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韬不知道自己怎么被一步一步逼到这里。
海天花园是市最好的度假山庄之一,在大南郊,接近南山温泉。北方的冬天,奶奶根本耐不住,匆匆赶回来两天就差点染上严重的风寒,家里一商量,还是在南山温泉疗养。
选在海天花园,一方面是距离奶奶的老干部疗养院很近,另一方面,是6韬的私心,距离许宁染所在的市,越远越好。
他坐在铺满鲜花的长桌边上,看着正前方的水晶牌愣。精致到极点的横牌上,字也亮闪闪的几个:6韬、田菲儿订婚之喜。
四件套的西装是手工定制的,白色,一般人很难穿好看,但6韬很适合,看上去修长而挺拔,仿佛镁光灯一打,随时都可以上台开个新电影的布会。他有细长缱绻的眉眼,唇角却薄,显得寡情,最适合这种浅色、自恋而冷淡的风格。
男人的这一天,或许本来也是一生最帅的一天。
他却不知道,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奶奶叫他回家,根本没有说他半句不是,也没有对他在医院里面的所作所为、他和许宁染同居的事提过任何反对,奶奶根本连许宁染这个人提都没提。
那两天,奶奶就是享受着小孙子尽孝膝下的感觉,让司机开着车子,6韬坐在后座陪着,一一路过当年祖孙俩一起生活的大院儿、6韬小时候的幼儿园、奶奶曾经牵着他的手,送他上学的路。还有城边的游乐园,小时候还简陋得很,现在都已经那么大,快赶上沪江市和北都市的大型乐园了!
多少年没有走这条路,6韬重新走来,也有很多怀念和感慨。奶奶的手虽然苍老,却一如当初的温暖,爱抚自己的孙儿,就像小时候,总能为他把阴影与梦魇驱散一样。
6韬曾经以为,这一生,与任何人的联结,都不可能如同自己和奶奶这样深刻。
坐在车上,陪着奶奶欢声笑语,仿佛把他这一场大祸剩下的阴影也通通驱散。但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看见车窗外卖小吃和冰糖葫芦的老摊点,在心里一闪而过许宁染的样子。
她说过好几次,想跟他一起来看看他小时候走过的地方。
她还说过,如果再经过那个“闹鬼”的十字路口,她一定要抓住那些扮鬼捉弄小6韬的家伙,狠狠打一顿。从此以后,她的男孩心里,就只有那人挨揍的惨样儿,想起来就会哈哈大笑,再也没有童年的阴霾。
如果带她来,她一定开心得要命!还有,这家伙一定会沿路一家一家小吃吃过去!
6韬拉着奶奶的手,说:“奶奶,有一个人,她也像你一样,竭尽全力去爱我。”
如果不是爱,她不必在明知道前路坎坷、希望渺茫的时候,接受我的追求。
她也不必在他人因为我羞辱她、为难她的时候,选择隐忍,还要拿出最大的礼貌去对待羞辱她的人。
她更不必面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所谓“情敌”,她的性格,本来最痛恨这种难堪的战争。
不管我是多么软弱无力,或者多么阴郁暴躁的样子,她都看着我,好像我是她的太阳。
6韬觉得自己在奶奶面前,可以像个小孩子一样,说很多感性的话,不必做个大男人,奶奶总会理解他。但是,奶奶在他说完那一句话以后,却好像没太听清楚,笑着重复了一句什么,事情就岔了过去。
随后,奶奶就着了凉,幸好南山温泉这边的疗养院很方便,全年对军区高级干部和家属开放,6韬就陪着奶奶住到了这里。
随后,奶奶跟他说,全家人,由奶奶这个大家长带着,跟田家人一起吃一顿饭。田6两家,从6韬的爷爷那一辈就互相认识。以前,6韬的父亲在田政英的手下当参谋,承蒙田政英的照顾,两家建立了数十年的友谊。6韬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6家的错在先,无论与田家小姐来往不来往,都应该请田家人吃顿饭,好好道个歉。
6韬稀里糊涂地,居然同意了。那一刻,他觉得,奶奶是为了他的错误站出来,靠自己这个大家长的面子向田家人低头服软。他没有道理不答应。但是他忘记了,田菲儿在这段关系中,何曾无辜过?
不管怎么说,总是世交,许宁染虽然经历过田菲儿的羞辱,还有后来的布会事件,但既然宁染最终会拥有他这个人,那么,就由他来替6家低这个头,当做补偿。
但6韬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展到这个地步。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普通的宴请!
看到“订婚宴”几个字,他瞬间就疯了,掉头就往外走,母亲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要去找奶奶!”6韬气愤地说:“说好了只是两家人一起吃个饭,你们怎么这样搞!”
“我们?”母亲反问:“你以为这是谁的意思?奶奶同意我和你爸的意思,也已经跟田家的家长们商量过。”
6韬愣在原地,片刻,还是要走:“奶奶肯定是哪里没搞明白,我去跟奶奶说。”
6远声快步走过来,喝住6韬,满面严厉神色说道:“奶奶血压一直稳不住,就担心你不懂事,天快亮才吃了药躺下,你敢过去惊动?你连奶奶都不要了?”
这一顶大帽子,就像一块大石头扔下来,把6韬的脚步死死压住。
6母攥住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奶奶还有一句话,让我说给你听。你跟许宁染是不同的人,你现在年轻,背叛所有疼你爱你的亲人,也要去跟她在一起,家人都被你伤透了,等你累了、感情淡了、除了你的爱情一无所有,你确定不会后悔?”
6韬没有说话,6母指指长桌尽头摆放的,田菲儿的巨幅照片:“这姑娘跟你,是真正的适合,门当户对、年貌相当,你如果试一试,喜欢这个姑娘,你的婚姻、你坚持的爱情,都会比现在跟许宁染简单得多。”
6韬摇摇头:“我不觉得麻烦。所有的麻烦,都是我愿意的。从一开始跟许宁染在一起,就是你的儿子,我,愿意的!”
这大概是他在关于许宁染这件事上,对母亲说出来的最坚决的话之一。但是,6母轻飘飘的一番话,就粉碎了他的坚决。
“那许宁染呢?她有那么爱你吗?如果有,她怎么会一声不吭地走了,让你怎么找都找不到?她跟那个北都来的刘大仁,是什么关系?就不说别的,你回来多少天了?总看手机,她找过你吗?”
这一番话,就像重锤,一下一下,砸在6韬心里最薄弱的地方,砸得他一阵一阵懵,所有用理智压抑起来、隐藏起来的疑问和怨怼,都像抽干湖水、逐渐浮现的淤泥,再也难以潜藏。
她在酒吧里殷红的嘴唇、与其他男人满不在乎地拼酒布会上,别的男人为她,明显的援护与对抗她一声不吭的消失、无法接通的电话,还有,她的衣柜里,男式的睡衣!所有这一切,都像纷至沓来的画卷,在6韬脑内翻涌。
他的头剧痛起来。
下意识地拿起手机,解锁,电话、短信、微信的列表里,她的名字下面一片空白。她曾经很喜欢黏着他,他一回家不得不把手机声音关掉,才能防止家人注意。但这些天,他不在,她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
她好像一点也不想知道他做了什么,也不关心他,什么时候回去。
聊天背景是许宁染的脸,笑嘻嘻的,对着镜头伸出两个手指,好像要戳瞎谁一样。6韬每次偷拍她丑照,她都这个表情威胁他,像个小孩儿。
6韬忍不住,一条微信过去:“你在干嘛?”
很久,没有回复。他再:“我想你了。”从没觉得自己这么低声下气过。
许久,连他的头痛都渐渐平复下来,手机也没有响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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