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与我相似

  回到魔法学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只是还有一处窗户中依旧有灯光透出来,易晨知道那里是科尔贝鲁的实验室。

  自从自己接手了龙骑兵队的指挥之后,来这里的次数就变得越来越少了。

  虽然不清楚缘由,但是科尔贝鲁老师对于易晨成为军人这件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的赞同。

  事实上科尔贝鲁与其说是厌恶到更不如说是恐惧着一切形式的争斗。

  易晨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对一名把毕生的精力投入到研究中去的学者来说,会变成这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学院里其它的人也这么想,尤其在主战的呼声一日高过一日的今天……在这个时候仍然抱持着和平主义的人会被学院里的教员乃至学生排斥是可以想象的。

  这让易晨对科尔贝鲁老师尤其地感到抱歉,毕竟这股好战的风气在这里能流传的如此之快与他的小队不无关系。

  在这个时候见面的话会很尴尬吧?

  习惯性来到了实验室的门前,少年却犹豫着要不要叩响它的大门。

  果然……还是算了吧。

  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易晨终究还是放弃了与科尔贝鲁见面的意图。

  他的房间在更高层的位置,要沿着螺旋向上的阶梯走上好几圈。

  无意掩去的略微沉重的脚步声,有规律地震落着科尔贝鲁实验室天花板上的灰尘。

  “炎蛇”科尔贝鲁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担忧地望着头顶的方向。

  些许的灰尘还不足以打扰他的研究,但他关注的并不是这个。

  “易晨君……”

  自己的这个据称来自远东的学生,现在看来正在自己所害怕的那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这样下去会变成怎样啊,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这个学生都和自己年轻的时候太过相像了。

  同样使用着“火”系统的魔法,同样对研究保有着十分的热忱,以及……同样加入了军队。只不过顺序和自己正好调换了一下,“炎蛇”科尔贝鲁是褪去军职之后才全身心地投入到研究之中来的。

  能够理解自己的理想的学生太少了,科尔贝鲁并不希望因为某些原因而失去其中的任何一个。

  火能够做到的事情,并不只有破坏而已……

  可是在充分理解了这件事情的基础上,自己的这个学生却依旧一往无前地在战场上开辟了自己的道路,科尔贝鲁觉得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或许那个少年自己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可是每一次他离开学院再回来之后,他带给人的感觉就又增添了一些无机质的成分。

  虽然看起来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但是自他从阿尔比昂回来之后,科尔贝鲁就再也没有在讨论之余的闲聊中听他挑起过以自己为中心的话题。

  他对自己提及对光复同盟的忧虑,谈起对才人那台零战来源的好奇,兴高采烈地夸耀着自己的使魔。

  但是他不谈论自己了,似乎对他将来的道路而言,他自身的事情反而是无关紧要的一样。

  人在拼命地压抑着某些情感的时候就会显露出各式各样的异常。

  科尔贝鲁没有办法探知易晨的想法,只能结合着自己的经历做出尽可能准确的推测。

  “炎蛇”科尔贝鲁曾经有一段日子就是在这样类似的状态下度过的,对他而言这是最不愿触碰的回忆之一。

  自己所了解的那个少年并没有因为战争而堕落,但是这样或许反而更加地糟糕。

  良知被不断地拷问着的痛苦,到现在依旧纠缠着科尔贝鲁。

  而同样的感受似乎已经开始折磨他的这名学生,随着下一场战争的发动,这个状况只会变得更糟。

  然而在科尔贝鲁看来易晨一点止步的意思也没有,虽然他看上去依旧茫然。

  科尔贝鲁不明白易晨这么做的原因,但他希望这原因和自己数十年前所选择的东西不同。

  “因为那深重的罪孽而忏悔的人,有我一个就已经太多了……”

  “炎蛇”科尔贝鲁喃喃自语着。

  ————————

  蓝色短发的少女迷迷糊糊地直起了身子。

  自己刚才应该是睡着了。

  缺乏警惕,塔巴莎这么对自己批评道。

  因为屋子里的油灯一直亮着,所以她用手揉了揉眼睛,然后便伸手去摸过眼镜给自己戴上。

  有什么东西因为手臂的运动而从她的肩膀上滑了下去,塔巴莎不解地用手确认了一下胸前的系扣,并不是自己的斗篷。

  滑落在地的斗篷有着深蓝色的底子和鸢尾花的纹章,是阿尔比昂的样式。

  是那名少年的东西?

  虽然还不太搞得清楚它的来历,但塔巴莎还是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塔巴莎你醒了啊……”

  友人的话语暂时地把她的视线从手中拿着的斗篷上引了开来,蓝发的姑娘用疑惑的眼光望着她的友人。

  “这个……?”

  “啊,这个啊?”

  琪尔可用刻意营造出来的毫不在意的语气说着。

  “那个家伙大概是喝的糊涂了,醒来之后把斗篷忘在这里就走了吧?”

  至于这个被“遗忘”的斗篷为什么恰好会披在塔巴莎的身上,琪尔可没有解释,她知道自己的这位朋友也并非完全不明白,只是有些时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算是一种礼貌。

  于是她的朋友便点了点头,用与往常无二的语调说道:“要还回去。”

  留意到“还”这个字眼的琪尔可笑着耸了耸肩。

  那个人为什么要作出这样多余的事情?

  只是单纯地睡上一会的话,事实上并不用特别地担心着凉,而且自己也是有斗篷的,保暖效果并不差。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手捧着书本的塔巴莎认真地想着,手中那本《古代魔文详解》的书页迟迟没有翻动。

  她承认自己对这名少年已经开始感到好奇了。

  这种好奇心的起源大概是在拉罗谢尔的时候吧,当时琪尔可告诉自己说那是个和自己很相似的人。

  但是他会笑,自己不会。

  而且他总是习惯用“小丫头”来叫自己,语气轻松地就像是在和朋友打招呼。

  在拉罗谢尔的时候、在阿尔比昂的时候、在魔法学院里都是这样,看起来一点也不阴沉。

  明明一点也不像。

  直到那个雨夜……

  那名少年站在满地的尸体中间,用温和却毫无暖意的笑容回应着她的援助。

  她这才发现,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少年的双眼。

  他好像永远在注视着视线之外的某样东西,并且深深地为其所困扰。他用最应该出现的态度与反应去应对周围的人和事,但是绝不对任何一个人打开自己的心扉,就算心中有所迷惘,也绝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分享他的疑问。

  比自己还要糟糕,她想。自己的话至少还有一个朋友可以毫无顾忌地分享自己的秘密。但是他的心事却好像连那个据说来自同一个地方,同样是黑发黑瞳的同伴都不得而知。

  沉默得可怕,虽然他绝少有安静的时候。

  可是这样一想的话,他为什么还会做出这种看起来毫无根据的举动呢?

  无意识地摩挲着鸢尾花的纹路,塔巴莎这么想着。

  不管怎么说,还回去的话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

  唔……稍微试着从科尔贝鲁和塔巴莎两个人的角度解析一下易晨的角色吧。

  人与人之间的相似之处会引起共鸣,在科尔贝鲁那里,这种共鸣表现为因为杀戮而产生的自责,而在塔巴莎那里则表现为自我的封闭与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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