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敬伦的儿子已经五个月大了,满月的时候非常热闹,邀请了文武百官和亲朋好友,在皇宫里好好热闹了一番,还依照中书省方山的建议,给城里的穷人派了一天米,至于大赦天下这种事,朱敬伦则认为不应该为了皇帝的家事,影响到司法的公正,没有采纳。
朱敬伦原本以为,生孩子会牵扯自己的精力,但他想错了,原来皇帝之家的人情真的很淡,因为连照顾孩子,给孩子换尿布甚至喂奶这种事,都不需要亲力亲为。伺候孩子有精于照看孩子的奶婆,喂孩子有奶妈。
朱敬伦需要做的,不过是每天看几次孩子,抱抱儿子就算尽到父亲的责任了,这让他颇有些愧疚,但是他真的没有精力放在这种个人私事上。
张柔是很高兴朱敬伦每天都看孩子的,这意味着皇帝很喜欢这个皇子,那么将来这个皇子就更有可能继承皇位,尽管这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但是她依然欢喜。
高媛就没有那么欢喜了,她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虽说想尽办法迎合朱敬伦,但是小姐脾气还是有的。张柔怀孕的消息一确认,她就受不了那种打击,求情回家省亲去了。朱敬伦让她回去多住几天,想什么时候回来他派人去接。但是高媛只过了五天就回来了,省去路上的行程,她在家中最多待了一天。
她之所以回来,还是她那个聪慧的嫂子要求的,嫂子回去训斥了她一番,皇帝家的女人怎么能有自己的小性子。之后不但她自己搬回宫中,她嫂子也搬到了广州城,在皇宫对面,过去的八旗旗营中买了一座宅子常住。高媛如果以后想家了,就不用回鹤山县了。
再次回宫的高媛,狠狠受到了一段时间的独宠,日日痴缠朱敬伦,显然她很想也马上就怀上一个孩子。但奈何朱敬伦不想让她怀上,她就怀不上。
朱敬伦不可能允许客家势力借助一个客家血统的皇子兴风作浪,但客家人作为一个弱势群体,他们很团结,这也是紧张的表现,如果他们不安心也很难办。
对于这种族群血统问题,朱敬伦向来是不看重的。后世有句话说,中国的民族是以文化为认同标志的,这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伪理论,因为全世界的民族,都是以文化为认同的。什么血统论,那都是工业革命之后,自然科学发展的产物,并且融入了大量的激进民族主义理论形成的。
中世纪的欧洲人知道个卵的血统。西方文化的源头之一犹太文化更是以文化为认同的,犹太民族中大把的黑人,这是血统认同吗?
而客家人,甚至整个广东人,都是中原民族南下,尤其是中原文化南渡融合的产物,谁也不是纯正的汉人,汉人本身就是一个融合的民族。后世有的基因学专家验证说,汉人的血统纯净度达到98%,这不能说明中国漫长历史中的民族融合现象,只能说明东亚民族本身在基因上就高度一致,在黄河流域的农耕民族跟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跟岭南的山居民族,在血统上本身就很近,也许黄种人中血统最远的,应该是青藏高原上的民族跟美洲的印第安人。
在中国历史上,也从来没有按照血统来划分过民族,对官府来说,他们眼里的民众只有编户和非编户之分,凡是编户齐民的百姓,不管他过去是放马的还是牧羊的,都是皇帝的子民。就连唐宋时期迁居到河南的犹太人,不也获得了编户的资格,可以参加科举考试,还出过几个举人进士吗。
正是这种不重视血统的文化,反而造成了血统的融合,历史上一代一代的南下游牧民族消失在编户之中,开封的犹太人也慢慢失去了传统,家里供奉的不再是上帝,而换成了孔子的画像。
欧洲之所以爆发血统论,最根本原因其实还是欧洲没有出过一个强势的政权,没有出现过一个文化上极度强势的民族,惟一一次可能是罗马帝国时代,但罗马人的融合能力,跟汉人相比实在差的太远,也缺乏汉民族形成初期的周秦千年积累,罗马人时代没能够融合高卢人、日耳曼人、凯尔特人和斯拉夫人,结果就造成欧洲各大民族林立,文化上相互抗衡,完全无法融合,于是才出现了用血统来划分的原则。
中国没有出现民族林立的现象,但个别地区出现了一些族群认同,比如广東的客家人和广府人的不同认同,除此之外就只有边疆地区有民族区分,但边疆地区的民众,向来被中央王朝看作是化外之民。客家人可不一样,他们是官府的编户,他们是可以参与科举考试的,是能够融入权力体系之中的。
因此客家人自己都完全没有将自己排斥在汉人群体之外,跟广府人争的,反而是谁的血统更纯正。
这是一个很好的前提,朱敬伦要做的,不是加深客家人的本民族认同,慢慢让他们形成一个新的民族,而是让他们跟广府人更好的融合在一起。
这种移风易俗的工作向来是水磨工夫,就好比汉民族融合犹太人从唐宋开始,直到明清时候才完成。朱敬伦没有那么长时间的耐心,他希望在一代人中完成。他的做法是,迁移客家人。
当然不可能强制迁移,但是可以用经济的方法来迁移,发展茶叶经济就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不管是洋人在大明投资开辟的茶园,还是伍家等豪族开辟的茶园,他们无一例外都选择了雇佣客家人开山,因为客家人实在是一个最善于开辟荒山的民族,而且非常善于种茶,加上相比本地人更乐于接受迁移,简直是不二人选。
茶园这几年开辟出了上千万亩,雇佣的茶工超过两百万人,其中一大半都是客家人,而广東的客家人总共才三百万人,可以说一半客家人都已经以为不费的薪水,迁到广東各地的山区种茶去了,五邑地区和潮汕地区的客家人数量大大减少。
历史上,这么一大批客家人最后是移民到了世界各地,一百年后发展成了一个八千万人的大族群。这个时代,恐怕海外的客家族群没有那么大,但是在大明境内,他们将跟各地的人杂处在一起,朱敬伦不反对他们保持自己的族群特征,但是不希望他们因为这种特征而再次爆发什么血腥冲突。所以让他们自主的迁居,算是一个最完美的解决办法,而且还是发展茶叶产业附带进行的,一举多得。
随着客家人越来越分散,生活压力下降,一代人之后,他们的族群认同也就不会那么强烈了,而是会跟当地人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客家政治势力失去了依托,也就自然而然的解散了。
但在这之前,朱敬伦还必须安抚住他们,不能让他们生产不应有的野心,也不能让他们生出不应有的危机感,否则还是会被人利用,朱敬伦的做法是,打算给自己跟张柔的儿子,将来也娶一个客家女人,至少其中一个女人必须是客家人。
他挑中的是客家势力的代表,在军政两界都很有人脉的张宝铭,张宝铭的小女儿前年出生,朱敬伦早早就跟他定了娃娃亲。有这一层关系,如果高媛又生不出一个客家皇子的话,客家人只能选择支持张柔的儿子,也是客家人的女婿。到时候这个孩子自然会得到广府人和客家人的双重支持,会得到一个相对安稳的政治环境。
只是委屈了一直想要孩子的高媛,朱敬伦不能给她一个儿子,但是可以多给她几个女儿,这些公主将来如果有必要的话,也可以用来政治联姻,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朱敬伦也很乐意他们能够自己选择自己的爱情。
高媛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怀上了一个孩子,依然每天缠着朱敬伦,各种搔首弄姿的,倒是让朱敬伦很是享用了一番美丽女子的风情。
也算是辛苦之余的一点回报了。
这段时间实在是辛苦,因为目前遇到的这些事情,都是有可能关乎到大明国未来三十年,甚至整个东亚未来政治走向的大事。
相比来说,人类历史上四大经济萧条之一的1873大萧条,反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而这次经济危机,解决起来,也没有朱敬伦想象中那么困难。
得利于他事前的充足准备,美国经济危机爆发之后,很快就影响到了向美国大量出口丝织品和茶叶的大明,丝织品价格一年之内下降了30%,茶叶价格骤降一半,大受打击。
但最大的问题则来自于恐慌,蔓延全世界的债券危机也让大明市场上的各种债券价格崩溃,大明国债、铁路债券最低时候价格降低了一半,大批洋人银行,钱庄和银号倒闭,幸存者则大幅度收紧银根,造成了市面上银根紧缺,通货紧缩物价大跌。
广府银行拥有庞大的现金储备,但这时候完全不敢直面经济危机,只是尽量维持着纸币的信用,疲于应付不断发生的挤兑风潮。终于在第二年,广府银行的储备才停止了下降,这时候才有余力对市场进行救助。
首先给大批濒临崩溃的银行提供了紧急贷款,同时跟他们签订了合作协议,规定这些接受救助的银行,必须将自己的储备存放在广府银行之中,并且按照存储比例缴纳准备金,间接的广府银行奠定了在中国地区的中央银行地位。
维持住了金融系统的稳定之后,广府银行才开始介入债券市场,大肆收入大明国债券,短短两个月就将国债拉升到了原先的水平,保证了大明政府的融资能力。铁路债券也在铁路公司经营业绩恢复的情况下,慢慢达到了原先的水平。
此时经济萧条还没有结束,茶叶出口降低了一成,主要还是美国和俄国经济危机的影响,英国没有卷入经济危机,至少保证了大明七成茶叶出口市场,但最后市场下跌还是超过了一成,加上大明原本就过剩的产能,让价格骤减了一半,这种情况恐怕还会持续好几年。
丝绸制品出口也下跌了一成,价格下降了三成。但是得益于法国持续恢复的丝绸生产,生丝出口慢慢走过了危机,开始恢复了增长,算是一个利好。
最大的利好是大明的金融秩序恢复了。一个良好的金融秩序,有助于帮助大明经济度过这场漫长的冬季。
1874年年中,经济秩序已经稳定下来,朱敬伦的主要精力转移到了政治秩序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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