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光一听,顿觉腹中饥饿难耐,也就不再继续舞枪,走入房内:“现在就用。”
小侍婢把托盘放下,里面的东西取出放在桌上,就告退了,郑光一眼看去,基本上都是面食,回想起郑家原籍陕西,是从北方迁移过来到苏州定居的,也就明白这是家族传统,南方人一般吃白米饭和汤食,不过苏州城有太多的外地商户和外地人,就好似如今的深圳一般,各地美食都能吃到。
郑光就见着自己眼前的盘子里有三个白白的大包子,一只剥好壳的水煮鸡蛋,还有四个桃花烧卖,以及一碗稀粥,一碟下饭小菜和一碗鸡汤,非常精致典型的早饭,也是郑光最喜欢的早餐,郑家既然是中等富户,也不会在家人用度上有所压制,加上郑光也习武,习武之人需要的营养就更多,深爱小孙孙的老夫人也就尽一切能力把好吃的营养的给小孙孙吃。
南方的烧卖和北方烧卖有所不同,南方烧卖里包裹的基本上是以肉糜为主,加上虾仁等配料,和北方以糯米为主肉料为辅的烧卖是不同的,郑光什么都喜欢吃,桃花烧卖很喜欢,也很喜欢吃糯米烧卖,而且之前习武,所需要的食物量也很大,显然郑府的人都知道,所以见着这么多早饭,郑光也不奇怪,只觉得腹中更加饥饿,洗了洗手,抓起一只大包子就咬了下去。
包子的面皮很是精致,应该是上好的小麦制作的,里面的馅料鲜美无比,一看之下,都是精瘦肉,之所以如此松软可口,大概是里面加了豆腐的缘故,里头见不着一点肥肉,郑光不喜欢吃肥肉,而之前的记忆里,也是一模一样,很讨厌肥肉,吃一点就会觉得反胃,所以家里从来不买肥肉。
郑家也从那时候只吃瘦肉,这包子是符合自己口味的,之前一天多都没有好好吃饭,郑光只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巴掌大的包子三两口咬下肚,塞在嘴里使劲儿咀嚼,面粉吸干了嘴里所有的水分,咽不下去,于是郑光舀起一勺鸡汤灌下肚,食道里的包子才顺着汤汁进了胃袋。
这种感觉,十分美妙,终于觉得空荡荡的胃里有了填充,一种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接下来一口咬下半只烧卖,鲜美的味道在口中迸发,更是心满意足,端起稀粥碗一口气喝下半碗稀粥,又是一口把那剥好壳的煮鸡蛋塞入嘴里,三两下就咽下了肚,无比满足。
稀粥的温度很合郑光的口味,小菜也很精致,吃进嘴里不仅鲜美,而且润滑,更觉得满足,非常美妙。
一顿大吃大喝,郑光总算觉得有八九分满足了,古人都认为吃到七分饱是最好的养生习惯,不过郑光习武之人,又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需求量自然更大,也就不在意这些,古人所谓穷文富武,大概也就是如此,所以照理来说武人应当比文人更加珍贵才是,可是无论是大宋还是大明,似乎文人都比较尊贵。
大宋……唉,太祖皇帝,你到底是处于什么考虑,才会定下这样的国策?你的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如果严格来说,我是大宋最后一名将军,大宋军队最后的指挥官,你所创下的大宋,是我为你守护到最后,虽然我失败了,可是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到的一切,但我依然不明白,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似乎就是从大宋开始的,的确,军队要死人,死很多很多的人,但这不是低贱的代表,相反,这是最高尚的代表,为保护国家而战而死,何低贱之有?以武亡国,民族之刚烈血气还在,自相残杀,终究能诞生一代雄主,还能中兴华夏,以文亡国,国家之血气不复存在,只能落得被异族亡国,十万人投海的悲壮下场……
所以,陆先生,文先生,张将军,你们,真的心甘情愿吗?
抬头看着房内的屋顶,郑光有些出神,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和陆秀夫的谈话,当时的种种,闭上眼,就仿佛是昨天才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样,陆秀夫的决绝,士大夫们的决然,张世杰最后的战斗,文天祥最后对自己的鼓励,还有几乎就是昨天才发生的凌霄城之战……
回到大宋,我到底做了什么呢?那就年的奋斗,到底是不是有意义的呢?有没有人知道,我在那九年的决死之战?蒙古人一定会尽全力销毁我所存在的所有资料吧?
长叹一声,郑光站起身子,往外走去,之前的种种,都已经没有意义了,自己已经在那个时候战死了,再一次的穿越,来到了嘉靖二十五年的大明朝,现在的自己,还能说什么别的吗?为一看客,为一过客,且看着这天地之间,还有什么,是自己需要做的。
我所存在于大明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习惯性的,郑光走向了自己的书房,那是十几年来的习惯了,之前,那里是父亲的书房,父亲在里面读书习字,接受唐先生的教导,成功考取了苏州府院试第一名秀才,是郑家人的骄傲与自豪,可惜天妒英才,嘉靖十八年,倭寇进犯,大破明军于陆上,明军溃败不能敌,倭寇如入无人之境,父亲为掩护乡亲撤离,只身以火引开倭寇追兵,壮烈牺牲。
那一年,郑光九岁。
祖父和母亲过于伤心,不久之后竟然接连去世,一年之内连续去世三人,刚刚有中兴之望的郑氏家族瞬间跌落谷底,那之后,又过了七年。
记忆里,这间屋子曾经是父亲伏案读书习字,母亲在一旁为父亲研磨的地方,也是年幼的自己冲入房内,父母一起朝着自己微笑的地方,更是父亲笑着把自己抱起来放在腿上,拿起书本一个字一个字教着自己认识的地方。
这份浓重的记忆不断的冲击着郑光的灵魂,一股淡淡的忧伤袭上心头,记忆里的郑光和郑光自己的心逐渐地融合在一起,那单纯少年的一切郑光都明白了,最后的念想郑光也明白了,既然我已经代替了你,那我自然会为你做到你所希望做到的。
坐在了椅子上,郑光拿起了那支父亲一直在用的毛笔,用了有一段时间了,几乎不能再用,但是出于对父亲的思念,郑光无论如何都无法丢掉这支毛笔,只是将它放在身边,随时随地都能看到。
满屋子的书,几乎每一本都被父亲看过,这是父亲勤学的证据,也是他能够考取苏州府第一名的最大依仗,不是什么天赋特殊,而是真正的勤学好问,或许在很多人眼里,乃至于郑光自己眼里,八股文是束缚思想的罪魁祸首,但是对于那些出身贫寒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寒门子弟来说,那是真的登天之梯。
八股文的确束缚了思想,可是它也的确给了寒门子弟崛起的机会,大明朝的放牛娃能通过科举成为内阁首辅,而时至今日,脱胎于科举考试和八股文的现代考试,却没有给寒门子弟任何希望,仅仅是空中楼阁而已,古时候的寒门子弟可以凭着科举考试一步登天,而现在的寒门子弟却做不到。
区区三五百字的一篇制式文章,却能给人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也难怪那些人七老八十了还在坚持,记忆里的自己已经通过了科举考试的第一场县试,还是案首,不用参加之后的复试,直接等待四月份开始的府试就可以了,郑光不由得露出了笑容,这还真是一个极高的起点。
郑家不穷,甚至可以说是富户,所以才能提供郑光如此优越的生活环境,郑光也不辜负这份生活环境,努力读书,学习做八股文,才有了今日,往日的种种,全部如电影一般浮现在郑光的眼前,他已经完全了解了现在的一切。
拿起一本《尚书》,这是他选择的本经,翻开书页,熟悉而又陌生的排版,浓浓的墨香,传递着文化的积淀,这份宁静是凌霄城无论如何也无法给予他的,这时候他得到了,于是,他只想尽情地享受这份安宁的时光。
范庆起了个大早,洗漱之后吃了早饭,把政务交付给自己的师爷,打点了一下自己,选了一些补身子的药品,便带着几个随从出了府衙后门,进了一辆小车,向着郑府的方向前行而去,他们都住在苏州城里,所以路途并不远,小半个时辰,范庆就抵达了郑府。
郑家小相公康复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郑府门前不远处的商业一条街人很多,似乎过年一般喜气洋洋的,范庆遣人去打听了一下,得到的消息是这些小商小贩因为长期受到郑家的照顾,所以为了庆祝郑家小相公转危为安,同时预祝小相公在府试取得好成绩,特地在这一天降价一半表示衷心的祝贺,引来大批人前来扫货,同时也衷心的向行善积德的郑家献上祝福。
“人在做,天在看,百姓之心,从来不曾向着暴虐伪善之人。”范庆感叹之下,说出这样一句话,然后便带着满足的微笑,把拜帖交给了手下人:“去,把拜帖递上,就说小相公的友人范伟前来看望小相公。”
那侍卫点头而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府尊,郑家小相公有请。”
范庆点了点头,起身下车,走了几步回头嘱咐道:“知道该如何称呼本府吗?”
侍卫愣了一下,立刻说道:“明白,老爷。”
范庆这才放心的点点头,迈步朝着郑府走去,步入郑府大门,郑府老门房立刻上前躬身行礼,范庆回了礼,命侍卫把礼品奉上,老门房收下礼品,然后为范庆带路,不过没走几步,就在客堂大门口,见着了满脸笑意似乎在等待着范庆的郑光,见着范庆,郑光满面笑容,拱手一礼:“范兄,别来无恙。”
范庆见着郑光恢复的很好,气色如常,长身而立,较之三个月前更胜一筹,心中欣喜不已,面带笑容,也是拱手一礼:“郑兄,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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