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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寒风中,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望着远处的城墙,这顶一头尘垢凝结鸟窠般的乱发,和满腮连鬓胡子,瘘着腰的乞丐瞧着和其它地方的乞丐没什么不同,不过若是有人注意的话,可以看到,他的那双眼睛中闪动着激动。
这,这就是上海县!
注视着眼前的这座城市。
此时的朱旺却是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
这一路上经历了多少磨难,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乘的船在安庆为太平军夺取,若不是他逃的快,直接跳入江中,恐怕自己也会被太平军给裹胁了,好不容易游到江南,却又被官军洗劫一番,以至于身无分文,若非那些官军发了善心,没准他现在已经是身首异处了。
可即便是如此,他仍然要着饭,朝上海走着,他是朱家的家仆,当初若是没有老爷,他朱旺保不齐早都饿死了,朱家养了他,他要报这个恩,就是死,也得把信送给少奶奶。
这一路上,冷了他就睡在臭气冲天的乞丐窝里,衣衫褴褛的他和那些流民一样,在官道上似行尸走肉似的走着,像只野狗似的旁人丢掉的饭食里找东西吃,每到夜晚他会孤零零躺在那里,忍受着寒风,想象着家里的烧酒、米饭。
好几次,他差一点死了,可他没想到,临近家门的时候,就在上海城外,他又一次病倒了,这一病便是三四天,发烧烧的人都糊涂了,若不是几个小乞丐救下了他,没准他这命就丢在这家门口了。
我回家了!
终于回到家了!
几乎是走进巷道口的时候,远远的瞧着挂在门前的灯笼,泪瞬间便湿了朱旺的眼睛。
“旺子叔,你哭个啥?”
甘仓,瞧着身边的旺子叔,忍不住嘟嚷着。
“小仓,以后你和南南他们再也用着挨饿了……”
朱旺擦了一把眼泪,人便朝着家里走过去,而甘仓却是认了出来,这不是那户好心人的家嘛,从那次送了一封信,在这里吃了一顿饱饭后,每次他饿极了便会来这,只要敲敲门,院里的人就会送出一碗饭来,后来他发现只要是乞丐上门,他们家总会施舍些许饭菜,纵是饭菜没有了,也会送上几文钱。
这户人家是真正的良善人家。
“旺子叔,咱今个就,就别去了,我,我今天才,才去过,还,还得了四文钱哩……”
就在甘仓满面窘态的拉着朱旺的时候,却只听着朱旺猛的敲起了门来。门敲的很是用力,以至于甘仓等人无不是连忙闪到一边去,生怕被人收拾了,他们可是见过这家的门房,那可是膀大腰圆的汉子。
“旺子叔,咱……”
不等甘仓说话,那门便打开了,一个高出朱旺的汉子站在门边。
瞧着衣衫褴褛的叫化子,朱富财先是一愣,嘴里嚷嚷着。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有你这么要饭的嘛,要不是少奶奶……”
就在朱富财一边骂咧着一边数铜板准备打发这叫花子的时候,只见这叫花子呜哇放声大哭起来。
“你,你这个咋了,我可没打你,咱不带……”
“富财叔,富财叔……”
那喊声中不知含着多少委屈。
“是我啊,是阿旺啊,富财叔……”
“阿旺!”
朱富财再一瞧,可不是嘛,这灰头灰脸的乞丐可不就是阿旺啊。
“你这是怎么了?”
瞧着朱旺的模样,朱富财的心头顿时一慌,他立即想到了少爷。
“少爷,少爷怎么了?朱旺,快告诉我,少爷在那!”
一把抓住朱旺,朱富财大声喊问道,在这一瞬间,他整个人的心底完全被前所未有的后悔所笼罩了,为什么没有跟少爷一起去,若是一起去了,少爷……
“少爷,少爷他……”
被抓住双臂的朱旺结结巴巴的话更是加重了朱富财的疑惑,就在朱富财整个人近乎失魂落魄的时候,朱旺的话传到了他的耳中。
“没,没事,少爷让我给少奶奶,带,带封信……”
“哇!”
突然,院子里传一声泣声,是徐灵芸,在屋子里的她听着外面的乱声出来时,恰好听到了这句话。
“信,信呢?”
徐灵芸连忙跑到门边,不顾朱旺身上的臭气薰人,急急的问道。
“快,快把信给我……”
“少奶奶,信,少爷的信!”
急匆匆的展开信,信报的是平安,终于,在夫君离开一个月后,徐灵芸得到夫君的消息,在这一瞬间,那阴郁的天空像被阳光驱散似的,让她整个人变得欢快起来。待看完夫君的信后,她却又沉默了,信虽报的是平安,但信中的内容,却怎么也让人放心不下。
“富财,你先带阿旺去梳洗一下,嗯,再派人去请习先生过来。”
差不多等了近一个钟头,在朱家的客厅里,在贴身丫环和朱富财的陪同下,徐灵芸见了习之墨,简单的客气之后,徐灵芸将朱宜锋的信交给了他,接过信,习之墨简单的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声,一时间居然不知如何是好,好一会才开口说道。
“太太,这形势夫人您也知道,目前数十万发匪围攻江宁,据逃过来的人说,整个江面上尽是发匪之船,非是在下无意出船,只是这船无法通过江宁,在下……”
不等习之墨拒绝完,他的话就被徐灵芸给打断了。
“习先生,按道理来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是不应插手行里的事情,可现在少爷困于黄州,急待您去搭救,若是再拖下去……”
话只说了一半,徐灵芸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泣不成声道。
“若是不行……我便是自己个乘船去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少爷一个人困在那!”
“太太,此事万万不可……”
被徐灵芸这般一说,被逼的无以躲身的习之墨,思索片刻后猛的一咬牙说道:
“太太,刚才这信您还告诉过别人吗?”
思索了好一会,徐灵芸才摇了摇头说道。
“还未告诉其它人!”
听太太这么一说,习之墨暗自松了一口气,想了一会,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道:
“没有就好!太太,什么话也甭说了,既然东家信得过我习某,习某便不会亏了这份信任,我这派人去码头,通过船起航,去黄州把东家接回来!”
习之墨这般一说,徐灵芸方才停住哭泣,也不看他,眼睛只怔怔瞪着前方,好一会她才说道。
“富财,您和习先生一起去,无论如何都要把少爷接回来!知道吗?”
“少奶奶,少爷临走的时候,特意交待我……”
按朱富财的想法,他自然想去接少爷,可那边毕竟还有少爷的吩咐,少爷之所以把他留在家里就是为了保护太太。
“富财,你不要糊涂,少爷就是朱家的天,没有了少爷,也就没有了朱家,只剩下我这么一个妇道人家,又岂能守得住朱家?你若不能把少爷接回来,老爷一定会死不瞑目!”
少奶奶的话让朱富财急的直跺脚,最后痛声说道:
“少奶奶,我知道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可少奶奶,您……”
朱富财又岂不知道少奶奶为何让他去,是害怕习之墨像上一次一样,半途而返,那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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