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时候,有一瞬间是痛苦的,无奈的,绝望的,或许是气氛的原因,即使不愿意,脑袋中也总是浮现出那个时候的画面。
那个时候,我总是独自躺在屋顶上,遥望着远方的漆黑夜空发呆。即便知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除了这样静静发泄自己的不满以外,我什么都做不到,因为无力本身便是一种罪过!宴会的音乐响遍了整个庄园,唯独这里的时间在孤寂中停止下来。
“有了,有了,果然在这里!”
“休加,老是用这种满是抱怨的眼神盯着月亮,难不成你对那玩意有什么意见?”
耳边响起的话语充满关怀之情,但我却不知如何回答。因为我的确是怀着怨恨心情注视着那轮明月,每当我痛苦的时候,抬头看见那皎洁的月光,总觉得会它比平时更加光辉艳丽,就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所以倘若一定要说的话,我确实对那玩意很不爽。
“是吗?不想回答也无所谓,不过既然来了,那我也在这里偷偷懒吧!”
里昂靠在身边平躺下来,他不善言辞,但我知道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关心我。内心不由的抽搐起来,明明是这个日子,偏偏是这个日子,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时候闹别扭?可是,即便知道这样不行,但自己还是没办法朝着里昂笑脸相迎。
“其实我和你一样,也很讨厌月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每次看见它,就会有种置身海底的感觉。诶~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也形容不好,但那种冷到心底,孤独到极致的感觉,我现在都还记忆由新。”
里昂转过脑袋盯着月亮,困惑的表情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可是呢…最近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你抬头,就一定能找到它,因为它一直默默的陪在你身边。月亮之所以看起来光辉艳丽,实际上是因为它在鼓励你,鼓励你不要因为挫折而放弃。休加,你相信吗?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句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个人这么说以后,我似乎真的就有了这样的感觉。”
里昂坚毅的侧脸,在月光的照射下,不知为何打动着我的心,而我…我只是…既矮小悲哀…又软弱无力的存在……我想,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以及因为一句话就能改变自己的人,真的真的非常坚强!
“所以,我把这句话也告诉你,希望你也能振作起来。”
里昂转过侧脸,注视着我的眼睛,而我别开脑袋,逃避他的目光。
“谢谢你的鼓励,但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不会向你道歉!我是不会向你和里克道歉的!”
笑容瞬间湮灭,像是刻意强调一般,里昂带着严肃的表情如此说着。
我不由的瞪大眼睛。道歉什么的,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是…我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里昂成了我偶像,成了我追逐的目标。我努力的追逐着他的背影,可是,我明明那么努力,我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就像现在这样…里昂成里剑圣的弟子,而我和里克却被扫地出门。
我们总是在一起,总是共进退,同样都想要的东西如果不能分成三份,那我们宁可都不要,我们一直这样活着,所以对于自己独自被收为弟子这件事上,或许里昂对我们抱有歉意,但那并不是他的错。
“即便你真的道歉,我也不会接受。我躲在这里是因为……”
自己的软弱!我想这么说,可是最终却没能说出口。
“我知道这场为自己举办的庆祝宴会让你觉得难受,但我不认为你是那种自暴自弃停滞不前的人。即便这条路不通,也总有适合你的路。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追上我,所以我会继续前进,我会在前面等你,所以…所以你要赶快振作起来,不要让我等太久!”
里昂犹如星星般闪烁的目光让我无法直视。那种总是能将自己的信念贯彻如一的精神,对于我这个软弱瞹昧的人来说,实在非常耀眼。
我不由感到烦躁,为自己的弱小感到烦躁,但同时,密布在内心的乌云却在这一瞬间全部散开。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却如此鼓舞人心。连不善言辞的里昂都说出了这样的话,那我还有什么理由逃避?
漆黑的天空中,闪烁着无数繁星。漂浮的着云层,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那般孤寂,偶尔从云层间洒落的月光,照亮了村子的残壁。
“说起来,已经过去了九年!”
仔细想来,大概是当时的画面太过耀眼,所以才烙印在自己心底,而每当我看见同样夜色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过去。里昂说的没错,很快我就找到了自己该走的路,直到现在,我也依旧和以前一样,拼命追赶着他的背影。这个时候和那个时候相比,还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啊!
“什么?”
“不,没什么。”
心中生出无数感慨,我微微叹气,将里昂的提问抛在一旁。我、里克、里昂,虽然三人并非总是在一起,但我们都一直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所以理所当然的,我所构筑的未来充满了他们的身影,而现在,我却不得不面对一个自己并不想面对的问题。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你们见到了自己的双亲,假如其中真有什么误会或者难言之隐,那么,你们会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生活吗?”
我不希望我们的生活发生改变,我害怕他们离我而去,我知道这样的自己自私任性,但是这的确是我心底的期望,期望他们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盯着闪烁的火光抛出疑问,而答案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出现。
“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我还有事想做,还有很多地方想去,所以没理由留在这里!”
里昂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随意的答案以及无所谓的口气不知为何让人安心。
“我也是一样!如果只是小住一段时间当然没问题,如果要让我呆一辈子还是算了!再说如果我们都留下来,那你怎么办?虽然你看似理性,但实际上被逼迫一下就会胡来,冷静发疯可比热血冲头更可怕,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四处乱晃。”
里克拨弄着头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这些话语,声音,就像光一样直射入我的心中,将暖意缓缓地渗透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这还真是…难道我这么不可靠?”
“我觉得你跟可靠这个词完全搭不上关系,不,应该说只有你一个人,根本什么事都做不好吧,所以才必须得有个人盯着你。”
“真不知道你那颗脑容量少得可怜的脑袋为什么会归纳出这样的结论,既然如此,那我还是来反驳一下好了!”
忧郁的心情早就不知飞向何处,我和里克其实很少斗嘴,可惜难得来了兴致,却被里昂的一个眼神打断。我旋即释放侦测魔法,里克也摸着刀柄准备战斗。
七、九、十、一共十五只,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魔兽,但光从移动速度来看,就知道这玩意很难对付。里克翻身跳上房顶,从箭袋抽出魔法箭矢瞄向森林。我将魔力加持在全身,从肌肉隐隐的疼痛感便能判断自己身体还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里昂右手靠在剑柄上,示意我们不要动手,接着转身朝前方走去。
“什么人?”
里昂朝着森林提问,之后一片寂静。
人与魔兽不同,因为人可以沟通,不用向魔兽那样在见面的瞬间就以命相搏,但这种时候,我更希望埋伏在森林当中的是魔兽,因为一群移动速度比魔兽还恐怖的人类,显然比一群魔兽更加棘手。
从脸庞吹过微风夹杂着泥土的味道,我竖着耳朵等待回应,森林中传出的压断地面树枝的脚步声,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们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带着并不友好的粗犷笑容,从月光下现身的是一个魁梧的男人,他缓缓前进,棕色头发绑成马尾辫跟随他的脚步在腰间不断晃动。紧接着听见的,是魔兽腹部传出的低沉呻吟,男人身后跟数只体长超过两米的魔兽。
赤眼魔狼?
的确,以嗜血凶狠及不死不休闻名的赤眼魔狼很难对付,但这种生物显然不是那么可爱的东西,而是另一种更具魄力,更具压倒性存在的某种生物。深红的瞳孔流露出狰狞目光,利爪在地面上磨出可怕的痕迹。啧,这种讨厌的感觉不禁让我想起第一次遇见‘暴君’的情形,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冷汗从脊椎滑落。
箭尖跟着男人的脚步缓缓移动,里克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僵硬。我大概能体会他此刻的感受,上一秒还开心的聊着天,下一秒就得面对致命的危险,这种情况不管换成哪个人,心情都好不起来。仅仅是那群魔兽就已经够麻烦了,但最麻烦的,恐怕还是站在那群魔兽前的男人。
“这里是神圣的地方,不欢迎没有受到邀请的人,虽然我不知道…”
越发强大的压迫感,让人不想与之为敌,但只要里昂在这里,不管多么强大的敌人,我都有信心战胜。魔力在体内快速流动,魔法阵已经构筑完毕,那么接下来……
“你是…您难道是……”
下一瞬间,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灰飞烟灭。剩下的,只有微微颤抖的嘴唇,以及男人从瞪大的眼睛中流出的眼泪。所有魔兽犹如温顺的猎魔犬一般底下头颅,而男人则犹如虔诚的信仰者一般,跪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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