之花,每片花瓣都沿顺时针转了一些角度,看上去有种奇异的和谐美感。
女子是西境的圣人,缘之女祭司,也是三大教之一,巫教的最高祭司,号称天算者以及半神,她和教皇一样,被世人誉为最接近神的人。
她忽然轻叹了一声:“维系世界运转的齿轮,崩坏了一枚,这个世界,将会何去何从?”
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已经算到了?那我这是白跑一趟了。”
女祭司不答。
那男人手上端着一杯酒,缓缓走到女祭司身旁,说道:“刚刚,伊卡洛斯城传来最新的消息,南北战争,北境青之主已死,现在吉尔达之盾也岌岌可危。”
女祭司丝毫不惊讶,抬起头,看着东方微明的天空,和还没坠落的青月。
男人望向东北方向,把手中的酒杯伸出空岛的边缘,酒杯微倾,酒水呈一线洒落人间,男人轻声道:“人间如梦,这一盏,敬你。”
中境,碧瑙河畔。
也许是出于生计,天都还没亮,一位看上去很贫寒的老人就在河畔垂钓了。
一位尊贵的红衣大主教冒着晨寒乘轿而来,在离河边还有数百米时,他下了轿,亲自向河边跑去,他跑得气喘如牛,脸上肥肉乱颤,就连他一向爱惜,擦得一尘不染的金丝锈雀靴都沾染了河边湿泥。
终于,他来到了老人的身边,老人不为所动,只是望着碧瑙河幽暗的河面上纹丝不动的浮标。
“陛下,北境青之主……死了,吉尔达之盾即将被破,”大主教气喘嘘嘘地说道,“我,我刚得到消息,就赶紧跑来了,怕,怕耽误了您的事。”
老人那稳如磐石的双手到底还是抖了一下,但是他随即恢复了平静:“能误什么事?”
红衣大主教怔了一下说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们神圣教会,什么都不做吗?”
老人问:“我们要做什么?”
红衣大主教一脸尴尬地道:“这,这是您决定的事啊。”
老人说:“那就,什么都不要做吧,我教会所信仰的,是秩序,为了维护秩序,就必须要中立,每一代教宗和每一代中境的王都宣誓中立,现在我们教会怎么能毁约而投身于乱流之中攫取利益?这等若背叛教义。”
“是,是,是……”红衣大主教满脸是汗,他才刚当上红衣大主教不久,急于得到老人的肯定,他本想第一个向老人报告这个惊天大消息,好得到他青眼相加,没想到却是被教训了一顿,他这心中又是悔又是怕,连看都不敢看老人。
老人轻声道:“这天还没亮,你就亲自来向我报告消息,也是辛苦你了,你回去吧。”
红衣大主教如获大赦,鞠了个躬连忙跑了,他回到他的轿子旁,他年迈的老仆眯缝着眼,有气没力地问道:“主教大人,陛下怎么说?”
大主教一脸晦气地一摆手:“嘿,别说了,没骂我就算好了,另外,要叫我大主教,大主教!说了几遍了,我早就不是主教了。”
老仆轻叹一声,说道:“哎呀,都怪老仆记性不好,老仆下次会记住的,主教大人请放心。”
大主教愣了半天,他很想抬手抽眼前这人一巴掌,但他最后没动手,也什么都没说,上轿了。
碧瑙河边,老人轻声呢喃道:“是嘛,他也死了……他居然也会死……一个时代。就这么结束了啊,青之主存在的时代。”
然后他望了望远处碧瑙河河心戏水捉鱼的那个欢快的雪白色身影,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虚夜老师如果知道青之主死了,会是什么表情呢?”
东境,银雨之国,神冢山,雾华真宫。
蓝家家主蓝海面对着一面墙,墙上,挂着六块木牌,分别写着:悠,蝉,花,叶,汐,海。
他摘下了那枚“悠”的木牌,微微凹陷的眼眶里,不知何时已经满是泪水:“虽有百年之交,始终难免最终一别,青老前辈,我真没想到,您居然会先我而去……”
蓝海的手上浮现了一个耀眼无比的红色炼金阵,纯净而庞大的灵化为深红色的火焰,转眼吞噬了他手中的那块木牌,把木牌化为了灰烬。
蓝海走到窗前,伸出手,清风带走了他手中的灰烬,飘向遥远的天际,他轻声吟道:“人生如梦一朝醒,梦如人生百回痴。”
“我的良师益友,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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