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欣喜却又不舍地望着似乎正熟睡着的少女,他花了好大功夫才抑制住自己紧紧抱住她的冲动。
对一个陌生人而言,这样做是极为粗鲁的。
奥雷欧斯·伊萨德这个名字对这个女孩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炼金术士不由得极为不悦地强迫着自己回忆这个事实来。
每一年都被迫抹去所有回忆的她理所当然地什么也不会记得,虽然自己的这份心情即使在与她共同度过的时间里亦从未表露,而且现在看来大概永远也不会再有表露的机会。既然如此,那么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对这个孩子来说会比较轻松吧,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炼金术士的目光漫无目地在室内游动着,在发现自己很难对其它的事物集中注意力之后才无可奈何地回到纯白的修女身上。
是肚子饿了吗,即使在熟睡中,这个孩子的嘴唇也在无意识地蠕动着。
“呜~苹果~”
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吧,少女一面喃喃地念叨着什么一面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注视着这个笑容的奥雷欧斯,内心并不如表面那样平静。
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的笑容呵,奥雷欧斯的思绪开始向三年前回溯。
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她正在祷告。
是为谁呢,为着被迫背负着十万三千册魔导书的自己吗?
信徒因为害怕心灵被玷污而向主求告内心的安宁的确是能够理解的事情,奥雷欧斯这么想着。
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就是要自己共事一年的同事,或者说,学生?而自己也并不反感这样的安排。
奥雷欧斯对魔导书的了解自有他的独到之处,因为他本身也是魔导书的作者之一。这样说或许有些夸张吧,但是总的来说就像是《讨伐魔女手册》一类的教战指导书。
正是因为这样,罗马正教的奥雷欧斯·伊萨德才会被派来与英国清教的魔法禁书目录一同工作——以协助整理资料的名义。
初见之前,炼金术士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想象一个人在遭受了十万三千册魔导书的精神污染之后会变成怎样可怕的模样。
“原典”这种东西,是只要远远地望上一眼头脑就会被污染的东西,而且就像是把咖啡融入到牛奶里面一样,永远也没有办法复原。
十万三千册……这个数量怎么想都太可怕了,要有怎样强韧的神经才能承受住这样可怕的重荷啊,这已经超出“人类”的范畴了不是吗?
本身就身为炼金术士,奉行着“保持人类的姿态与尊严向前进步”的观念的奥雷欧斯,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无法接受这样的产物。
但是这个想法在他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一下子就从他的脑海里褪去了。
她正在祷告。
不是为了她自己,奥雷欧斯摇了摇头,推翻了他之前的结论。
在那个孩子脸上浮现出来的,绝非是只为自己考虑的人能够露出的笑容。
仿佛想用笑容将世间罪恶一并承担,就像是圣人一样的微笑。
“就算这份微笑永远也无法属于自己,我大概也会不顾一切地想要保护它吧。”
当自己撰写的一本又一本魔导书在Index面前无功而返的时候,炼金术士就已经明白自己的选择了。
是的,早在三年前,炼金术士奥雷欧斯·伊萨德作为“人”的时间就已经停滞了,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被残留的愿望驱动着的躯壳。
这可以让他在那强烈的感情的余烬中保持冷静。
他知道有一道目光正偷偷地透过门缝望着他,但这无关紧要。
————————
“不要做出任何打算威胁我的举动,上条当麻,不然我就折断你的手脚让你无法行动。”
“幻象杀手只对异能之力有效,是吧?空手搏击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白杨修长有力的手指在上条的面前交叠了起来,仿佛在宣示着他所说并非妄言。
这个家伙是怎么回事?
上条当麻疑惑地想着。
这个家伙对自己绝非没有敌意,从自己进门开始,不自主地从脊背窜上来的凉意就一直没有褪去的意思。
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还放任与自己同来的史提尔离开。
除此之外就只是坐在这里不断地威胁自己而已。
简直就像一匹受伤的狼拼命地对着敌人露出獠牙一样。
难道这家伙其实很弱?
可是这样想的话就完全没有办法解释为何史提尔之前会显露出动摇的模样。
“你在怀疑着什么,上条当麻,该不会是在想‘这个家伙其实很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吧?”
“实话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顽固的家伙,大概我再怎么劝说你也不打算放弃了吧……”
一边说着,白杨一边推开了椅子站了起来,虽然和上条当麻处在同样的“里侧”,但是看来好像是有什么可以自由切换表里的方式让他能够对表侧的物体也产生影响。
“所有的学生,都出去——”
像是收到指令的机器人一样,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所有人全都迈着僵硬的步伐离开了餐厅。
“只是用身体对抗的话,我就不报上我的魔法名了……你在吃惊什么,虽然你似乎在什么地方已经听过这个说法,但是看起来你还完全不明白它的涵义呢,就让你用身体稍微记住一下我的忠告吧,别死掉哦,我可不想在这里就把珍贵的‘幻象杀手’给破坏掉。”
上条当麻的胸腹之间几乎就在话音刚落的时候就遭到了重击,肺部的空气完全被这一击给挤压出去的少年因为窒息的痛苦而弓起了身子。一股沉重的呕吐感也同时从腹部涌了上来。
如果真的吐出来的话,上条当麻说不定一下子就会被自己的呕吐物给呛死,但他的对手却无视了这个可能性,依旧做出了这样苛烈的攻击。然后因为弯下腰去而暴露的后脑勺立刻就遭到了肘部的重击,在上条的半规管还在因为剧烈的震动而把眩晕送往他的全身的时候,白杨的左膝便已经抬了起来,狠狠地向着他的下巴磕去。
上条的后脑还被白杨用手肘抵着,这样子根本就连最基本的闪避也没有办法。
被手肘与膝盖夹击的话,最为乐观的结果恐怕也是中度脑震荡外加下颚骨裂了吧。
这样野蛮的击打,造成永久性伤害的可能性非常高,甚至只需要稍微偏移一下手臂压制的位置,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这种单纯为施加疼痛而采取的行动转变为可以折断颈骨的致死性攻击。
但是白杨丝毫没有犹豫。
然而这决定性的一击并没有落在上条的身上,年轻的魔术师突然双手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如同鞭子末梢在甩动时发出的噼啪声紧接着响了起来。如果上条耳中没有因为重击而充满着金属音的话,他应该还可以分辨出这样的声音不多不少,正好响了七下。
白杨像是扔一块破布那样把上条当麻丢到了地上,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新来的客人。
“我刚才还在想是什么耽误了您这么久的时间,神裂火织小姐。”
“虽然很想请您再稍候一段时间,但是无论怎么说,让女士久等也实在是失礼了。”
手指上扣着钢丝的圣人,脸上的表情并不如白杨的语气这般轻松。
“为什么要停手呢,直接攻过来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受伤了吧,实话说我刚才也差一点没有觉察到你的存在……您在担心伤害到这个家伙?这可真是了不起的伪善,把‘幻想杀手’给卷进这件事情里面来的不就是你们么……”
“闭嘴……”
白杨皱起了眉头,因为对自己的打击效果估计失误而感到不悦。
这个家伙,明明应该连呼吸都已经变得困难了才对,然而他现在却能对着自己,用虽然微弱,但绝非可以忽略的声音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什么?”
他原本没有开口询问的打算,但是这一次他的身体比他的理性行动的更早。
“我说闭嘴啊……你这个混蛋……”
“总是‘幻象杀手’‘幻象杀手’什么的,想要拯救那个孩子的话根本就和这一点关系也没有吧,虽然对不明不白地被卷进来感到火大,但是既然知道有这种事情发生,无论怎样都不可以坐视不管的吧?”
事情不就是这么简单吗?
上条当麻很好地把他的意思传达了过来,然而被他用言语冲击着的对象却对此毫无感动。
“你想拯救世界吗,上条当麻?”
“我……”
白杨张了张嘴,突然有些好笑地发觉今天的自己异常的多言,于是便又将嘴唇抿上。
他的视线越过桌面,先后在上条与神裂的身上扫过。
先行解决了幻象杀手看来是个正确的选择,一个魔术专家与幻象杀手的组合绝对比想象中的要难应付许多。
少年的手伸向了桌面,紧紧地捏住了圣经的书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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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全乱了。
神裂火织急躁地想着。
先是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偶给缠住,之后更遭到伪格列格尔圣歌队的迎击,等到好不容易赶到术式发动的中心的时候,自己这一方的同伴已经成了各个击破战略的牺牲品。
在这个敌方的大本营,不,魔术要塞之中,要是能够与可以抹消异能的‘幻象杀手’相互配合的话,至少也能够有四成把握。可是在与自己同来的这名少年被击倒的现在……神裂火炽并非是会因为处于劣势而感到恐惧的人,但是只是保证不输根本毫无意义,时间对她这边而言要苛刻得多。而不赶快打倒这个俄国人解除这个表里反转的结界的话,他们甚至连奥雷欧斯的大门都进不去。
“您看——”
对方突然出声说道:
“再过不久这件事情就应该结束了,我想那时候应该就可以把您的佩刀还给您。”
在沉思中的神裂火炽因为这个消息而稍稍愣了一下。即使是这样,对普通人来说她愣神的时间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仅仅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失误,就已经给予了她的对手趁隙而入的机会。
“Infernallucida666(于地狱仰望光明之人)。”
Gen31:52:“这石堆作证据,这柱子也作证据。我必不过这石堆来害你。你也不可过这石堆和柱子来害我。”
魔术的使用,并不拘束于某些专门的灵装,只要具有相同的象征意义,哪怕只是用从少女杂志上剪下来的插画也可以进行塔罗牌的占卜。
将餐桌上零散的餐具赋予杂物——散乱的含义,再将这个含义与石堆联系起来并进一步将“柱子”的意义与桌角等同的话,就可以很方便地构造出想要拘束用术式,这个可以至少同时提供百人进餐的餐厅,一下子便被横七竖八的隔断术式给切分出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区域。
一手制造出着重重障碍的少年向后退了一步,双手动作夸张地合上了手中捧着的圣经。于是他就这么突兀地消失在神裂的眼前。
Gen19:10只是那二人伸出手来,将罗得拉进屋去,把门关上,
Gen19:11并且使门外的人,无论老少,眼都昏迷。他们摸来摸去,总寻不着房门。
看来是使用了什么与上次交战相异的隐匿术式,神裂火织试着操纵钢丝构成一个探索用的结界,但是似乎是在白费力气,探索的术式没有任何反应。而她的对手也不会任由她毫无后顾之忧地探寻自己的存在。
似乎是吸取了前次的教训,白杨并没有再使用那个倒十字形的灵装。
作为代替的则是一颗颗从刁钻的角度射向神裂的9mm手枪弹头。
就目前而言,状况对神裂火炽来说还不算太糟糕,天草式的教皇如同弹动钢琴那般舞动着自己的手指,于是那环绕在她四周的钢丝便将来袭的弹头一一切开斩落在地。
大概是因为表里之间的联系被隔断了的缘故,落地的弹头碎片敲打在地板上发出了沉重的响声。
然而白杨并没有打算停止这看似无意义的举动,有规律的射击在响起十五声之后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随即便又响了起来。
应该是用什么手段回收了弹壳,大概还施加了混淆感官的术式,通过射击产生的响声与闪光来判断敌方的位置只是个不切实际的空想。何况白杨一刻不停地在她的身边游走,就算知晓了此刻他的方位,下一刻也会立即失去目标。
不过这个人的手段真的只有这点而已吗?
一定还留有什么更加危险的后手,不过不管怎么说,魔术的施展是需要媒介的,而到现在为止自己并没有感觉到身边有什么灵装……
等等,的确是有什么东西的,而且就在自己的身边……
碎裂一地的弹头碎片正以神裂火织为圆心,密密麻麻地在地板上围出了一个圆。
如果神裂火织是金属爱好者的话,她还可以发现,在这些弹头铜色被甲包裹下的弹头断面正闪烁着第92号元素独有的光芒。
要使用魔力的媒介的话,对白杨而言,自己能够自由操纵的铀就是很不错的材料。
“察觉到了吗……不过太晚了些。”
铀金属的断面像是被急剧地氧化那般,急速地失去了金属的光泽,而当灰暗的颜色遍布的表面的时候,一只黑色的蝴蝶便从这沉重的色彩中起飞,一只接一只地绕着神裂跳起了或许只有它们自己才明白其中含义的舞蹈。
当这蝶舞到达尾声的时候,它们构成的术式就会将神裂火织送往沉睡的彼方。
圣人提早一刻察觉到危险为她争取到了短短的几秒钟,然而四周都被隔断的术式屏蔽,就算可以突破也绝对无法凭借速度脱离蝶群的包围。
结束了吗?X2
飘动在白杨与神裂脑海中的是同样的念头。
然而随着一阵气球泄气般的响动,黑色的蝶群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在空中化作了四散的黑雾。
谁也没有留意倒下的上条当麻,但是他却用这样的方式向自己的对手宣告了他的存在。
“我还没有倒下!”
可以抹杀包括神迹在内一切异能的‘幻象杀手’只是轻轻地碰了一碰,便将白杨苦心准备的术式给破坏得干干净净。
“真是……惊人的恢复力,我承认我小看你了,上条当麻。”
“从现在开始,我认同你作为我的对手,并将用出全力来击溃你。”
白杨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非常恼怒,但是很快就被面无表情所取代。
“感谢你的援助,少年。”
天草式的教皇叹了口气:
“给你添了麻烦实在抱歉,但是接下来的行动还是希望你能够进行援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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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神裂和上条的组合压制着的白杨眯起了眼睛。
想要使用体术进攻幻象杀手的话,就会遭到圣人的直击;而想要构成术式迟滞圣人的话,幻象杀手就会把术式全部破坏掉。
压倒性的不利。
事实上,在两人的协作之下,上条当麻已经成功地突进到了白杨的身前。
“你的这份傲慢错的有多离谱,你就用疼痛好好地给我记住吧!”
可是在年轻的魔术师脸上显露出来的却并非是遭到意外打击的慌乱——
那是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上条当麻紧握着的右拳狠狠地打在了白杨的脸上,发出了与墙壁相撞一般的响声。
与此同时,如同击打到墙壁那样的剧痛,也确实从右拳上传了过来。
上条当麻的拳击对白杨造成的影响,看来只不过是愣了两秒钟。
很快白杨就带着轻松的表情,轻描淡写地将上条当麻重新丢了出去。
“我说……”
魔术师的语气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从刚才开始你都没有留意过吗,不论是我‘推开椅子’站起来的时候还是我‘让学生们出去’的时候?我以为你早该注意到我可以自由地在表里间进行切换的事情呢。”
言外之意就是“像你这样的门外汉就算来了也只是累赘而已”。
“我们继续。”
白杨的表情就像是在舞会上对着女伴发出邀约。
这家伙……有哪里不对劲。
在白杨又一次切换表里躲过两人的攻击的时候,上条当麻这么想到。
虽然每次都能做到正确地闪避并且反击,但是总有哪里和之前那个家伙的状态不太一样。
光是回想起自己被那毫无间隙的攻击瞬间击倒的场景,上条当麻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犯疼。
这种不给对手留下任何机会的攻击实在是太可怕了……等等。
不对头的感觉隐隐约约地有了一点轮廓,但是上条当麻还未能正确地将它描述出来。
异常,异常在什么地方呢,在躲过白杨挥动的手臂的时候,上条当麻这么想着,要是之前的话自己绝对没有可能这样轻松地躲过去吧?
就是这里不对头!
虽然动作很标准,方位也很正确,但是在每一次切换表里之后,这个家伙的动作总会慢上半拍。
上条当麻开始回忆起之前史提尔的说明。
在表一侧的人绝对没有办法干涉里侧的事物,自然也绝对没有办法对其有所觉察,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这个家伙在切换表里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到自己这边的动静。
原来如此!
“喂,神裂,我知道怎么对付这个家伙了!听我说……”
————————
他们在商量什么对策?
白杨不得不对此加倍地重视。
被迫使用切换表里的方式迎击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手段了。
但是在奥雷欧斯那边的事情结束之前,自己无论怎样也要把这两人给拖住。
那么,这次是打算用快攻来迫使自己露出破绽么?
基本的想法倒是不差。
锋利的钢丝划破空气从四面八方斩了过来,丧失了闪避空间的白杨只能再一次地前往表侧以规避这次的攻击。
然而这一次神裂火织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击不中就立即收手等待下一击的到来。
在白杨从表侧返回里侧的那一瞬间,依旧停留在他周围的钢丝便密密麻麻地缠上了他的手足。
“啧……发现了么。”
就在魔术师试图用上一次作战的方式摆脱困境的时候,一只手掌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力道地搭在了他的肩头,然而只是这样便让他使用超能力的意图化作乌有。
“这下子你就没办法自由行动了吧。”
白杨瞬间便理解了自己已经受困,但是他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可以摆脱当前的处境。
魔术师面色铁青地看着神裂火织从自己的手上拿走了那本圣经,在书页上用手指划刻着什么纹路,然后反转表里的结界便如同夏雪一般消失不见了。
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的确为奥雷欧斯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而且他还没有完全放弃抵抗。
不顾被锋利的钢丝割出的伤口,白杨的肩头连同身体猛地向背后上条的怀中撞去,在上条当麻的右手与自己脱离接触的一瞬间强行用超能力将体表的钢丝转化成了自己可以操纵的贫铀。
“你们可以打败我,但是在我死之前这还不算结束!”
上条当麻不由得战栗地感到面前的这个人拥有着的可怕的决意。眼前的这个家伙有着比他的正义感还要坚定的信念,但是却依旧肆无忌惮地讽刺着他的坚持。
一边嘲弄着他人的坚持,一边又在自己的道路上一意孤行的这种矛盾,确实地存在于这个人的身上。并且一直以来都在影响着他的行为。
想明白了这一点,上条当麻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自己正面对着的家伙,并不是毫无感情的机器这一点,让他尤其地感到愉快。
“你……”
几乎在同一时间,在场的三个人似乎都有出口询问的意向,然而从脚下的地板传递过来的贯穿整栋建筑的剧烈震动却迫使着他们放弃了一切交谈的意图。
“Проклятие!”
罕见地爆了一句粗口,白杨放弃了所有与神裂她们对峙的打算,转身跑了出去。
奥雷欧斯那边出事了……是那个火焰魔术师?不,拥有arsmagna的他应该还不至于被史提尔·马格努斯击败,但是他那边的的确确是出事了。到底要是怎样的魔术才能造成这样可怕的损害啊,就连一向稳固的黄金炼成的根基都隐隐约约地有了溃散的迹象。
难道是那个人……不,他还不至于亲自介入……
那么,到底是什么?
上条当麻与神裂火织并不了解白杨心中的疑惑,但是这个异常却不能放着不管,于是也紧追着他向楼上跑去。
一路上并没有遭到新的迎击,不论是哪个炼金术士也好还是面前的这名魔术师也好,看来都没有再兼顾神裂她们的闲暇。
在上到顶层的时候她们的疑问得到了解答,他们甚至都不用再多费心思去攻破炼金术士那紧锁的大门。
一道白得令人炫目的光芒在这一刻猛烈地冲破了墙壁横贯了走廊,因为这光芒太过耀眼,在有那么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因为它的光亮而闭上了眼睛。
纵使有一千个太阳,也无法与之争辉……
“Dragon……breath……(龙王的叹息)”
猛地刹住脚步以免被这光芒卷入的神裂火织吃惊地自语着。
是谁在使用这样的魔术?
————————
“喂,奥雷欧斯,这是怎么回事?”
一边用手臂遮挡住面前的强光,白杨一面大声地询问着对面的同僚。
“禁书目录……十万三千册魔导书的运作被触发了……”
炼金术士不可置信地回答着。
原本以为计划最大的阻碍来自于魔法侧的追兵,但是现在最为危险的因素却是一开始谁也没有注意的茵蒂克丝。
虽然也有预计过封印破除的困难,但是像这样子同时对抗十万三千册魔导书的情况却从来没有预计过。
现在回想一下,就算有一个精锐的魔术师小组在追踪着,果然英国清教还是不可能放任没有自保能力的禁书目录逃进学园都市里来的吧?
奥雷欧斯的黄金炼成可以自由地按照脑中所想来扭曲现实的景象,但是他也并非博学到能够明了一切原典的知识。
换言之,但凡在这十万三千册魔导书中有一条他所了解的术式,他的黄金炼成就没有办法对此作出相应的回击。
更何况arsmagna本身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解析的产物,只不过由于所需要的时间太长没人能够成功罢了。
可是,这对号称通晓一切原典的禁书目录而言也只不过是一个稍微难以解决的问题。
自动书记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对黄金炼成的侵蚀,而现在这个世间唯一的术式崩溃的速度似乎正在加快。
大概是发觉龙王的叹息对尚未完全失去黄金炼成的奥雷欧斯杀伤并不大,纯白的光柱在短短瞬息之后便在一阵清脆的破裂声中化作一片片羽毛翩然落下。
见到这幅溃散的景象,上条当麻便当即要向前去往茵蒂克丝的身边。但是白杨一把抓住了他,从白杨的手上传来的力道大得惊人。
“别碰!”
白杨冷静地说着。
“那是‘龙王的叹息’──与传说中圣乔治之龙的一击具有相同意义的魔法。不管你拥有多强大的力量,以凡人的血肉之躯是不可能抵挡得了的。”
“从现在开始直到我们都过去为止,你的右手别碰任何东西。”
“远东的圣人,我们之间的争斗看来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
少年伸手按上了墙壁,于是不再被结界保护着的建材便被他剥离了一部分。
在他的手中这些被剥离出来的材料不断地扭曲,伸展,最终变得像是一根简单的手杖。
然后他举起这杖,对准了面前飘飞的光羽。
Exo14:16你举手向海伸杖,把水分开。以色列人要下海中走乾地。
“上条你先过……这样行吗?”
不只是在询问自己对通行顺序的安排,也是在对停战的可能性进行确认。
神裂火织点了点头。
上条当麻咽了口口水,跨过了这扇由发光的羽毛组成的拱门。
“那么接下来请您也过去,我随后就来。”
美丽却又危险的屏障总算被抛在了身后,白杨便丢弃了手中的杖,向着炼金术士的方向望去。令人惊讶的是,火焰魔术师也在场,而且似乎比他更早与奥雷欧斯达成了同盟。
“还能维持多久?”
“五分钟,再长的话就没有办法了。”
炼金术士看来对自己费尽心力才完成的术式被破解的事实感到相当的惋惜,但是很快对他而言这些感情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那么五分钟之内解决掉。”
“你们都看到了,英国清教欺骗了你们,这个孩子本可以不用背负这样的东西,但是清教却在她的身体上施加了‘每隔一年不消除记忆就会死去’的封印。”
“上条当麻——虽然事出仓促,但是如果真的想要拯救那个孩子的话,你恐怕还要站在我们这一边才行。”
“把那个破坏掉,这个孩子就得救了!”
白杨的手指向了浮现在茵蒂克丝背后的魔法阵。
上条当麻并不擅长复杂的言语分析,但是他的直觉似乎总能帮他找出正确的道路。
他知道那个修女快乐的样子已经不容质疑地在他的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所以他害怕着变成现在这样的茵蒂克丝,机械,冷漠,完全不是这个女孩子应有的姿态。
所以他选择将这个孩子从这样的困境中解救出来,就如同他之前选择相信神裂火织那样简单。
“我相信你!”
上条当麻握紧了拳头。
似乎被这举动刺激着产生了危机感,茵蒂克丝的眼睛轻轻地眨了一下。
“警告,检测到启明星、……,Sariel,检测到复数个对象,所持术式逆演算……成功,现依据Rev20:2……对异端用术式准备发动……第一节,第二节,第三节……发动术式Draconegavit(刺穿巨龙的双翼并钉于此地)。”
十三道漆黑的的链条就这样突然出现了,它们只在空中停留了一小会,随即便如同活物一般向白杨窜了过来。
以自己为目标?这很好……
“去吧,上条当麻,她还没有注意到你。”
得到提示的上条用自己能够达到的最大速度绕过白杨冲向了茵蒂克丝,他这辈子大概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
因此他也并未留意到自己脚下的地板上正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如尼刻痕。
上条当麻只知道自己离茵蒂克丝越来越近,只要再迈出几步就可以把她从这个地狱中拯救出来。
是啊,是这样啊,之前这个孩子不是这么问过自己吗?
她说:“你愿意和我一起到地狱里去吗?”
当时的自己没有回答她。
但是,现在的话就可以,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谁要去那种鬼地方,不过啊,既然不想下地狱的话,不就只好把她从地狱里拉上来了吗!
然而少年大步踏出的双脚立刻失去了支撑,象征着大地的Odel符文正有条不紊地发挥着作用,粉碎了上条当麻脚下的地面。
虽然由于黄金炼成尚未完全消失的缘故,这样的破坏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使得上条当麻免于透过地板的破损落向下一个楼层,但是还是不可避免地破坏了他的平衡。
而原本正在与白杨还有神裂对抗的锁链也瞬间更改了目标,发出铿然的响动朝着他的后背刺去。
幻象杀手的左右范围仅限于右手而已,其它的部位遭到攻击的话,上条当麻和普通人一样都会负伤。
何况仅凭一只右手,无论怎样也防不住从四面八方围至的刺击。
“我完了吗?”
仅来得及回过头来的上条惊讶地看着原本近在咫尺的攻击一下子离自己远去,同时感到一股虽然虚弱但是却依旧坚定的力量将他给推了出去。
失去了黄金炼成这个最大的王牌,此刻仅能以普通人的身份站在这里的炼金术士,用自己的方式作出了最后的选择。
“不必惊讶,少年,我的选择是必然的结果。”
“去结束它吧……”
被锁链贯穿了身躯的炼金术士,口中涌出了鲜血,但是脸上露出的表情却与痛苦无缘。
如玻璃碎裂般的声音响起。
包含黑色龟裂,以及产生出黑色龟裂的魔法阵,还有那肆意在半空中舞动着的链条,都在这一击之下彻底消失不见。
————————
少年咬着牙注视着这一切,却突然绕到了上条的背后,毫不留情地击晕了他。
下意识地做好攻击准备的神裂警惕地望着白杨,然而他却不看她,只是自顾自地用沉重的声音仔细地读着手中的祷文。
“Difronteavoièuna,perisconopeccato.ODio,salvami,salvamidaloro,datuttiimieipeccati
(在你面前我是罪恶、灭亡的。神啊,求你救我,救我脱离自己,从我所有的罪恶中)……”
“Amen。”
随着祷告的结束,少年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点感情的起伏。
白杨就这么站在奄奄一息的炼金术士身边俯视着他。
“你知……道,我……希望这样。”
炼金术士那已经失去血色的嘴唇,现在正为了完成最后的工作而艰难地蠕动着。
于是少年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呵……”
从奥雷欧斯的口中传出了如同风洞般的喘气声,白杨知道他这是在笑。
“这太蠢了,不是吗?”
“啊,是啊。”
年轻的魔术师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从腋下抽出了枪,正确地射穿了奥雷欧斯的心脏。
奥雷欧斯感到自己的胸口被轻轻地撞了一下,他本以为死亡会以更加激烈一些的方式降临到他的身上。
不久之后,灼热感带着一股微妙的睡意便扩散到了他的全身。
被新鲜的血液流浸透的话,应该感到温暖才对吧,可是现在却觉得越来越冷了,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不是吗?
炼金术士似乎有几秒钟尝试着用学者的态度来面对这唯一的一次经历,但是有什么东西打断了他的思考,让他最后的一点点思绪集中在了别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那个孩子是得到拯救了没错,在这之后也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了吧?
真想再看看啊,你那个无忧无虑的笑容……
奥雷欧斯那急剧变得空洞的视野里,那一片无暇的白色也逐渐开始被黑暗所吞没了。
可是怎么了呢,在视觉终于要消失的那一刹那,眼前的景象却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
就仿佛三年前的首遇,躺在地上的修女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像是个刚睡醒的孩子那样睁开了眼睛。
在看到自己这边的时候,那孩子些许露出了迷惑的表情,但是很快就弯起了眼角。
真美……
在这仅存的意识里,炼金术士心满意足地笑了,而他的一生也就结束在这个笑容之中。
(死于过去fin)
————————
对于奥雷欧斯·伊萨德这个角色,容克我始终觉得原著中的结局与他并不相称,毕竟他曾经是一个如此睿智而且单纯的人。看着一个人因为孤独和绝望被扭曲掉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情,所以在这里我就把主角安排成了他的合作伙伴,一个目的与性格都非常接近的同伴。至少也有一个人可以分享同样的理念的话,我想他并不至于变得像原著中那么疯狂。
这一章本来只打算写5000字左右的,但是打字的时候却发现怎么也停不下来,于是字数便莫名其妙地涨到了一万,我想这与故意凑字数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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