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发现的是一处很奇怪的法式,所谓法式,就是案台,这种东西道士和风水先生最常用但是要说这成家摆出这么一出,确实有点儿让人难以理解。
法台标高五米开外,最高一层是一张四四方方的小凳,而在下面一层则是一张茶几大小的桌子,桌面左右摆着两盏明灯,以此类推,下方明灯加倍,而在桌腿之间,便是两只小瓮,每瓮之上都用白纸写就四个小字,一书“巫毒之骨”,一书“肉眼凡胎”。
再往下便是大了一圈的石案,青石所就的台面在灯光下泛着寒光,到了最后一层,赫然是一张四平八稳的大八仙桌,桌面上的东西可就齐备了不少,光是牌位就弄了不下十旬,这东西上去就宛如祖祠一般,但凡是虞城人都知道,这成家的祖祠在城西十八里的小越窝,根本就不在这里。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安然心里寻思着,眼神略微偏移,看到了边上一口炸开了的棺椁,不用想也知道这就是刚刚那位灰飞烟灭的成老爷子的阴居。
安然正思虑间,猛的听闻门外传来一阵叫喊,向外一看,便看清了英叔与那位素未谋面的仁兄缠斗的场面。
安然的个性便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弄明白根本不会半途而废,也算是老天有眼,就在他准备一探究竟的时候,前方这个复杂的牌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自上而下缓缓的散发着刺眼的强光,八仙桌也开始发出轻微的晃动。
安然警觉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最终,目光落在了正中间第三层那道写满了梵文的牌位之上,就在那个地方,几个凸显的大字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刚巧这些字迹安然还认识,“妖尊于傲?”
安然喃喃自语着,灵光一闪,似乎想象到了什么。
小屋外的院落里,英叔与于傲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英叔脚步清点,迎着这位老兄便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一旁扛着格格的刘麻子见到二人相持不下,灵机一动,便抬腿将脚下的一根巴掌大小的圆墩木踢了过去,于傲躲闪不及,眼见着就被英叔劈头盖脸的一顿暴打,手足无措之际却见到极富戏剧性的一幕。
英叔落地之后,正要向前冲击,脚下却踩在了那方圆木之上,脚下一滑,整个人犹如倒木一般结结实实的栽倒在了地上。
“老子灭了你!”于傲喜出望外,拾起了身边的一根铁棍,迈开步子便来到英叔面前,英叔的老胳膊老腿被这一摔着实有些吃不消,此时已然是动弹不得,于傲面目狰狞的邪笑着,毫不犹豫的举起了手中铁棍,旋即朝着英叔挥打过去。
人生如戏,游戏人生,与刚刚如出一辙,于傲本以为自己可以胜券在握,但还是出了岔子。
就在他铁棍凿实之前,后脑勺却浑似中了一记重击。
于傲眉心紧锁,握着铁棍的双手便有些不听使唤,英叔挣扎着向后退去,眼中也是写满了疑惑,他不明白这位老兄到底在干什么,后退的过程中,英叔不经意的朝着那间屋子里一看,登时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小屋之中,安然站在第一层牌位之上,手中握着一根提携用的鞋拔,煞有介事的敲打着于傲的牌位,说来也怪,第一层的牌位基本上一拨就散,但是于傲这尊却是浑似落地生根一般牢牢的镶在桌面上。
安然不免有些焦急,大门外边英叔已经落了下风的事实被他看在眼里,而眼前这个东西还是没有一丝的破解,小屋之外,于傲废了好一阵才恢复了正常,手中的铁棍更被赋予了一层仇恨的魔力,看着眼前这个不自量力的老道,于傲兴奋不已,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英叔倒在血泊之中的画面。
英叔还是缓缓后退,并不是往小屋瞟上一眼,当于傲再一次挥动铁棍的时候,英叔看着小屋笑了,笑的很复杂,于傲迟疑的顺着英叔的目光望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屋中的视角在门外看的几乎一清二楚,安然的所作所为也是不甚明了,只见这个小道士此时已经丢掉了手中的鞋拔,而是换上了一根毁灭性更强的实用工具——锤子。
“不要!”于傲声嘶力竭,来不及去管已是案上鱼肉的英叔,丢掉了铁棍便直奔小屋而去。
安然倒是没有关注这些,对于于傲的呼喊也是充耳不闻,“砰!”一锤定音,两处纷飞,牌位被锤子敲了个粉碎,回身望去,于傲也是犹如
重重的跌落在了地上,安然跳下了地面,蹲下身来捻起牌位的碎屑,仔细看了看,终于了然于心,材质很松软,就和纤维差不多,应该是由朱砂混淆着香料和血浆构成的,再仔细观察整个法阵的布局,在每一层的蜡烛之间,或一或二呈北斗状摆放着七尊木牌,没有名讳,只是一些双合林立的八字,从这些对称之中不难看出,都是润字,润者阴也,也就是说,这些八字属阴,且是无阳纯阴,在命理上被称为极阴之人,现在他们死了,又刚好够数。
安然的心中有了答案,这个法阵他之前见过,据传阴毒之至,是一些不学无术之士妄图发家惯用的敛财术:“七煞锁魂阵!”
此阵专收女魂,就犹如南阳养鬼之术一样,以女之阴气供养七只生前无恶不作,死状凄惨,且命格命相均属阴格之人。
“难怪成家并无夯实祖业,还能家财万贯!”安然正要运用法力攻破此阵,一记法诀打出之后,却发现并无效果,安然这才响起什么,仔细清点了一下八仙桌旁的女子牌位,四十七牌?
七煞成魔,七七为座,天时地利,兴若人和,安然遇到了和上一世一样的尴尬境地,还差两个,法阵就成了,虽说常言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但是此时的法阵已然不是一人可破。
安然正迟疑间,忽然听到了门外英叔的呼喊:“妖上人身!妖上人身!”
安然向外一看,只见没了双脚的于傲在地上艰难的爬向了昏迷不醒的成连璧,英叔的腿伤牵绊,想要站起来着实费力,此时二人正宛如匍匐对抗赛一般比着肘力,向着一处挺近。
“少爷!”胖下人眼见着自家少主就要被那个恶心的鬼东西侵占,赶忙举起了一根家用防护的铜锤,抡圆了锤头,冲上前去便朝着于傲飞奔而去,于傲急了,加快了速度,不过趴着的再怎么速度也没有跑着的快。
“嘣!”一阵很清脆的响动过后,于傲的头颅与胖下人手中的铜锤来了一个亲密接触,接下来,于傲的整个身子便飞奔出去,英叔长长的舒了口气,一旁的刘麻子却彻底急了。
“这样可是不是办法!”刘麻子思前想后,背上的格格又挣扎的厉害,刘麻子正要反制,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看了看肩上的格格,再看看自己的同伴于傲,一个恶狠的毒计席上心头。
“于傲!”刘麻子的一声断喝惊动了在场的所有人,英叔和安然送目望去,只见刘麻子将格格倏然脱离了肩上,就势一推,犹如抛物一般掷了出去,格格本就是一方黄纸,根本没有什么体重可言,此时更是顺风而去,于傲会意,心头也开始害怕起来,但是为时已晚,片刻的功夫,两个没有实体的妖怪便撞在了一起。
“不好!”安然心头一颤,想也不想便冲了上去,英叔更是急切万分,众目睽睽之下,于傲与格格相撞,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出珠联璧合。
霎时间风雨大作,安然清楚的听到格格在清醒的最后一刻喊出的那句“然哥哥!”
“轰!”二妖相碰之后产生的巨大反应将院落之中的物体冲撞的花开四散,英叔更是直接被气流冲到了南墙根上。
安然也不例外,身子被牢牢卡在了破损的小屋台阶之上。
鬼上鬼身乃是三界大忌,妖上妖身更是令人发指,于傲与格格的结合无意间开启了一个邪物的新巅峰,安然挣扎的,但却无能为力,大口喘着粗气,口中喃喃的道:“格格……”
在原本于傲和格格相互融合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焕然一新的角色,眉清目秀,身形魁梧,除了妆容上有些颇重之外,那一头蓬乱有型的长发基本上可以算作是大疆发艺史上的里程碑,“某杀家族”看到都或许会自惭形秽,更重要的是,安然和英叔都明白,鬼与鬼和的挽救几率不足一成,妖上妖身的分解几率则更加渺茫。
“于傲,你还在那干什么!还不快跑!”刘麻子一双鼠目乱闪,看着自己的同伴平安无事,还跟着木头一样傻愣在哪里,不免有些着急,但是,他绝对想不到,就是自己这张破嘴,最终丢掉了他的性命。
于傲看了一眼这个令人讨厌的艺术形象,打从心底里生出了一丝鄙夷,一贯机关算尽的刘麻子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曾经的“好同志”换了一身皮囊之后,便翻脸不认人,“咻~”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响起,只不过在这里咻不到现金红包,更咻不到商家免费的折扣券,下一秒,刘麻子便莫名其妙的跑到了这位还没来得命名的新贵手中。
“你,你干什么!”刘麻子的面色铁青,对于好朋友突兀的举动显然有些猝不及防,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位同伴接下来的举动让他后悔刚刚自己多说了那么一句。
真正的魔头都是惜字如金的,真正的坏人都是不愿多谈的,“咯嘣”一声清脆的骨节移位之后,刘麻子不再多话了,甚至还没来的及挣扎,合体妖怪顺手一撇,便将这个家伙丢到了一旁,费尽心思,终成一坨烂肉,刘麻子的遭遇不可谓不可笑。
胖下人挣扎着从乱木堆里站了起来,被惊破了胆的他想也不想便打算奔着身后的狗洞逃出生天,想法很机智吗,但却有待商榷,合体妖向着在一旁奄奄一息的英叔走去,一脚踢开了地上的成连璧,在成家公子飞出的档口,甚至可以清楚的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
胖下人难掩心中的恐惧,大叫着跑开了,合体妖显然是有些讨厌喧嚣,只见他看都不看,横起玉指一点,一道猩红浑似激光般的物体指戳过去,又是几秒的功夫,胖下人便应声倒在地上,在他的后脑勺上,贯穿出了一道让人不忍直视的血口。
“下面,到你了!”一个冷的有些恐怖的声音在英叔的耳畔响起,英叔的面上很平和,丝毫看不出一丝的恐惧。
“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呼…你叫什么名字?”英叔的嘴角溢出了一股鲜血,合体妖略带玩味儿的冷笑:“怎么,你是想死了之后来找我寻仇吗?”
“呵呵,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英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合体妖风姿绰约的莞尔一笑,道:“这还真是问题,我叫什么呢?蓝田日暖玉生烟,这样,你就叫我玉生烟吧!”
英叔尽量忍受着痛苦带来的抽搐,颤抖的笑了,玉生烟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平开,正要动手,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嘶吼:“别动他!要杀要剐尽管来找我!”
玉生烟回头望去,只见身子被夹在台阶与墙壁之间的安然正一手狠狠的扳着磐石铸成的回廊一角,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从另一只被竹木围栏穿透的手臂上来看,此时的他已经分身法术了。
“别着急,你们两个都活不成!”玉生烟的声音温文尔雅,面上更是显露出了让人怜爱的笑意。
“小安,别逞强!”英叔浓重的干咳两声,一股殷红的血水自口中喷涌而出,声息更加急促的道:“肖某肉体凡胎…内脏估计也烂了,不同于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敢动他一下试试!”安然怒火中烧,俨然已经到达了癫狂的境界。
“宵小之辈,不足与语!”玉生烟的笑意更加甜美,手中也开始重新运转起来。
“啊!”安然狠命用仅有的一只完好手臂不断的拍震着磐石阶角,夕阳西下,血红的残阳照耀在成府之中,一道震耳欲聋的喊叫声回荡在这座一片狼藉的院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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