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是我心那朵玫瑰。
二月晴。阳光微微发亮,就像一个闪着金光的小水塘。
我悄悄地来到她身后,一声“嘿”。她的身子轻轻一颤,手中的画笔抖了下。我瞄了一眼有些后悔:因为我的贪玩,原本绚烂的玫瑰花就这样被我给糟蹋了。不禁心里酸酸的,无论她怎么想,我是说服不了自己原谅这种行为的。
没想到她回过头看了看我,眼睛里流出了一股清泉:“我在苦恼怎么画好花蕊呢,没有想到你这么一吓倒成了点睛之笔呀。”我的眼泪立即滚了下来,一边在恨自己的泪腺怎么这么发达,一边又像咽了一口柠檬水:你是在安慰我还是真的帮了你的大忙。不过我还是很笨地回答:“真的吗?好看啊。”她笑得跟屋外的阳光一样灿烂,尽管她的脸颊苍白得像一张纸,与其说是没有血色,我更愿相信那是一张跟圣婴一样纯洁的脸,还有散发着的,那淡淡的青春气息。
她抿着嘴角继续完成画作。细长的手指裹满了各种各样的色彩,指甲缝里,手纹缝里,手指间隙,隐隐约约,杂乱无章的彩绘。手中的画笔勾勒着线条,粗大的笔端印染着色调,或深或浅,或明或暗,这是你的世界,我不懂,但我看得见,感受得到。该怎么形容你笔下的玫瑰呢,记忆中的原野是绿的,星星点点地蔓延攀附在灌木丛里,初夏开花,花繁叶茂,鲜艳夺目,芳香清幽,那曾经是多么遥远的梦,如今你用一个不同的世界让我重温了一次,那么阳光的玫瑰花,那么阳光的你。
朵朵精神叶叶柔,雨晴香指醉人头。石家锦帐依然在?闲倚狂风夜不收。
我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这首无比熟悉的诗歌,还有无比熟悉的画卷,带不走浓墨重彩,带不走印象里的荆棘丛,那盛开得火红的玫瑰,把所有的自卑和痛苦都埋藏在心里,用青春里的骄傲去点缀生命的一抹橙光,燃烧余烬里的欢歌,在一场春宴过后仍看得到希望和坚强。这也就是你吧,一朵玫瑰花,一个真实的写照。我把目光落到了你帽子边角下的头发,不知何时那仅仅的几线青丝已落到了空气中,无声无息,我多想紧紧抓住,可是我握住了发线,但却握不住时光和残忍,很多时候,光阴是一个可怕的东西,我们无能为力,因为你来不来光阴都在,你在不在光阴都来。
不知道多少个日夜的化疗了,我把所有心疼埋在心里,不敢对你说一句出关于病情的话,怕你会失去信心,失去生命的色彩,我宁愿小心翼翼地捧着呵护着这一个如美如眷的青瓷器。在这风景旧曾谙,依然鲜衣怒马的岁月里,一个毁灭和一个新生对你来说是多么重要,你抑或凋零在这匆匆的旅途旁,抑或矜持开放,成为很美很美的画面。而当你执起画笔,义无反顾地去追寻你的梦想时,我觉得什么语言和挑战都会变得苍白无力,这一刻无所谓生与死,无所谓存在和消失,你的手中早已旋转了一个闪闪发亮的星球,在宇宙中发出明亮的光,即使是一光年甚至几光年,我们都看得见,真的,看得见。
你曾告诉我其实生与死不重要,它只是一种方式的转换。我想如果可以,你会一直长存在这个世界上,你的灵魂,你的坚强,你的乐观,你的心,你的梦,你的笑,你的一切一切,包括那一朵朵盛开的玫瑰。一个真正的淑女,会是发自内在的窈窕和气质,她不必承欢别人眼中的歆羡贪恋,不必取悦处于高高在上地位的小丑,不必吹嘘今天用了什么名牌香水明日收了多少玫瑰,她甘愿默默无闻,甘愿渺小却不是屈辱自卑和虚荣,相反她是一个真正永远活在风头浪尖上的美者,与首饰无关,与人际无关,与瓶花无关。我想就算你顶着光秃秃的脑袋,轻咬着发白的嘴唇,眯着无神的双眼,你还是很美很美,因为你的明天永远会是艳阳天。朝朝暮暮,年年岁岁,望穿秋水,你都可以等到川流不息,而后静静看着天明。
有时候会想,当你孤注一掷地去流浪,是在不断地逃避你的宿命,还是要去寻找照亮你的星辰,最后的最后,你把我所有的疑惑都打破,把所有的不解都变成了答案,我知道勇于面对挑战自己的人生要比拿下一座城池的壮举更强大,所以当你看见平静如水的表情和淡若江南烟雨的微笑,我明白它没有对生活的色彩失去灵感,而是在隐忍沉默的背后闪烁着素色的光芒。风雨摇曳,霜冻寒露,玫瑰花一直开得铿锵,你也可以泰然处之,可以变得令许多人都仰望。我相信你做得到,盛开在荆棘里的野玫瑰。
五月某天的一个清晨里,你走了,走得很安静很安静,就如尘土落在地上般渺小。一个人的离去,这个世界依旧在高速运行,不会为谁停留,不会为谁哭泣,我想你是快乐的,一个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绝对可以让死神胆怯和敬畏。关于你的梦想,你的感情,你的勇敢,在云端的另外一个世界里,都可以一一找寻。
几年后,当我走过你以前住的那间病房,看到床头上挂着一幅美丽的风景画,画上的玫瑰依旧开得骄傲,绚烂。
我笑了,因为我知道你肯定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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