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时早就做好准备,只等一唤叫,便转身回来,小心翼翼的装惊讶。.
杨子轩看着他“造作”的表情,冷笑连连。
梅清时装模做样还好,如此装模做样,反而露出了马脚。
杨市长越发坚定信任梅清时和吕青青之间有些不可告人的联系。
甚至,吕青青很可能就在背后操纵梅清时。
想起吕家在镇河经营多年,此前和他起过冲突的镇河常务副市长莫知友,也是亲近吕家的,这个梅清时很可能也和吕佳有一定关系。
有了这层判断,杨子轩就知道下面该怎么做了。
杨子轩率先开口,笑着说道,“梅清时同志,吕省长刚才问经贸委的案子,她问经贸委那些大蛀虫是怎么爬到这么高的位置上的,谁给他们靠山,谁给他们保护,而且怎么做到这么久都不倒下呢?
你能够给她解解心头的疑惑吗?”
梅清时一愣,这话把他难住了。
难道说广陵有保护伞?那会把广陵大部分干部都得罪了。虽然他在调查广陵时候,十分放得开手脚,毫不手软,但是那可以推到省纪委头上,毕竟他是拿着省纪委的尚方宝剑来的,就算“拿着鸡毛当令箭”,也没法挑刺。
但是如果现在他在公开场合“毫不嘴软”,那他就等于把广陵一堆干部,都得罪个干净。
不说日后广陵干部会报复他,就是现在破案,广陵给他多设置点障碍,他也寸步难行啊。
不能说广陵有保护伞,这种没根据,没原则。没底线的话。
那他能敷衍吕青青吗?显然也不行,这个女老大正等着他说话解气的呢。
梅清时只好选了一个折中的说法,“我觉得没有调查就没有调查。这事儿,还得深挖。才能够揭开真相。”说着,头扭转朝杨子轩笑了笑,“你说是不是啊,杨市长……”
这手太极玩得漂亮,一下子推到杨子轩头上。
杨子轩却知道这话是个坑,不能跳。
如果他迎合梅清时这句话,那就等于支持梅清时继续深挖。
笑话,他怎么可能支持梅清时深挖呢?
他巴不得梅清时和镇河纪委滚出广陵。越快越好。
杨子轩笑道,“这是你们纪委的业务问题,我不好评论。”一句话,轻飘飘,把这个皮球踢走。
吕青青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呢,笑道,“我好像听说子轩同志你在罗浮也曾经是纪检系统的干部,怎么不熟悉业务吗?”
吕青青这话,就有点诛心了,如果杨子轩承认自己业务不精。那这巴掌就不仅仅打到他脸上了,还打到陈志温脸上了。
虽然吕青青是个女副省,气量小些。省府大院的人也都让着,但是不代表她和陈志温之间是“如鱼得水的和谐关系”,能打击一下陈志温,吕青青自然也不会放过。
但是,杨子轩却觉得这个女人太刻薄了。
他也没听说陈志温公然打压过吕青青,固然和吕青青背后的吕家有关,但是陈志温已然是一个经济大省的省长,对吕家这种在中央没有直系亲属的地方豪强,也不会那么忌惮。
吕青青却狗咬吕洞宾。如此做派。
杨子轩神色一收敛,变得严肃拘谨说道。“我身为广陵班长,下面有蛀虫。而且出在政府系统,自然要奉行回避原则,不过问不干涉,如果我很了解镇河这帮同志的动态,那我就可能被有心人猜做动机不纯了,这点原则性我还是有的,即便我再熟悉纪检业务,也不可能去干涉。”
旁边有些人,都暗暗点头,这个杨市长果然有两把刷子。
吕青青却被气得不行,这话反过来,不就是暗讽她一个政府官员,胡乱插手纪委业务吗?
梅清时听得杨子轩牙尖嘴利,离他想要的话题越来越远,心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忙圆场,“子轩同志的原则性,党性觉悟确实高,这点我们调查组的人,都赞不绝口。”
杨子轩心里慢慢开始警惕,凡是说话先给人戴高帽的同志,他都会打醒十二分精神。
他一直坚信一句话:捧得越高,摔得越痛。
果然梅清时下一句就来了,“我在这里,想跟子轩同志你说个情况,看能不能解决一二……”
杨子轩警惕说道,“但说无妨,只要不违反原则,我都尽量提供帮助。”
梅清时脸色有点尴尬,“市长同志这么好说话,我反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了。”
吕青青在旁边训斥一声,“你们两个也别打官腔了,有事说事。”
梅清时就等这句话,脸色为难,“咱们调查组,最近调查到了一个关键证人,而这个关键证人又卷入了广陵市里的另外一个案子,然后现在被广陵纪委那边扣押着,不知道子轩同志能否帮忙说话,让广陵纪委那边通融一二……”
杨子轩故作不知,这可是他亲自导演的一幕戏啊,当初周立昌,卫正风同时开出诱人条件,让他想办法驱逐镇河纪委,别让这头白眼狼,把广陵弄得乌烟瘴气。
他心生一计,便是此计。
对于镇河纪委,不能拦,不能阻,不能打,不能骂,也不能怨,杨子轩便想到让广陵纪委抢先一步,把镇河纪委要调查的几条线索都先截断了,这些都是市管干部,广陵纪委完全有资格从中插手。
就算闹到省纪委,镇河纪委都没法说理去。
本来省纪委搞这么一出“第三方调查”,就已经让广陵当局心有怨气,认为是“不信任”广陵纪委之举。
如果再偏帮镇河纪委,那别的不说,周立昌和杨子轩肯定要闹到省委去了:这还要不要广陵稳定和谐的大局了?
可以说,杨子轩此计,被广陵纪委执行下来。十分奏效。
连续几个关键人物,被广陵纪委抢先带走,镇河纪委这么彻底歇火了。
于是。杨市长一愣,问道。“请问这个关键证人,姓撒名撒?”
“陈意韵。”
杨子轩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模样,“是她啊,那我就没办法了。她牵涉到一个偷税漏税的案子里去,这个案子案情暂时不是很明朗,广陵纪委那边可能随时要用人,才会扣押的吧,据我所知。纪委那边很少做这种事,但是也不算违反规定吧,他们应该是征得当事人和当事人家属的同意,才这样做的。”
“不过梅清时同志,你这话,就问错人了。你应该去找广陵纪委负责人沟通,你是不是没有武廷法同志的联系方式……”杨子轩扭头朝李义东,“回头把武廷法联系方式给梅清时同志送……”
“不用了,我已经和他沟通过了,他的意思也是不能通融。”梅清时气得吐血。
被杨子轩猴子一样耍了半天。毛都没捞到。
梅清时想着,又深深望了杨市长两眼,果然如传闻中一样。难缠。
吕青青在旁边听了半天,说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们是在推进调查时候,遇到了困难和阻力,对吗?”
梅清时转头说道,“对的……”
吕青青瞥了杨子轩一眼,朗朗说道,“那你们可以向上级组织反应。你们不是奉省纪委的命令来调查的吗?怎么享受这种证人都被扣押的待遇?”
梅清时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正有这种想法。如果继续无法约谈证人,我们打算向省纪委反应情况。正在制定相关报告。”
两人一问一答,更像是事先设计好的,说给杨子轩听的一样。
无非就是“拉大旗作虎皮”的那一套。
杨子轩冷眼看着,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两个小孩打架,输了那方哭着喊着说要回找哥哥,找爸爸来算账……
杨子轩突然插嘴笑道,“正该如此,由上级组织出面协调,或许有好的效果。”
梅清时砸吧了嘴巴,都是苦啊,难道杨市长已经看穿了他没法上报?就算上报,也顶多落下个,两不相帮的局面?
吕青青欲言又止,这个杨子轩就是个无赖。
梅清时叹了口气,“这年头,想做点事真难啊。”
吕青青给他打气说道,“你也别灰心,用心去做,坚持原则,问心无愧,总会有收获的。我送你一句诗句——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杨子轩突然感觉牙齿都要酸掉了:这对男女,也太不要脸了吧。
两人一唱一和的,搞得周边一些人,都以为是广陵在搞鬼,这里面黑幕深得不行。
尤其是那句诗词“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讽刺意味极浓。
那就是讽刺广陵就是那“遮望眼”的浮云啊……
梅清时毕恭毕敬的对吕青青说道,“受教了,清时必将铭记在心。”
杨子轩差点没呕出来。
这是公众场合,两人一问一答,很快就会在圈内流传开来,成就两人“清正不畏黑幕”的名声。
杨子轩暗暗记下,这也算是互相吹捧的典范了,以后也可以学一学,什么叫作秀,这就叫做秀。
只是这不是对老百姓的作秀,而是对圈内人的作秀,刷名声就是这般刷法。
人的名,树的影,如果有朝一日,省纪委拿到梅清时经济犯罪的举报信,就可能会想起今日之事,可能就不相信举报,轻易放过了。
这就是名声的威力。
一个人的名声,如果是“不好惹”,那可能去惹他的人就更少了。
同样,一个人的名声,如果是“不畏强权”的,那很多有问题的干部,就会无形中怕他了。
就在杨市长看着两人互相吹捧的时候,有人匆匆忙忙从广陵宾馆里小跑出来了……
梅清时认得那是自己一个手下,见他气喘吁吁的问道,“有事?”
“出了大事……”
梅清时心里一惊,也顾不得这么多人,忙问何事。
“咱们之前不是拿下了三个人吗?其中一个说是被诬告的,举报的证人亲自说了是诬告……”
“什么……”梅清时几欲晕倒。拉着那人,急欲在吕青青面前辩白,“你给我说清楚点。咱们之前证据可是做得很扎实的,人证物证全有。”
那人说道。“那证人因为牵涉到另外一个经济案子,那是广陵纪委调查的,也被广陵纪委约谈了,最后他承认自己确实犯事了,拿了不该拿的钱。”
“那也不能否认他的举报有问题,他顶多算个污点证人。”梅清时辩解说道。
“他后来为了待罪立功,就供出了咱们调查这个案子的事情,在这个案子中。他和他的上司充当不光彩诬陷的角色。并且供出他的上司,经贸委一个副处长,也担任经贸委副主任,他说是他上司指令他做假证据,并且有他上司配合,两人里通外合配合,所以人证物证让我们看起来特别扎实……”
“我靠!”梅清时心头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在吕青青等人众目睽睽的压力下,实在忍不住当众爆了粗口,这都什么时候。
“他的动机是什么。他上司的动机又是什么,为什么要做假证据诬陷自己的同事啊?”梅清时被打击得双眼迷茫了。
“还不是机关的嫉妒情绪,本来当年常在山到经贸委做主任他上司就不服气。而且在副主任的分工他上司也没收获重视,加上这个污点证人,也多年做个副科长,科长换了一茬又茬,流水的科长,他是铁打的副,心里不平衡。两个不得志的人,一联手,就做出了几个看起来很真实的证据。”那人继续说道。“偏偏这小子是个软骨头,广陵纪委一找他。他就以为露陷了,最后为求自保和戴罪立功。就倒豆子一样,什么都说了……”
一直一言不发的周泰桃突然叹了口气,“这也算案中案了吧,那有多少个是诬陷的?那常在山收钱不都是事实吗?”
那人见是广陵干部发问,立刻说道,“只有一个是诬陷的,至于常在山确实犯了事,这个可不是诬陷的,只是做了些假证据,受贿贪污的数额做大了,但是受贿贪污的事实是没变的。”
梅清时恨不得给他两巴掌,你说这么详细干嘛,就算常在山没诬陷,你就觉得能把镇河纪委摘出来了……
杨子轩感慨的叹了口气,朝梅清时说道,“梅清时同志,省长说得话,真是微言大义,像是预料到了未知的事情一样。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看清楚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我们这种局中人,是看不清楚了。没想到这里面案情如此复杂,还有案中案,说来我这个市长也有责任,经贸委内斗如此厉害,却不自知……”
吕青青,梅清时此时脸色难看到极点。
这句诗本来用来刷名声的,最后到了杨子轩嘴里却成了讽刺梅清时“不了解清楚案情”的理由。
杨子轩脑海突然想起了前世一句网络用语: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现在这道雷,可真是把吕青青,梅清时,都劈得够惨了。
梅清时以去了解调查案子为理由,灰溜溜,夹着尾巴离开了。
吕青青意兴阑珊,说身体不适,今日暂时不考察了,先休息,明天再考察一上午,回省城。
女人身体不适,可是一个好借口和理由,杨子轩等人唯有从命了。
等众人散去,只剩下周泰桃和杨子轩,周泰桃就笑了出来,“真是比电影还精彩,这案中案,是您的手笔。”
杨子轩却一板着脸,“我怎么会做这么缺德的事情。”脸色严肃,眼神却藏着笑意。
周泰桃见他这般作态,便知道真是他的手笔了。
“您没看吕省长离开的时候,咬牙切齿,脸都绿了,连带那嚣张多日的李艳青陪同左右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吕省长气在头上,触了霉头……”周泰桃对李艳青一而再再而三的找茬有些不满。
杨子轩说道,“经贸委确实复杂啊,我也是后来看了一些资料,才猜到有诬陷的可能性。”
他的财务分析能力,本来就极强,他前世就拿到过米国的cpa和cfa,有着米国注册会计师,金融师的身份,分析经贸委几个干部经济问题,自然难不倒他,梳理一番,就发现中间好几个数据互相矛盾,常在山被认定为贪污的公款比实际要多,他就知道肯定有人在撒谎,常在山肯定不会那么傻,自己贪墨了三万,把自己说成十万,那说谎的就是举报人了……
这是很简单的逻辑推理,他把这个猜想告诉了宋静聪,让宋静聪和纪委沟通。
结果果然,存在诬陷问题了。
“哪个部门,都差不多。一二把手人前好得像夫妻,背后恨不得对方出门就摔死。经贸委内斗乱象,可不能怪罪到您头上,上级也明白,这说得不好听才叫斗,说得好听,那叫互相监督,你防着我,我防着你,才可能产生监督的效果,要是一二把手真的同气连枝,那就很可能要爆发窝案了……”周泰桃说道,“这责任肯定算不到您头上来。不过梅清时就要担忧自己身上的责任了,啧啧……”(未完待续)
(.)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