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些虫子从村长的手中爬了出来,我想象着,它们是不是把村长的整个身体都给穿透了,然后任意地在里面遨游着,五脏六腑都被吃了。
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打了个颤,冷汗直冒。
村长,包括他对我说地那些话,都像是托付着什么,极像了要逝去的老人,对晚辈交代的遗言。
他真的救不了吗?
我在柳树下静静地等着,这棵柳树已经长得很大了,巨大的树跟扎在地上,许多树桠垂了下来,好像一根根女人的长发,上面挂着无数条红丝带,是村长每年端午都会挂上去的,说是村里死了一个人就挂上一条。我想柳树曾经让村长家平安,这次向它祈愿说不定也会灵,就暗暗地对柳树说,柳树,如果你有灵的话,就庇佑村长平平安安的,不要让他这样一个好人,再受到什么伤害。
在很多人看来,这种做法,看上去有点幼稚,但南疆一带,却是很信奉神灵,对原始自然的力量,也相当地尊崇,无论是柳树还是其他的,我们都相信,他们是有灵的,是能感受到我们人内心的想法的。只要我们足够虔诚,或是像一些术师拥有和它们沟通的力量,它们就能帮助我们实现心里的愿望。
之前我有次中了山鬼,就是南疆说地,被山给勾走了魂,爷爷也是跟我现在一样,给山神祭拜,然后祈愿,然后,我真地好了。
这可能是心理的作用,但是在后来发生的事中,一步步地证明了,这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小诺!”
就在这会儿,村长叫了我一声,我看到他从门前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书一样的东西。
他的脸上有一些焦灼色,还不时地用手去挠眼睛,手上更是,打了个包带,估计是不想我看见,虫子已经爬到那儿了。
我的心里像被揪了一样,我知道那些虫子已经醒过来了,村长会不会和那会儿一样,在地上翻滚着,连自己的眼球,都抓出来?
“在想什么呢?”村长拍了我一下,我才晃过神来。
然后抬头一看,一个熟悉的封面出现在我的眼前,《南疆志异》!
竟是爷爷的那本《南疆志异》!也是二叔最想得到的书,甚至为了它,三番五次地想害我。
这本书,怎么会在村长手里?
我盯了过去,发现书页有些卷了,书角也是无序地往上翘着,书封还弥漫着草药的味道。
“难道这本书,爷爷早就给了村长?”我脑袋里突然冒出个这么想法,但是想到,村长之前也没学蛊,爷爷怎么会把这本书给他了?
“小诺。”
村长重重的叫了我一声,然后带着一些歉意地说:“小诺,是村长不好,对你爷爷这本书动了心思,是我把他从你爷爷家拿来的。”
我不太明白,村长是什么意思,他之后就和我解释,在你二叔去翻你爷爷屋子之前,我就去过了,那天你看见我,其实是那几天,我拿着这本书,心底有点慌,就老在那块转悠,看会不会再有人过来,还好你二叔来了,他钻进去没一会儿,我就听见里面翻砸东西的声音,然后甩甩胳膊走了,他应该是什么都没得到,但给了我一个摆脱自己嫌疑的好机会,我再出现在屋前时,谁都不会怀疑,就像之后我看见了你,你怀疑我了吗。
“……”我结巴了,我确实没怀疑村长,我以为他是看我从他家溜走,然后过来找我了。
“可,村长,那本书,并没什么作用啊。”
我想到了村长用艾叶泡蛊澡的办法,如果这本书真像二叔那么渴望的,照理,村长应该会好啊,而不是更严重。
“不是它没有用,”村长摇了摇脑袋,看上去非常地痛苦,“是我,是我用错了方法。”
用错了方法?难道是因为村长剂量把握地不准?但就算没结果,也不会是负效果啊,怎么虫子越来越多,就像把村长当做寄生地一样?
这《南疆志异》,到底是救人的书,还是害人的?
我心里生出无数个疑问,对这本书,也不抱起好感来。
村长看见我的神色,摇了摇头,说:“当初,当初我应该把它喝下去的,喝下去的!”
然后就像极度悔恨了般,重重地敲着自己的脑袋,嘴里还说着,我是多么的笨,有这么一本好书,却不知道用。
“村长,别这样,别这样。”我在旁边劝他,我真怕又会发生什么意外。但村长哪里肯听我的,情绪被激起来的他,很快就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干吼,而那半只眼球,竟流了些带着虫子的泪出来。
那虫子看上去像是刚繁衍出来的,小地很,先是沿着村长的脸颊往下,然后一个翻身就掉落在地上,不断地翻滚着。
那黑黢黢的身体和一扭一扭吐着黄水的嘴巴,让我头皮一阵发麻,连退了几步,才好了一些。
村长却又把我叫了过去,把书递给我说,“小诺,这本书以后,你就拿着了,别怪村长当初拿了它,你好好地看,这上面有许多好东西。”
我本来不想接这本书,但想到之前那么强烈地想学蛊,我就拿下了,但实在是不巧,接过书的时候,村长眼球里直接落了一只活的肥胖的虫子下来,而刚好,落到我的手心。我连忙慌乱地甩手,村长也伸过手来帮我,但当看见他手背上爬着更多的虫子,我就咽了一口吐沫,说村长不用了,我自己来。
但那只虫子好像有粘性一样,紧紧地粘在我的皮肤上,都快钻进去了,我用了很大的力才把它捏了掉。
手背上却多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是蛆状的,还有一些如锋芒般的小刺。
不会它在里面下仔了吧?
我一想到,就打了个寒颤,一股冷气,顺着头毛皮钻了进去。
手上的书也被我一哆嗦,给扔到了地上。而这会儿正有只手,湿漉漉的,就伸了过来,吓得我一跳。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婷婷娘。
她应该是在我和村长说话的时候,就无声无息地摸到了这来,头发披散在肩上,就像一团黑乎乎的杂草的她,这会儿两眼正无神地找着什么东西。
“把书拿过来!”婷婷娘朝着我道。
我感到奇怪,如果村长之前的一系列举动是因为这本书,婷婷娘应该恨这本书才对啊,怎么会?就没有回答她。
村长却走过去,一把把婷婷娘抱住,说,他娘,就不要执着了,这本书不属于我们,它就算给了我们,也用不了。
“不,只有它,只有这本书才能救你。”婷婷娘两眼热络,声音尖锐地叫了出来,她这会儿是拼了命也要拿到这本书了,我看到她遵下腰,手在地上胡乱地摸着,皮都擦破了,流出了鲜血。
这可是一直会给我粥喝,对我亲如娘亲的婷婷娘啊。我不忍心,就把书,拿给给了她。其实我对这本书并没有像二叔对它那样那么疯狂,也没有多在意,就算婷婷娘现在想要,我也会毫不犹豫。
她一拿到,在上面摸了摸,双手就紧紧地握住,生怕又会被抢走一样,然后跟村长说,你看,我拿回来了,书,我拿回来了。他爹,你有救了,有救了。
村长眼眶里红红的,我看地出来,他强忍着自己的情感,不然这会儿,早哭了。又或是,他怕自己哭出来的,都是一条条长虫。
“他娘,没用了,一切都晚了,我也该走了,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吧。”
村长摸着老婆的脸,好像一辈子都没这么摸过一样。
我的右眼扑扑地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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