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潭县,是濒临江海却隶属苏城的一个小县城。
从江海过去,一百公里左右的距离,陈浮生两人仅仅花了一个小时,便到达了目的地。
在县城里又转悠了小半个小时,买了一些个水果等物后,才朝郊外一个叫龙田里的地名开了过去。
估计再往前几年时间,这个龙田里还只是清潭县下辖的一个农村,不过,这几年的城市兼并得非常迅速,如今已经变成了清潭县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旧房子一间间的推倒,新式楼房拔地而起,施工的情形随处可见。
好在,并不影响车辆的通行,使得他们根本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眼前这间颇有些年头的两层小楼。
看到他们大包、小包的样子,小楼前一位正洗衣服的年过五十的妇女迎了过来,满脸讶异道:“你们……找谁呢?”
陈浮生笑了笑道:“大娘,您是姚永春他妈妈吗?”
大娘脸色顿时一变,迟疑道:“你们找他干嘛?”
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屋子里又出来了一位年纪相仿,两鬓却已经斑白的老者,讶异的望着两人,问道:“你们是?”
“大爷,您好,我们是姚永春的朋友!”陈浮生道。
大爷的脸色也是一变,跟大妈一阵面面相觑,良久,才谨慎的问道:“他借你们钱了?”
陈浮生和赵洪澎对视一眼,皆都苦笑,强忍心酸的感觉,陈浮生挤出笑容道:“大爷,大娘,你们误会了,我们真是永春的朋友,正好来清潭出差,想着过节了,来看看您二老。”
“这……”
两老微微松了口气,但是脸上的戒备之色并未因此而消退,犹豫了半晌,还是姚永春的父亲姚大川迟疑着问道:“你们不知道永春已经……”
赵洪澎连忙阻止了他的话头,上前来拉着他的手沉声道:“叔,您别说了,我们都知道了,这次就是专程来看您二老的。”
一边的姚妈妈转过身子,偷偷的擦了擦眼角。
“那……
位随我进屋坐吧,不好意思!”姚大川的口气依然显得有点勉强。
陈浮生和赵洪澎都很理解这里面的蹊跷,所以并不感觉到奇怪,随着两人进了屋子里。
坐下之后,姚大川似乎并不善言辞,想要给两人递烟,却被赵洪澎抢先给他递了,姚妈妈则在一边倒水泡茶。
陈浮生将刚才县城里买的水果、月饼等物放在桌子上,姚妈妈端着茶过来道:“来就来了,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啥?”
但是让人感觉到语气中并不是因为客气,而是……觉得这些东西不太好收的样子。
“应该的,应该的,谢谢大娘!”陈浮生干笑着接过了茶。
一时间,整个大厅的气氛显得有点尴尬,可能是缺乏信任感,姚大川夫妇对于两人的热情仅仅只是表面上而已。
喝了两口茶之后,想了想,陈浮生对着两老道:“大爷,大娘,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两个呢,都是永春最好的朋友,可能他还来不及告诉你们吧,他以前借过一笔钱给我们做生意,如今我们两个也算事业有成了,虽然他已经……不在了,不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钱我们还是要还给您两老的!”
说着,把地上的包包往桌子一放:“大爷,大娘,你们把它放好了!”
两老一阵面面相觑,好半晌,大娘才迟疑着打开了包包,只看了一眼,就浑身一抖,一屁股坐了下来,颤声道:“这么多?”
“是的,一共一百万,你们点点看!”陈浮生挤出一丝笑容道。
“我这还有!”赵洪澎忙附和道:“我这里还有十万,刚才没来得及去银行取,我明天取了给你们送来!”
姚大川显然也被这个数目给吓傻了,嘴唇抖索了半晌,却硬是说不出话来,关键时刻,反倒是姚妈妈的心理素质要强些,疑惑的问道:“两位大哥,你们……是不是弄错对象了,我,我们家永春……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借给你们?”
陈浮生早就想好了说辞,笑着安慰道:“大娘,放心,不会弄错的,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当年永春给我们钱的时候,说好了是要入股的,这几年下来,成本早就翻了几十倍。”
姚大川镇定下来后,用审视般的目光重新的将他们从头大量到脚,良久,才一脸冷静道:“小哥,我相信你们二位都是永春的朋友了,而且肯定是交情过命的那种,否则的话,没有人傻到去给一个已经去了的人送钱,不过,你说他借钱给你们,我是一点都不信的,如果你们不说实话,这些钱我们一分都不会要的。
我也不管这些钱的来历如何,两位的盛情,我们心领了,不管怎么说,永春泉下有知,也会为有你们这样的朋友而感到欣慰。”
陈浮生和赵洪澎相视苦笑,两人不得不再次面对他们都曾经面对过的一个尴尬的问题。
就好比当初陈大强一点都不知道陈浮生这些年都干了什么一样,姚大川夫妇同样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儿子十六岁那年,闯了一个很大的祸,然后被警察带走了这么多年,一直就没回来,直到两个月前有人给他们送来了儿子的骨灰和四十万的“赔偿金”。
在他们夫妇乃至于左邻右舍的眼里,姚永春这些年就是去坐牢的,而且是牢底要坐穿的那种,要不是偶然会接到儿子寄来的信,他们恐怕早就以为姚永春被打靶了。
那四十万的“赔偿金”已经让他们感到惊讶不已,而且因为儿子身上背负的罪名,使得他们根本不敢也无力去追寻儿子死亡的真相。
但是,如今突然蹦出两个人来,说是自己儿子的朋友,还送硬塞一笔堪称天文数字的巨款给自己,你说……他们敢收吗?
陈浮生千算万算,就没算到其貌不扬,一副诚恳老实人模样的姚大川居然能够看得这么透彻。
当然,也是这两老而已,换成别的人,看到一百万摆在面前,恐怕眼睛都绿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犹豫了一下,陈浮生道:“大爷,不管怎么说,这钱,你们得收下,就当是我们对您二老的孝敬,我记得永春跟我说过,他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想必如今正是上大学该用钱的时候吧?您放心,这钱绝对是来的正当的,这是我的名片,你叫我浮生就行了。”
“还有我的!”
赵洪澎也在一边掏出了自己的名片,双双递了过去。
姚大川接了过来,先后认真的看了一下,脸上谨慎的表情尽去,和蔼一笑道:“想不到,永春还有你们两个这么有出息的朋友!”
如果说别的单位,他可能不知道,但是华大集团,他还是知道的。
陈浮生听的语气好像松动了不少,趁热打铁道:“大爷、大娘,我不知道在你们眼里,永春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在我们的眼里,他是我们最好的兄弟,是个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父母,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们曾经发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在我们的眼里,你们是他的父母,同样也是我们的父母,他如今已经不能在你们跟前尽孝了,请二老……给我们一个机会。”
说到动情处,声音略微有点哽咽,再无半点怀疑的姚大川长长叹了口气,姚妈妈想起儿子顿时悲从中来,泪水滚滚而出,无语凝噎。
姚大川好一阵相劝,总算把她给劝住了,回头挤出一丝笑容道:“两位小哥,这事,还是容后再说吧,两位大老远的跑来一趟不容易,先吃饭再说!”
姚妈妈一听,连忙起身准备去做饭,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有人大声叫道:“波儿,起床啦!”
随着说话身,一少年探头进来,看到有人在,挤出一脸笑容:“大妈,波儿在家吗?”
姚大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姚妈妈没好气道:“出去了!”
“哦哦……”
少年立马把头缩了回去。
很快,二楼就响起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你他妈的大清早的叫什么叫!”
一会功夫,楼上下来了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少年,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看到陈浮生两人,也不予理会,懒洋洋的朝外走去。
姚大川怒道:“每天睡到太阳下山,一起来就往外面跑,这大过节的你要到哪里去?”
少年如同没听见一般,径直朝外走去,很快就响起了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绝尘而去。
陈浮生和赵洪澎一阵面面相觑,试探性的问道:“这是……永春他弟弟?”
姚大川愤然道:“可不是么,书也不念了,整天在外面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瞎混,天天打架惹是生非。”
“呃……”
陈浮生微微愕然,如果是换成别人,他肯定劝说两句什么年轻都这样啦的话,但是以他跟山跳也就是姚永春之间的情谊,自然无需这么客套,他能够把姚大川二老当成自己的父母般,也能够把他的弟弟妹妹当成自己的弟弟妹妹。
“那……永春的妹妹呢?”
“唉,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言难尽啊!”姚大川长长叹了口气。
一直没说话的姚妈妈满脸惆怅道:“这个家,真的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说完,径直进了厨房里。
陈浮生的心里微微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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