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想着山上永远躺在黑暗的泥土里的母亲,曾国藩不禁悲从中来。
到了祖坟处,望着一座新坟头,曾国藩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哀伤和对母亲的思念,放声大哭起来:“娘,孩儿不孝,来迟了......”。
想到与母亲最后诀别的那次,他离家去京城,老人家牵着他的手,沿着山路,顶着北风,一直送出离家十里开外。当时他已三十来岁,早为人父,而母亲却仍把他当作小孩子一路叮咛。
还记得,那次临别时,母亲噙着眼泪,嘱咐他要爱惜自己身体,好好在京城当官,抽空回家来看看老父老母。
曾国藩还记得,自己走出两三里外,回过头来一看,老人家仍站在路边小土坡顶上,任凭刺骨的北风吹动着她那花白的头发,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背影……
多少年来,这情景总在曾国藩脑中萦绕,牵动着他的无穷无尽的乡恋。
可如今,他做官回乡,却再也见不到生他养他老母亲!想到这里,刹那间,曾国藩似乎觉得世间的荣华富贵,都如尘土烟灰一般,过眼便散。人生天地间,唯有这骨肉间的至亲之情,才真正永远值得珍惜。他不由泪如泉涌,痛不欲生,不顾一切地扑向坟头,撕心裂肺地哭喊道:“娘呀!儿子回晚了!对不起您呀……”
正当这极度的悲恸,罩住坟头时,陷入哀伤中的曾国藩突然听到身后有异常而急促的脚步声。
他刚站起来,还来不及回头看身后,便忽觉右大腿侧后面一阵钻心的巨痛。这才发现两名寻常乡间农夫打扮的强壮贼人,其中一人手持一把尖刀,却被一只粗壮有力的胳膊拿木棒给挡住,再一细看,却是自己的三弟曾国荃。
原来,曾国藩的三弟曾国荃听从老父指派,远远跟随曾国藩,在山下候着,忽然看见有两陌生人出没,便随手捡起一根木棒,冲上埋祖坟的小山坡。正好发现两个贼人趁曾国藩在坟头哭泣的时候,想要加害,便猛地跳出相救,但只挡住一名贼人的尖刀,曾国藩还是被另一名贼人所伤,幸好,用木棒猛撞了一下,将那贼人的尖刀弄偏了些,只伤到曾国藩的右大腿。
另一名贼人手中无刀,却也跟着挥舞着双手,跟着上来想抱住曾国藩。
却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贼人,直接想杀死自己!
曾国藩大惊之下,加上右腿剧痛,一个趔趄,一下摔倒在地,这才发现右边大腿上却还插着一把尖刀,将伤口刺得更深了。
也许是坟头里的老母亲显灵了,空手的贼人一下绊着坟边废弃的抬棺材用的粗草绳,顿时跌倒在地,额头撞在坟地上,虽流着血,却不管不顾,冲上来用双手死死掐住曾国藩的喉咙。
曾国藩用力一推,却哪有力气推开,只觉脖子被越掐越紧,喘不过起来,只是双手胡乱抓扯,慢慢开始呼吸困难起来。
而这边,那名持尖刀的贼人已经敌不过曾国荃,手中的尖刀也被打落,头顶被木棒打破,脸上血流满面。见曾国荃想要去那边救曾国藩,便死死抱住曾国荃的左腿,嘴里大喊道:“黄兄弟,我给你拖住。你快点解决那个曾妖头,不必管我!”
那名被称呼黄兄弟的贼人,闻言大急,松开一只手想去拨曾国藩右腿上的尖刀,想在致命位置再补上一刀。
未料,这手一松,本已奄奄一息,即将陷入昏迷的曾国藩,竟清醒过来,阻止贼人去抢自己腿上的尖刀。
这时,曾国荃已经将那边的贼人打得脑袋红白之物都已抛洒一地,眼见肯定不能活了,这才手持木棒,冲了过来,便是一棒砸向正好抢到尖刀的贼人头顶。
这名叫黄兄弟的贼人无奈,只得伸手去抵挡。不料,曾国荃一身武技,抛了木棒,顺手拉出贼人握住尖刀的手臂,往旁边一送,尖刀正中贼人自己的侧腰。
而这时的曾国藩,也突然想到自己怀里藏着的好友郭嵩焘送的锋利匕首,急忙掏了出来,趁着贼人双手被曾国藩抓住之际,用力一捅,匕首正中贼人后背。
只听惨呼一声,这名被称为黄兄弟的贼人往后栽倒在地。
曾国藩这时才心安不少,却感觉自己右大腿撕心地疼痛,咬牙对曾国荃道:“老九,快趁此贼人还未死去,问明白到底是何人要加害为兄!”
曾国荃粗声粗气地应下。
抓住贼人,将带血的匕首按在贼人脖子上,喝道:“说,是谁派你们过来谋害我兄长的?”
曾国藩忍住疼痛,侧耳听着。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要置他于死地。难怪进入湘阴后,便一路上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但因为自己急着奔丧,便没有在意。没想到,还真有人要刺杀自己!
被匕首抵住脖子的黄兄弟,虽然身手差,却性格崛强,将头偏过去,一句话不说。
曾国荃心头火起,微一用力,手中锋利的匕首便刺进了贼人的脖子上皮肤,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疼痛不已的贼人,却咬紧牙关,只是轻哼几声。
这名被称呼为黄兄弟的贼人,和另外已死的贼人,却正是冯云山念叨着的两名细作兄弟,被派到湘阴刺杀曾国藩。
两个月前,他们来到曾国藩老家,却发现曾国藩并没有像上头情报说的那样呆在老家,便潜伏起来,一直等到曾母过世,曾国藩都没出现。后来太平军过境,他们便远远地躲藏了起来。
等太平军一撤走,两人四处打听,却得知曾国藩从江西正往家赶,便连忙在必经之路等候。
在认错好几人之后,终于,这天两人跟踪的这名形似曾国藩之人,回到曾家。两人这才确定此人正是要刺杀的曾妖头。
便一路跟随上山,来到坟地,见曾国藩哭坟之时,进行刺杀。也是曾国藩命大,曾国荃竟然偷偷跟了上来,正好救下了他。
此刻,剩下的黄兄弟心中懊恼无比,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他现在只能寄希望,尖刀上摸上的毒药能真的有效,让人致命。但,一旦真的有效,他自己也是必死无疑,因为他自己的侧腰也被带了剧毒的尖刀刺中。
不过,他如今被这妖头的弟弟擒住,不管中不中毒,都是必死无疑,不如自尽省的被这清妖折磨。于是,他心下一横,猛地向前一用力,只听嗤地一声,被曾国荃抵住他喉头的匕首便刺穿了咽喉。
双眼怒瞪的黄兄弟,看着旁边的曾国藩,咧开流着血的嘴,因喉头被隔开发着嘶哑的模糊声音笑道:“你这个该死的清妖头,也快了!哈哈……”未笑完,便头一偏,就此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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