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青青手颤抖着，把文件传递给其他人……
叶宗良等人看了文件之后，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苗玉龙只是扫了一眼，把文件放回桌面，默然不语，无悲无喜。
一时间，办公室内气氛诡异到极点，竟然出现了冷场。
吕青青，苗玉龙这样老成精的人，从这些信息，已经分析出了很多事情。
这里面信息很大：陈志温对广陵是什么态度？陈志温对杨子轩是什么态度？陈志温一大早就拿到资料，为什么要压着这个文件没直接给省府办汇总？广陵这番数据，想表达什么？
这些疑问，像是鬼抓人心一样，在众人心头挥之不去。
尤其叶宗良更是如坠冰窟，陈志温早就拿到这份数据，却不给他做汇总工作，直到会议上抛出来，又是何意思呢？不信任他？
这些疑问搞不清楚，这些人今晚都没办法睡个好觉。
这里面包含的意思太多。
如果要列一个在座人员的“疑惑”排行榜，叶宗良，吕青青，苗玉龙三人要并列第一。
吕青青和苗玉龙眼神交流了一下，都能看清对方眼中的疑惑。
吕青青敢公开大摇大摆到广陵指手画脚，因为有人说陈志温和杨子轩之间的关系出些许问题，陈志温执政理念有所转变，加上此前在集资案中站队失利，陈志温好不容易积累的影响力，在衰减。
梳理公开的信息，这段时间，陈志温并没对杨子轩在广陵遇到困难的时候，伸以援手。
吕青青结合公开信息和自己的分析，得出的结论就是：陈志温不会对杨子轩在广陵的动作插手。
这也是她敢到广陵大肆批评杨子轩的底气。
但是陈志温这一手彻底颠覆了她的预测。
吕青青现在担心的是。陈志温会因为这件事，而误以为她在指桑骂槐，打压杨子轩表达自己对省长的不满。而和她彻底对立起来。
吕青青虽然不担心陈志温给她施加阻力，但是都在一个大院上班。上司不喜欢自己，确实是一件很烦恼的事情。
吕家能耐再强，也没法凭借一己之力，推走一位封疆大吏。
只要不是严重的路线和原则错误，陈志温的在正省级上的政治生命至少还有十多年，这将是十分惊人的，即便是吕家，真的和这样一个少壮派的正省级领导硬碰硬。都要好好掂量掂量。
陈志温目光落在吕青青和苗玉龙两人脸上，喝了口茶，若有所思，借着喝茶，嘴角浮起了一丝不为人知的笑容。
这是他和杨子轩之间的秘密约定。
陈志温急需一场胜利，来巩固自己在省府的权威，早上杨子轩关于“权威的重要性”的一番论述，说动了他。
他陈志温要告诉全省府的人，包括苗玉龙这个省委派过来的“耳目”，他陈志温还能随时能够控制省府的局面。吕青青就算背后有吕家，也要被他吃得死死的。
真是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杨子轩献上的一计，被他采纳。
此前，他已经很久没采纳过杨子轩的意见。
但是今次此计符合他的需求，才采纳了。
这番作态，果然镇得在座一帮省巨头一愣一愣的。
放下茶杯，陈志温说道，“要说修改数据，广陵是最不可能的，因为广陵最早传真过来。根本没有暗箱操作的空间。”
这是反击苗玉龙的。
谁都知道苗玉龙在一定程度代表朱礼和坐在这个办公室内。
卓立华笑道，“那小子我也有些了解。这种原则性错误应该不会犯。”
众人又倒抽一口凉气，惊讶的是卓立华的那个称呼。不是“子轩同志”，不是“杨子轩”，而是“那小子”。
省府办公会，虽然不算十分正式的场合，但是也不是可以乱说话的地方。
卓立华这个称呼背后，就有两个潜台词：一个是我和杨子轩关系亲近，二是我支持杨子轩，会为他的这次行为背书。
这背后的信息量，同样大的惊人。
吕青青感觉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
一个陈志温给杨子轩撑腰就算了，现在还跳出一个卓立华。
那小子何德何能呢？
别说吕青青，连陈志温都有些惊讶，当然还有一丝不爽。
卓立华和陈志温山头不同，理念不同，杨子轩最近是怎么又搭上卓立华的，还得到卓立华这么青睐呢？
陈志温眼神复杂的看着卓立华，卓立华却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
如果杨市长在现场，肯定要抱头痛哭了，本来他好不容易和陈志温修复了一丝关系，又被卓立华这个“搅屎棍”跳出来，把两人之间的“温情脉脉”给搅碎了。
本来陈志温就对杨子轩有了一丝“猜忌”，卓立华跳出来无疑让这一丝“猜忌”，再次放大了。
陈志温现在开始猜测，杨市长是不是在“共事二主”？
但是卓立华跳出来支持，不在杨市长的计划中。
至于卓立华为什么跳出来，其实根源还是发生在杨市长身上，因为杨市长的名字出现在最近中央每月局例会上……
虽然只是一提，毫不起眼，但是卓立华是很有政治敏感性的人，他本就觉得杨子轩不简单，不能以一般干部视之，如今出现在这次神秘而重要的会议中，更是让他觉得不一般了。
卓立华有着非常强力的上层朋友圈，获取这种小道信息的渠道，甚至比陈志温都要强。
这次跳出来给杨子轩“背书”，纯粹是他对杨子轩的“私人投资”，他相信今日的话总有一天会传到杨子轩耳朵里。
他不是想给杨子轩添堵，今日如此表态，也是想告诉杨子轩，如果有一天陈志温容不下他杨子轩。可以来找他卓立华。
陈志温笑了笑，“立华同志也很关心广陵啊。”
卓立华跟着一笑，低头喝茶。
苗玉龙说道。“那么说来，广陵的救灾工作。在全省都算是做得好了，不知道有什么值得推广借鉴的地方？还是说落实省里的要求，落实得特别的到位呢？”
吕青青舒了口气，既然都和杨子轩杠上了，就没有回头路了，说道，“这文件上并没显示广陵是怎么落实省里指示和要求的，而且我在广陵也没见到广陵市府按照省政府统一部署执行。而是自己另搞一套措施，更像是拆东墙补西墙……”
“能说得再详细一点吗？”卓立华吹着茶杯上面漂浮的茶叶，俗话说，夏喝绿，冬喝红，卓立华在冬天也偏好绿茶，这绿绿的毛尖，让他思维清晰。
“广陵存在大片危险的棚户区，安全隐患十分严重，我在广陵考察的时候。下属区县正有大片棚户区陷入危险中，杨子轩同志连省府的专车都征用了，前去救灾。虽然最后没酿成恶果，但是运气成分居多，当时情况十分危险，我觉得广陵不存在什么可值得借鉴的地方，反而是广陵市府如果继续一意孤行，不听从省府统一指挥和部署，自己搞一套，反而可能会出现更大的问题……”吕青青语气铿锵，越说脑子越清晰。
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她现在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往死里挖掘杨子轩和广陵市府的问题。
卓立华皱着眉头，陈志温同样皱着眉头。询问叶宗良，“宗良，吕青青同志反映的这个问题，你了解吗？”
叶宗良许久才缓过神来，话都有些说不清楚，“我并不了解广陵的情况，他们的救灾行动，一直都十分隐蔽。”
吕青青点了点头，“广陵市府确实缺乏救灾的系统性，调度比较混乱，连我的专车都被调用了，可想而知，有多混乱了？”
其他一些省领导心里也同意吕青青的说法。
本来看到广陵死亡人数为0，大家比较吃惊。
因为就算是灾情并不严重，救灾比较得力的姑苏，金京都有人员死亡，就以为广陵救灾行动十分得力，有许多值得挖掘的地方。
但是经过吕青青讲解，大部分在场的省领导，都认为杨子轩和广陵政府是走了狗屎运，才没死一个人。
而且从吕青青的描述中可以了解，广陵救灾场面极度混乱，毫无章法，毫无头绪，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就连陈志温都开始认为杨子轩和广陵政府能够逃过此劫，运气的成分居多。
就在场面一边倒的情况下，卓立华放下杯子笑了笑，“我昨天晚上，没睡好觉，就在家里看电视，刚好看到青青同志在广陵，有一段暗访的视频录像，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让省府办拿过来给大家播放一下，刚好这会议室内有播放设备。”
吕青青登时头缩了下来，气焰弱了三分：这个卓立华，真的哪壶不提提哪壶。
吕青青还以为晚上没人会留意那段新闻，没想到卓立华偏偏去关注了。
“一段暗访录像，和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苗玉龙语气并不好。
“我先给大家说说这段录像的内容。吕青青同志到广陵暗访，暗访的内容，就是广陵政府在雪灾之前出台了一项政策，叫危房改造工程。
广陵市政府十分重视这项工作，前几天杨子轩同志亲自到广陵电视台做了讲话，向全市强调了这项工作的重要性，要求各级单位一定要提高重视。
但是偏偏有些领导觉得市政府小题大做，多此一举，尤其是基层干部十分不理解，部分群众都不理解，为什么要在过年之前如此折腾，因为危房改造工程，牵涉方方面面，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不少干部埋怨上级政府没事找事。
还有一个基层干部在暗访中说了一句话，我印象十分深刻，指责市政府乱来，说市政府主要领导，屁股决定脑袋，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这就是这段录像主要内容。我不知道省电视台播出这样一段录像是什么意思？如果是要批评广陵市政府的这项民生工程，我觉得我们真是——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毫无疑问。我相信，如果没有广陵市政府在雨雪灾害之前。强力推进这项政策，那广陵说不定就出现死亡人数，但是这项具有深远意义关系民众生活的工程，却让广陵市政府得不到理解，甚至成为攻击广陵政府决策失误的工具，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说实话，我不知道广陵的救灾行动，是不是真的是那么杂乱？那么混乱？但是从这个未雨绸缪的危房改造工程来看。广陵恰恰是在最有救灾精神的政府。
面对灾害，最好的办法，是预防灾害，而不是等灾害发生之后再来补救。
但是很多时候，镜头给的是那些拼命救灾的干部，而不是那些可以镇定面对灾害的干部。一个干部救了自己地区十个灾民，他会得到各种镜头，各种嘉奖。同样，一个地区因为事先做好预备，整个过程中。不产生灾民，反而无人问津，大家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我说完了。”
卓立华重新喝茶。润了润喉咙。
会议室内，再次鸦雀无声。
卓立华是个实用主义者，他观察得出的结果就是杨子轩和他是一类人，同样是实用主义的，但是杨子轩实用主义外，还有一丝理想色彩。
在说着一番话之前，卓立华也掂量了一下后果，但是他没有犹豫，而是觉得不吐不快。说完之后，他心头确实笼罩一层悲哀。而不是装模做样的。
陈志温见再次冷场，清了清嗓子说道。“立华同志这番话，让我深有感触，延伸开来，可以折射出我们政府工作中许多不足，很多地方政府，包括我们一些干部，都比较急功近利，很浮躁。
有些人招商能力很强，但是却没办法沉淀下来做一些实实在在的工作。有些人明明做不少工作，却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此话我与在座各位共勉。时时刻刻记住群众这质疑，只有在群众质疑声中，我们才能把工作做得不好，才能不局限于目前取得的成绩……”
顿了顿，陈志温又说道，“刚才扯远了。咱们再回到广陵救灾情况的话题上，吕青青同志质疑广陵到底做了哪些预防措施？卓立华同志说广陵在灾害来临前就做了一些未雨绸缪的措施。那到底真实是什么情况呢？我说了不算，个别干部说得也不能算数，现在咱们亲自听听，看看广陵的情况……”
话音刚落，又朝叶宗良说道，“宗良，你去连线一下杨子轩同志，或者周立昌同志，看能不能把他们的救灾过程，救灾形势，救灾措施，简要梳理出来，发一份到省里，说省里正在开会有需要……”
叶宗良小跑出去，直接拨通广陵市府的电话，要求直接和杨子轩通话。
却说，杨市长此时正在一线，指挥堵塞严重的2001国道，外出务工的客车停在远处不能通行，他亲自到现场坐镇指挥官兵攻陷这长达9公里的阻滞地段。
远处村庄偶尔想起的鞭炮声，杨子轩和毛西溪等人在前线，在和众多官兵一起战斗。
此处国道经过低洼山谷，温度更低，结冰十分严重，导致客运大巴不能通过。
山上山下，银装素裹，一片迷茫，一批官兵刚刚从冰天雪地里换班下来，身上还带着泥水。
杨子轩和毛西溪等人，同另外一批警官们顶风冒雪，手拿铁锹，破冰开路，手裂了都忍痛不下火线，疲惫的警员们咬着牙接着干，在路面积冰的地方，反复破，反复结的情况，与肆虐的宾学开展了一轮又一轮的“拉锯战”……
杨子轩手掌皲裂，一道道见肉的裂缝，渗出血迹来。
见杨市长亲自带头破冰，在场的官兵效率加速，士气倍增……
宋静聪拿了水过来，递给杨子轩，“市长先喝点水吧，先歇会吧，你可不能倒下，你倒下了，咱们就没主心骨了。”
杨子轩这才放下铁铲，喝了口水，李义东跑过来低声说道，“市长，您家里已经来好几个电话，让你多歇息，有空回个电话，报个平安……”
杨子轩抓了个包子，咬了一口，喝了口水，说道，“瞎操心，我又没撒事，不用回。你看这么多警员，官兵们，他们难道没有家庭吗，他们谁有机会给家里报平安了？”
又看到远处的梵清丽带领的市电视台摄制组，在现场进行录制，问道，“这是现场录制吗？”
“这是李焕同志的要求，要求摄制组要亲自到一线录制，在电视台播放，让全市老百姓见到，给咱们打气。”
杨子轩不置可否，现在也确实需要这样一种救灾氛围。
咬完一个冷包子，杨子轩站起来对宋静聪说道，“现在受困在那边的乘客司机大概有三百多人，立刻安排几个炊事车过来，烧水做饭，让那些旅客能够有饭吃，有水喝，这段路什么时候通车还不知道，搞不好要破一夜，要确保旅客不受冻，安排送些棉被过来，医护人员也要安排一些过来。”
李义东听说电话响了，又小跑去接电话。(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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