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辉今天有很大的收获,根据调查员反馈的情况看,对于他们提出的条件一部分人家有签定合同的意向,甚至有的已经签定了合同。大多数还在讨价还价,少数人宁死不屈,坚决不签。
这个开头已经远远超出陈明辉的预期,听了调查组长的汇报,他高兴得从床上蹦了下来,说道:“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明天就给签合同的住户送钱去,要大张旗鼓地宣传,造成声势,让其他人都看看我们拆迁公司是有信誉、有实力的公司。”
次日清晨,林萧还在做着美梦,就被一阵锣鼓声给惊醒了,他睁开眼,听见那震耳欲聋的声音越来越近,是谁啊,这时候搞什么庆祝活动?他一骨碌爬起来,走到窗前往下看,远处一群男女披红挂绿,腰里系着红绸子,前面两面大鼓,后面两面小锣,还有两个唢呐手,仰着脖子吹着《百鸟朝凤》,最后是一个高跷队,一队人马,喜气洋洋。
林萧看得心里犯疑:这些人是干嘛的?不年不节的,有什么喜事?这时街道两侧的住户们被惊动了,纷纷出来看热闹,大人们指指点点,孩子们欢天喜地。
赵敏也站在门口看着,她以为是过路的迎新队伍,看着也不像,前面领头的两个人,穿得倒挺整齐,但也不像是新郎。说是做广告的,也没听见有人喊口号什么的,衣服上也没写宣传标语,也没人举着牌子,真是糊涂人。
队伍越来越近,就要到赵敏家了,前面两人停了下来,赵敏心说难道是来找我的?不可能,我又没有什么喜事。后面的高跷舞蹈队开始表演起来,把左邻右舍都吸引过来了,围成了一个圈子,男女老少,伸着头看热闹。
锣鼓声中,踩着高跷的演员们边走边挥动着腰间的绸带唱着歌,你一句,我一句,把观众们逗得哈哈大笑,孩子们也跑进队伍中跟着叫喊跳跃,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
前面领头那人抬起手来,锣鼓声停了下来,高跷退到两边,那人站到街道中间,手里拿着一块匾,上面盖着块红布。他把红布拿开,高高地举起来给大家看:“各位街坊邻居,今天我们大地咨询公司受拆迁公司陈总的委托,来给我们街道觉悟最高的住户颁发奖金五万元。”
只有锣鼓手咚咚当当地给他助威,没有响起预料中的掌声和欢呼声,住户们都瞪大双眼看着他,眼光中有不屑,有蔑视,有嫉妒,有贪婪。那人倒也不在乎,高举着匾向隔壁阿婆家走去。邻居们都出来看热闹,阿婆家的大门却紧闭着,他“咚咚”地敲门,没有人答应,他又敲门,大声喊道:“阿婆,快点开门,我们给你送奖金来了。”还是没有人答应。
那人手一抬,后面的锣鼓队又开始敲起来,高跷队也随着跳起来。一时间街道上喧嚣一片人们却渐渐散去,有的站在自家门前冷眼看着这一切,有的干脆回家把门也关上。只有天真幼稚的孩子们还在围着追赶着,跳跃着,欢笑着。赵敏和阿兵也回了家,把门关上。
大家都知道,阿婆因为自己签了字而感到羞愧,更对拆迁公司大张旗鼓送来的奖金觉得是一种侮辱,她觉得没有脸面对街坊邻居们,宁可不要这五万块钱,尽管这对于她是一大笔钱,她十分需要。对她能同意签字,很多人都像赵敏一样在意料之中,他们对阿婆的处境都感到同情,但也有人不理解,对她的背叛行为嗤之以鼻。
外面的锣鼓声还在震天地响着,孩子们也逐渐散去,邻居们在家里也被吵得不行,阿婆家的门终于打开了。阿婆站在门前,耳边几根白发随风飘着,她面容憔悴,站在那里,颤颤巍巍,身子像被淘空了一样。见阿婆出来了,外边的锣鼓声更雄壮了。她厌恶地摆摆手,那人连忙转身把手一抬,锣鼓停了下来。
阿婆伸头向四周看了看,街头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但她还是像做贼似的,赶紧把头缩了回来,那人连忙跟了进去。街头的几个人看到这一幕,伸着手指指点点。
没多久,那人出来了,阿婆没有露面,那人出来的时候满面笑容,他对锣鼓队一挥手:“走。”锣鼓又响起来了,高跷队一摇一晃地渐渐远去。
中午时分,来了一辆卡车,停在了阿婆家的门口,车上下来四五个人,走进阿婆家里,过了一会儿,他们开始向外面抬东西。先抬出来一张桌子,一张沙发,又抬冰箱、衣柜、床等家具,然后又抱出来几个大包,放满了半个车厢。一个孩子看见了,大声喊道:“阿婆要搬家了。”
一家一家的门都开了,人们三三两两地出来了,站在门前看着,没有一个人过去帮忙,也没有一个人过来问候。每个人都怀着不同的想法站着,看着,神情冷漠,赵敏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看见阿婆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神色黯然,眼中满是难分难舍。
看见赵敏进来,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低下头,不停地擦着眼泪。赵敏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阿婆一下趴到她肩上,哭了起来,浑身抽动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赵敏抱着她瘦小的身体,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拿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外面的工人进来说:“好了,该走了。”
阿婆抬起头,感激而又惭愧地看了赵敏一眼,小声说:“谢谢你,我走了。”没等赵敏说什么,忙转过身向外走,一边抬手擦眼泪。看着这个坚强又不幸的阿婆,赵敏想到这是她辛辛苦苦用一辈子的心血换来的家,这里的一切,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她汗珠子摔八瓣挣来的。每一寸土地,每一面墙壁都留下了她的足迹和汗水,她在这里住了几十年,这是她生命的根啊,离开了这里,估计也活不长了。
赵敏不觉一声叹息,眼泪也要掉下来。阿婆似乎听见了,赶紧加快脚步走了出去。鞭炮声“啪啪”地响起来了,街坊邻居们大都出来了,站在门前送别他们的老邻居。但仍然没有一个人过来,跟阿婆说句话,有的人眼里是同情与不舍,有的人眼里是嫉妒与仇恨,有的人眼里是讥笑与木然。
阿婆站在门前,在震耳的鞭炮声中,谁也没看,什么话也没有说,默默地鞠了三个躬,上了汽车,一声汽笛响起,汽车慢慢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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