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冲动的惩罚

  等龙一行和刘诗宇带着一盒臭豆腐偷偷从后门溜进教室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奇白石已经不在自己的座位上了。教室里面的气氛也异常凝重,很多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俩,数学老师站在上面也不讲课,看到他们俩不知羞耻的公然溜回来,也懒得吼他们,只是说了两个字:“自习!”

  过了一会,刘诗宇的手机震动了。他低头一看,是龙一行发过来的。

  “凯子刚刚打了沈在源,现在在办公室。”

  “你怎么知道?”

  “同桌。”

  “那沈在源呢?”

  “医院。”

  “这么严重,那凯子有点危险了。”

  “根据校规,最严重的就是退学了。”

  “发短信问一下凯子?”

  “还是不要了,正在办公室接受政治教育呢。”

  就在龙一行和刘诗宇在教室里面干着急的时候,办公室里面已经闹开了。奇白石跟父亲站在办公室中间,对面坐着沈在源的妈妈,自己的班主任和沈在源的班主任站在沈在源妈妈旁边陪着笑,连学校一把手陈校长也被从家里拖了过来。

  奇白石站在父亲背后,目光越过父亲的肩膀看着对面那个张牙舞爪大吵大闹的中年妇女。这个女人从来到学校开始就没有歇过劲,嗓门大得整个校园都听得到。“果然,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奇白石在心里笑笑。

  “这还没有王法了,在校园里面打人。你看出手有多狠,把我家源源头打破了,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这这这,这哪像个学生。完全就是街头的小混混,古惑仔,臭流氓。”

  沈在源的妈妈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左手扶着膝盖,右手在空中指指点点,那气势越过奇白石父亲的肩膀,直接戳到了奇白石的鼻子尖上。

  沈在源的妈妈听见儿子被打的消息,就跟着孩子他爸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一看打人的学生叫奇白石,而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开餐馆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让自己丈夫陪儿子去医院,自己坐下来好好骂骂这个不懂事的小商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人,现在这个社会都怎么了,底下的人都准备造反了吗?

  沈在源的妈妈叫秦顺花,当年沈副局长还是一个小科长的时候,由他家三姑作媒认识了秦顺花,交往一段时间后秦顺花就抱着这个大腿死也不丢了,然后设了一个局让生米煮成了熟饭。熟悉她的人都叫她外号“同花顺”,整个财政局大院内人人看到她都是退避三舍,那张嘴骂起人来了那叫一个杀人不见血。最近沈副局升得快,为了搞好上下关系,也对家里的这个母夜叉管得紧了些。再说生活也好了,当了副局长夫人别人在她面前大部分也是低眉顺眼的,所以这个“同花顺”脾气也小了很多。今天碰到这个事,她准备好好骂一场,事先支走了沈副局长,免得听到自己老婆骂人,局长脸上抹不开。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小子站在那里一点悔意都没有,还趾高气扬的,看样子倒是我们家源源做错事了,应该向你道歉吗?”多亏这些年闲来无事多看了几部言情剧,这个“趾高气扬”用得还挺到位。秦顺花心里得意洋洋。

  奇白石的爸爸站在那里低声下气,他知道自己孩子打人不对,可是这个女人在这里指手划脚的也够让人心烦。他讨好地对秦顺花说道:“沈夫人您消消气,消消气。错在我们错在我们,小孩子的医药费我们全部出了,然后还让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给你家小孩道歉去。你看行吗?”

  秦顺花眼睛一横:“道歉?光道歉就行了吗?如果道歉能解决问题,要警察有什么用?”

  “跟你说,赔偿都是小事,谁家也不缺那几个钱,重要的是要给你家不懂规矩的孩子一点教训,现在都这么打人,将来进了社会还怎么了得?你不要护着你的孩子,现在不给他教训,将来要犯大事了,你想护也护不了了。”

  奇白石爸爸低头说道:“是是是,我回家一定好好教训这个混蛋。”

  教训完奇白石爸爸,秦顺花又转头骂起奇白石的班主任来了。“你说你们班主任都是怎么教育人的?这么一个品质有问题的孩子怎么能够留在班上,还是快班。这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以后说出去谁敢来你们学校上学啊?我们家源源在学校也没有欺负过谁,老老实实地搞学习。你说这个孩子跟我们家源源有什么仇?非要把人打得住进医院?这一闹,咱家老沈白天辛苦工作,晚上还要来搞这些事,将来要身体搞垮了谁能负责?”

  陈校长坐在旁边摇摇头,心里想道:“你家孩子乖?”去年的时候,沈在源在省重点北城一中飞扬跋扈被人揍了一顿,人家后台比沈副局长硬,秦顺花有气无处发。混不下去无路可走的秦顺花求爷爷告奶奶的求陈校长收留。

  奇白石的爸爸不想让班主任代孩子受过,他说道:“沈夫人您别生气了。孩子的住院费营养费以及什么赔偿,全部我们承担。我的孩子我带回家好好管教。现在最重要的是孩子没事,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他吧!”

  陈校长站了起来,挥一挥手示意他们都别吵了,然后说道:“是的,孩子的健康是第一位的,现在谈处理问题不是时候。我建议奇白石先回家,停课一周,等学校的处理结果。现在还是赶紧去医院看看沈在源吧!看不到妈妈在,估计沈局长和孩子都会有意见吧?”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陈校长脸上带着笑扭过头去看着坐在那里的秦顺花。

  对陈校长,秦顺花是不敢给他摆脸色的。单不说去年陈校长收留了无处可去的沈在源,就算是论关系,陈校长跟沈副局长原来可是高中同学,经常在一起喝酒,这点面子秦顺花也不敢不给。

  照秦顺花的意思,不仅奇白石不能在这个学校再呆下去,而且她还要报案让奇白石承担刑事责任。在医院病房里,沈副局长坐在沈在源的床边,压根没有正眼瞧过奇白石父子俩。陈校长无可奈何,他不想因为奇白石得罪老同学,毕竟自己学校的财政建设各种经费还要这个高中同学点头拉关系的,想想将来学校的前途和学校教师的工资,陈校长狠下心来,只是可惜了这个奇白石,一时冲动,前途就这样被毁了。最后好说歹说,在沈副局长点头同意下,学校决定开除奇白石,沈在源的住院费和后期费用由奇白石爸爸一力承担,沈副局长一家也不再追究奇白石的刑事责任。

  陈校长陪着奇白石父子一直走出门。他知道沈在源是个花花公子,而奇白石他也是认识的。自从他入校,三年来北城高中篮球队在整个北城市称霸三年,不仅让陈校长在全市长脸,而且在评估省示范中学的时候,这个体育上的荣誉也给北城高中加分不少。“可惜了这个孩子,本来照这个荣誉和他的成绩,招个篮球特长生,进北京的大学一点问题都没有的。”陈校长压住自己心中的不舍,对秦顺花毁人不倦也是无可奈何。在医院门口,他拍拍奇白石的肩膀,告诉他说:“小子,你看你爸被你折腾的,你要吸取教训,别再冲动了,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就把人家给打了。现在你不能在我们学校继续上了,我很遗憾,但是我希望你不要灰心,也不要放弃。”

  陈校长跟奇白石的爸爸握握手,告诉他:“我们学校的处罚估计过几天就会下了。奇白石还是很有前途的,你再找找北城市的其他学校,看看有没有能够接收的,最好能够参加了高考,他的篮球打得那么好,只要有了高考成绩,想上个大学还是没有问题的。”奇白石的爸爸无力地点点头跟陈校长告别。一回到家,他就瘫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了。

  奇白石的爸爸叫奇国满,改革开放之前是自己老家农村的一个泥腿子,看天吃饭。终于有一天,按照奇白石奶奶的说法,被雷劈了,中了邪,扔下家里分的地不种,舍命跑到北城市找事做。一开始跟着一个工头在建筑工地到处爬上爬下盖房子,后来工头拖欠工资,他们这群老伙计去要钱的时候,被一伙人拿着钢管撵得满大街跑。后来改行去给别人搞装修,什么抹灰、泥瓦、油漆、封窗、地板,有什么干什么,辛辛苦苦干了十多年,挣了一点钱,狠下心来全部投资开餐馆,一下子把家底掏干了。那时候,奇国满跟奇白石的妈刚结婚,家里穷得连孩子也不敢生,一直到餐馆生意有了起色,才慢慢把家置了起来。现在奇白石的妈已经死了,奇国满在家又当爹又当妈地看着奇白石长成高高壮壮的小伙子,有时候自己生意太忙照顾不过来,奇白石很懂事的也没有让自己多操心。眼看着要高考了,刘家多年以来除了奇国满这个土财主以外,又将多一个大学生。可是这个光宗耀祖的机会被奇白石一拳打到爪哇岛去,奇国满真是又气又急。

  自己风吹日晒干了这么多年才置了这点家底,不当家是不知柴米贵,想到儿子如果不能上大学,要像自己年轻时一样作生意,奇国满的心里就发紧。他想让自己的儿子考上大学,将来坐办公室,怎么着熬到沈副局长这个级别才算舒服。奇国满早就认识到,挣再多的钱,在这些官面前屁都不是,让你死就死让你活就活,要不怎么现在大学生一毕业就挤破头去考公务员。如果奇白石不能上大学,就没有机会考公务员,不能进入官场,将来在这些官员面前永远只能低声下气活得不自在。这周一方面要再去沈副局长家坐坐,带点东西赔个不是,陈校长那边也使使劲,松松土;另一方面为以防万一,要抓紧时间给小凯再找个学校,快高考了,时间耽误不得。奇国满暗暗下定决心,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不能让小凯走自己的路。

  然而无论奇国满如何努力,秦顺花铁了心的要赶奇白石走。她告诉奇国满:“我家源源说了,现在看到奇白石就害怕,就头疼。如果两人呆一个校园里,他害怕自己活不了太久。”沈副局长那边不松口,陈校长那里也就找不到突破口了。

  三天后,在各方的角力之下,最终,关于奇白石的退学通告贴在了食堂门口的布告栏里。陈校长专门召开全校大会告诫那些好斗分子以此为鉴,大会上陈校长作了严肃发言,坚决要求杜绝此类现象的发生,希望同学们互敬互爱,团结一致,将心思放在学习上,努力备考,争取高考取得优异成绩。

  奇白石这几天都没有出门,关在家里闭门思过。龙一行和刘诗宇不断地向他通报学校对他处理的进度。等到学校召开大会宣布对他的处理决定的时候,奇白石知道再也没有希望回到那个熟悉的校园和篮球场了。他放下手机,坐在转椅上,把脚搭在桌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盯着窗外的风景。不知不觉中已经有半个太阳藏在了地平线以下,天色渐渐暗下来,奇白石动也不动。

  周二的晚上,奇国满疲惫的回到家,自己的努力没有成效很是让他沮丧。奇白石已经做好了两个菜,正在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奇国满带回来的消息。

  奇国满睁开眼睛,瞟了一眼奇白石,“这小子这两天在家也不见说话,可别憋出什么病来了。”奇国满心里想道。

  “石头,学校估计回不去了。那个****的沈在源他妈,咬死了不让咱回去!”奇国满骂道,这么多年,他改不了自己张口必带脏字的习惯,但是骂声里倒没有生气的意思。他已经对整个事情有个大概的了解,儿子为自己的女朋友出头虽然冲动了一些;秦顺花他们不顾事实真相,只知道一味护犊子更是不知羞耻。

  看到老爸并没有真生气,奇白石说道:“爸,这几天辛苦你了,儿子敬你一杯。”他举起了一听啤酒,盯着老爸的脸。

  “敬个屁,你也知道我辛苦,打人之前怎么不想想老爹这张脸往哪搁?”奇国满拿起自己的啤酒,一口气喝完,冰冻啤酒一下肚,心里舒畅了不少。

  奇白石自己喝了一大口,说道:“爸,你也不用着急找什么学校了,其他的学校我也看不上,估计也容不下我。而且说不定沈在源老爸已经跟其他学校打了招呼,他们也许都不敢接收我呢。”

  奇国满一愣,他还没有想到这些,他还准备明天去跑跑北城市其他的几个高中看看。他说道:“他们不会这样赶尽杀绝吧,我们跟他们又不是世仇,凭什么不给人留一条活路。”

  奇白石继续说道:“管他会不会打招呼,反正其他学校我也不想上了,你何必还要再去碰一鼻子灰,自己找罪受呢?”

  奇国满气得桌子一拍:“你个小王八蛋,我上辈子跟你是冤家是吧?我自己找罪受,我自己碰一鼻子灰?你小子真没良心,我这跑来跑去是为了谁?你要不是我儿子,我早把你丢垃圾堆让你给狗叨走了。”

  奇白石不跟他对着干仗,低头夹了几口菜吃,看他不再气呼呼了,就继续说道:“老爸我知道你辛苦,所以我不想让你再辛苦了,等我把学校的东西都拿回来了,我就跟你干,做生意。”

  奇国满闭上眼睛,他心里难受,他为自己儿子设计了一千条道路,就没有一条是做生意,可现在偏偏除了做生意,其他一千条路好像都被封死了。

  “爸,做生意没有什么不好的。你看你,虽然辛辛苦苦打拼,可是不也是挣了不少身家。你儿子怎么着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富二代,可是你看,你儿子我一不乱花钱,二不给你惹事,当然,这件事除外。现在还肯跟你一起出来混,不仗着自己有个有钱的爸爸在外面咋咋呼呼,你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你还有什么不爽的?将来混出个样子出来,给沈在源那些王八蛋瞧瞧。”奇白石不仅给老爸贴金,也给自己戴个高帽子。

  奇国满仔仔细细的审视着儿子,像是今天才认识他一样。原来儿子每天放学,他就知道喂他吃喂他喝,不爽了骂他两句踢上两脚。今天他才感觉到儿子真是长大了,说话间举手投足像个男人样了,而眉目之间却又遗传了******基因,长得眉清目秀的。想起孩子他妈,奇国满心里一紧:不行,老子不能让儿子真像我一样去做生意。

  奇白石打开宿舍的大门,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臭味薰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了。他使劲打了两个喷嚏,才眯着眼睛走进了宿舍。

  领他进来的宿管老头指着最里面的一个下铺说道:“你就睡那。”奇白石点了点头,拖着行李箱朝里面走去,路面坑坑洼洼,他不时地将自己的行李箱扶正。一路走到底,他心里数了数,这里总共有二十张床,这样一个宿舍就要睡四十个人左右。别说奇白石打小没有睡过宿舍,就算睡过,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床位。

  他将行李箱放下,将自己的背包丢在床上,然后转头问道:“老大爷,厕所在哪?”

  老头一愣,说道:“厕所在外面,走两分钟。”过了一会,他转身离开,临走的时候,他又加了一句:“旱厕啊!”

  奇白石收拾床铺的时候,脚步声从外面一声传了进来。他站起身来,转过身来,看见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那妇女一直走到他的面前,然后站定,上上下下地审视了奇白石许久,然后说道:“你是奇白石了?”奇白石点了点头,有一些不知所措。

  那妇女继续说道:“我是你的班主任,叫我王老师。”她缓了一下,等着奇白石对她恭恭敬敬地喊一声:“王老师好。”谁知等了许久,奇白石却只是站在那里发愣。她心里气道:“这小子,一点都不礼貌。就算是他爸已经请我们吃了饭,也不能这样放任。”

  王老师冷冰冰地继续说道:“你的情况,你爸爸已经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是城市里面出来的学生,但是我希望你来到我们这所复读学校之后,能够将城市学生的恶习都留在城市里。”

  奇白石摸了摸头,他有些不太明白什么是“城市学生的恶习”。

  “我们这山沟沟里,没有电脑,没有网络,也没有城市里面乱七八糟的一切干扰你们学习的娱乐。所以,来这所学校,就只有一个目的,学习,学习,再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我知道你基础不太好,但是要是你好好努力,这最后一年,你一定会进步的非常快。”

  奇白石点了点头,临离开北城中学的时候,他去学校拿书,又在教室里面坐了一节课,临走之时,他已经跟龙一行和刘诗宇约好了,一定要考上大学。如果这所学校能让自己成绩提高,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起坐在那里的那一节课,他就又想起田梦雅偷偷塞在自己书本中的绝交信,心里面痛了一下。

  王老师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什么原因被退学的。来到这里,除了学习以外,我们还有两个规矩,现在告诉你,免得到时候犯事。”

  奇白石眯了一下眼,自己已经被当作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差生了。

  “第一,不许打架;第二,不许谈恋爱。一心一意地学习,等你考上大学了,想怎么胡搞都行。现在不行!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你收拾一下东西,今天下午的课你就不用上了,晚上来教室上自习,我把你介绍给大家。”王老师转身离开了宿舍。

  奇白石将床铺好之后,坐在床上,后背靠着墙。他有些后悔自己和老爸轻易相信了这所学校的宣传。第一天来,他就想放弃了。他摇了摇头,只乞求这一年能够尽快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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