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不妙的猜测

  好小子!范庆心中暗笑,绷着脸,看着他的考卷,故意吊胃口:“行了,卷子放这儿,回去吧!”

  不看吗?郑光有些诧异,还以为范庆也会像张思成那样当堂阅卷,既然他不看,郑光也不留,走到考院门前,再次有士兵对他的身体和随身物品进行检查,审查无误,便打开大锁,推开大门,让郑光走出去。

  一出门,郑光顿时感到万千道目光齐刷刷的注视着自己,这才想起自己是第一个交卷出场的考生,所有人都注视着自己,刚走没几步,已经有人上前询问此次考试的考题和难易程度了,郑光一句话也不说,快速冲入人群中,迅速消失,冲到最外围,向不远处的自家走去,门前,郑光看见了坐在马车前焦急等待的郑江。

  见郑光面色不好,眉头皱起,郑江顿时吓得心惊胆战,还以为郑光没有考好,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情才第一个出来,于是连忙上前问道:“光儿,怎么了?考题太难了还是别的什么?”

  郑光看到郑江,笑了笑说道:“哦,三叔,不是考题太难了,恰恰相反,是考题有些太过于简单,和往年比起来,今年府试只考一天,只考一场,还如此简单,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为什么,还有,数百名精锐士兵,还有近来不断出现的巡逻士兵……三叔,把咱们庄子上的人全部喊到城里来吧,我,有点担心。”

  郑江是老江湖了,这些年为郑氏走南闯北的,知道的事情绝对不少,郑光这一说,郑江的脸色立刻就白了,连忙压低嗓门,低声道:“倭寇?”

  郑光皱紧眉头,缓缓的点点头:“虽然不敢确定,但是今年情况如此反常,我们不得不未雨绸缪,多购进粮食米面,把人都召集回来,做好准备,官府做的那么明显,已经不仅仅是暗示,几乎是明示了,只是没有说出来,大家都不是蠢人,看得出来的不会是少数。”

  郑江眉头紧锁,开口道:“那,咱们不能留在苏州城了,要尽快离开才是,不然,就算有那么多士兵,官军和倭寇打仗也是败多生少,难保苏州无恙啊!”

  郑光摇头拒绝:“不可,郑氏祖业都在苏州,不说我是应届考生,府试结果揭示之前就离开,到时候难免有风言风语,单说郑氏祖祠在这里,作为子孙,就绝对不可离开,况且天下之大,哪里没有风险,今日退一步,明日退一步,迟早会退无可退!倭寇猖獗,正需要狠狠痛击,绝非逃避!”

  一念至此,郑光紧握拳头,想起当初在陆秀夫面前发誓要抗击蒙元至死时的誓言,想起九年间无数次的血战,以及父母之死的彻骨仇恨,若是人人都逃避,国破家亡为时不远!大宋人口远在蒙元之上,为何被蒙元所灭?不仅仅是制度,更是人心!如果有更多的人愿意追随郑光抗敌,即使全军覆没,也能东山再起!

  中国的百姓总是被逼到没有活路才奋起反抗,那仅仅是为了生存,一点理想都没有!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并不明白,只要自己不认输,那么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没输!

  郑江看着郑光紧握拳头的模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郑光抬头笑道:“三叔,现在什么也说不清楚,一切只是我的猜测,咱们回家吧,等着考试结果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让官府去烦神就是了。”

  郑江没有再做别的事情,点了点头,让郑光上马车之后,缓缓往郑家老宅驶去,现在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等府试的结果出来才是最重要的,即使倭寇真的要来,他们也没有办法,郑家虽然有名望,可到底还是民户,不比那些大家族,有权有势,郑家只是稍微富裕一些,此时此刻没有强大权力的保护,也只是百姓而已。

  夜幕降临之时,考场里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学生还在挑灯夜战,范庆看了看天色,觉得差不多了,便授意差役们擂鼓宣布考试结束,赶在这之前完成考卷的考生长吁一口气,至少有了过关的希望,还没完成的考生眼见卷纸被无情的收走,伸出手想要挽留而不得,就像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离开自己,内心之痛苦与折磨,见者伤心,闻者流泪啊!

  范庆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考场百态了,遥想当年,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考上秀才举人的时候,那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难以忘怀,而一转眼,为官十数年,当初的豪情壮志早就被打磨的一干二净,或者说做官做到现在还如同考取进士那时一样的人根本没有,官场是个大染缸,进去的人只有两种结果,一是同化,一是淹死。

  叹息一声,范庆站起身子回到了府衙,开始了繁重的阅卷工作,几千份卷子自然不是知府一人可以审核完毕的,相助的人也有,是从其余州县调过来的官方学府人员,被人们广泛承认拥有阅卷资格的人,因为不是本地人,和本地人没有牵扯,就可以被认为是不偏不倚,完全按照公正的态度来阅卷。

  一日辛苦的阅卷之后,大约还有三分之二的卷子没有看完,府试并未糊名誊卷,看到的都是最真实的考生的水平,无论是卷面还是字体还是文章,都是最真实的第一手资料,有优秀的,自然也有奇葩的,范庆自己就看到一份字写的如同狗爬,卷面如八国乱战一般的卷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当即宣布此考生三年之内不得参加科举,直接剥夺其参加下一次科举的机会。

  不过话是这样说,公平也是大家在追求的,只是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任何绝对的世上都不存在,所谓法外无外乎人情,在奉行外儒内法治国方式的中国,内里的法也渐渐被外层的儒所渗透,使得中国的法,从秦代以后就变的不那么纯粹,人们多数抱有穷寇莫追,给人一条活路,日后好相见的想法,原本正确的********则没有多少人奉行。

  在科举考试里,这样的做法也屡见不鲜,三日后,阅卷工作基本完成之后,大家也不会忘记留下几个名额照顾一些特殊群体,比如范庆所得知的一名六十六岁还要参加科举的老考生,十三岁通过县试,引起轰动,但是之后的一辈子年华都在府试中耗过去,他的一生之悲催凄惨,令人不忍卒读。

  于是范庆决定,无论这位科举老司机的文章写得多差,至少让人家在垂暮之年能通过府试,否则估计这位老人家死不瞑目,死了还要找自己来算账,一想起这些,范庆就觉得浑身发冷,科举考试把人变成鬼,这句话真不是说说玩的。

  看了看这位老司机的卷子,范庆也是无奈了,你说写得好一点,也就算了,让你过了,也就过了,可你写成这样,能有多少人认同你啊?不过和原本打算通过的卷子放下来一对比,二十七岁的后生,年华还久远着,让一让六十六岁的老人家吧,估摸着这也是最后一次,没有下一次了。

  之后,一百名通过者的卷子和排好的名次放在眼前,范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师爷说道:“亲身经历一次,才知道阅卷之艰难险阻啊,考生难,考官难,科举都难啊,哈哈哈哈,可算是过去了,熬过这几天,就算是挺过这一关了,但愿倭寇不要闹事了。”

  师爷面带忧虑地说道:“东翁,这次考试的难度如此之低,说出去,怕是有些不妙,估计这会子,已经有人对此次考试的难度表示不满了。”

  范庆笑道:“这次是南直隶诸州府的共识,得到这个情报的难度很高,咱们也付出很大的代价,这次的情报几乎是肯定的,所以整个苏州府也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为了缩短考试日程,减轻负担,这样做,也是无可奈何的。”

  师爷还是担忧道:“可是东翁,县试难度如此之高,府试难度如此之低,虽然得到礼部应允,可是这一批选出来的通过考生难免会被人家说成是钻了空子,对这些考生的名声不太好,这样一来,这一批南直隶选出的考生,难免会被人说闲话,他们要是遭了罪,可都会对考官产生不满啊。”

  范庆摆手道:“一切都为抗倭让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来南方之前也不知道倭患如此严重,来了之后才知道实情,实情已经告知礼部,上达天听,不说夏阁老,连陛下都知道了,大家都认同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

  再者说了,真有本事的人,不论考卷简单还是容易,都是可以考出真实水准的,本官选取的这一百人,本官相信绝大多数都可以在院试甚至乡试里取得好成绩,尤其是前三人,虽然是中规中矩的题目,但深厚的功底本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师爷苦笑道:“东翁如此说,也就这样了,只是希望这些学子争气点儿,别真在秋闱给人家比了下去,要是真这样,咱们南直隶可就真的要让人家给笑死了。”

  范庆拿着手里那份被点为案首的试卷,微微笑道:“要真有那一日,本官就是辞官不做了,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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